在阿富汗戰爭中，有約2300名美軍士兵、近4000名美國承包商身亡，超過兩萬美國人受傷。民調顯示，美民眾普遍認為阿富汗戰爭是一場“基本上失敗的戰爭”——
一紙和平協議 能否撫平19年阿戰創傷
今年2月底，美國政府阿富汗和解事務特別代表哈利勒扎德同阿富汗塔利班二號人物、駐多哈政治辦事處主任巴拉達爾在多哈簽署和平協議。在阿富汗土地上進行的這場“美國曆史上最漫長”戰爭，似乎真正開始走向終結的進程。
該協議規定，在雙方遵守相關條款的前提下，美軍將在協議簽署後135天內將駐阿部隊削減至8600人，在之後14個月內所有外國駐軍自阿撤出；同時，塔利班將與阿富汗各方舉行阿人內部對話，阿富汗政府應在會談前釋放大約5000名塔利班在押人員，塔利班則應釋放大約1000名阿政府方面人員。此外，就在美塔簽署協議之前，美國與阿富汗兩國政府發表共同聲明，承諾共同推動達成一份全面、可持續和平協議，造福所有阿民眾，維護地區和國際社會穩定與安全。
墨跡未乾 衝突再起
然而，就在協議簽署後僅一天，阿總統加尼在3月1日的新聞發佈會上明確反對交換囚犯，拒絕將釋放5000名塔利班囚犯作為阿人內部談判的前提條件，稱這應作為阿人內部談判的一部分。在此問題上，美國不是決策者，只是便利提供者。加尼這一表態招致塔利班抨擊。塔利班駐多哈政治辦事處發言人表示，如阿政府不釋放塔囚犯，阿塔將不會參加阿人內部談判。
隨後，塔利班武裝人員開始襲擊阿富汗安全部隊。據阿內政部發言人稱，3月3日，塔利班向阿政府軍基地發起33起襲擊，造成6名平民死亡，14人受傷。駐阿美軍4日對塔利班目標發動空襲。美軍發言人表示，塔利班連續發動對阿政府軍的“防衛性還擊”。更加令人擔憂的是，3月6日，在喀布爾舉行的紀念阿富汗伊斯蘭黨前領導人阿卜杜勒·阿里·馬紮裡逝世25週年集會上發生槍擊事件，造成至少32名平民死亡，58名平民受傷。出席活動的阿政府首席執行官阿卜杜拉及前總統卡爾扎伊倖免於難。據外媒報道，“伊斯蘭國”認領了此次襲擊。在看到和平希望之後，阿安全形勢又有惡化之虞。
隨著衝突出現迅速升級的風險，美國總統特朗普與塔利班領導人巴拉達爾通電話，進行了“很好的交談”。巴呼籲美兌現自阿撤軍承諾，不要允許任何人違反美塔協議。美國國務卿蓬佩奧呼籲立即減暴，表示其相信塔方將恪守承諾。美政府阿富汗和解事務特別代表哈利勒扎德也與阿政府、塔利班展開對話，表示美致力於推進雙方換囚，必須清除前進道路上的所有障礙為阿人內部對話鋪平道路。
加尼表示，只有阿政府得到塔利班不再使用暴力的保證，阿政府才會釋放塔利班囚犯。阿富汗政府並不想無限期關押塔利班囚犯，而是希望在放人前得到塔利班保證，不會再把他們送上戰場攻打阿安全部隊。各方的溝通目前仍在繼續。
此外，阿富汗內政前景也出現不確定性，加尼與阿卜杜拉團隊之間的分歧至今不僅未消弭，反而有加大趨勢。所有這些因素都為阿富汗的和平前景增添了不確定性。
19年，戰爭不能承受之重
曠日持久的阿富汗戰爭是21世紀美國對外政策的一個縮影。進入21世紀，美國真正參與的戰爭其實只有一個，即所謂的“反恐戰爭”，包括阿富汗戰爭和隨後的伊拉克戰爭。2001年“9·11”恐怖襲擊事件之後不久，美軍於當年10月大舉入侵阿富汗，標誌著全球範圍“反恐戰爭”的開始。戰爭初期，美國憑藉強大的軍事優勢和盟友支持，迅速將當時掌權的塔利班政權趕下臺。美軍在阿富汗戰場的行動大致分為兩個階段：第一階段是2001-2014年的代號為“持久自由行動”大規模軍事作戰行動，目的是打擊和消滅阿境內的武裝組織；第二階段則是2015年至今的代號為“自由哨兵”的維持和平行動，目的是保護和扶持阿富汗的民選政權。
有分析指出，美方發動這場戰爭最初的目的是打擊威脅美國國家安全的武裝組織和相關人物，然而多年下來卻發現阿富汗的情況比想象中要複雜得多。奧巴馬總統時期曾多次提出撤軍要求，但實際的執行效果並不盡如人意，美軍沒有脫身戰爭泥沼，阿安全形勢反而時常反覆，甚至每況愈下。曠日持久的阿富汗戰爭使美方陷入了一個撤不回也留不下的兩難。近期，美媒公開爆料了一份超過2000頁的檢討阿富汗戰爭失敗根源的美國政府內部文件，涉及對數百名直接參與阿富汗戰爭人員的採訪筆記。該文件顯示了美國政府和軍方長期進行戰爭“值得打”、美軍“正取得進展”等虛假宣傳，導致美難以體面撤出阿富汗。這或許也反映了美方決策層心中不想留卻也不甘走的矛盾心理。
據美國布朗大學一項研究顯示，長達19年的阿富汗戰爭，有約2300名美軍士兵、近4000名美國承包商在戰爭中身亡，超過兩萬美國人在戰爭中受傷。另據美官方統計，美軍在伊拉克戰場共有4424人陣亡，31952受傷。據美國國會估算，阿富汗和伊拉克兩場戰爭消耗納稅人約6.5萬億美元。截至2017年年底，美國累計為阿富汗戰爭投入約2.4萬億美元，其中1.5萬億美元與作戰直接相關。而參戰士兵回國後還將長期消耗鉅額醫療費用，到2059年這一費用總計將達1.4萬億美元。
對於美國政府發動這場戰爭的意義和價值，美國人民也給出了他們自己心中的答案。據民調顯示，美民眾普遍認為阿富汗戰爭是一場“基本上失敗的戰爭”。據皮尤中心此前公佈的數據顯示，49%的美國人認為該場戰爭沒有達到預期目的，53%的美國人和近60%的退伍軍人認為阿富汗戰爭缺乏明確的戰略目標。美智庫查爾斯·考赫研究院的最新民調也顯示，近七成美國人認為阿富汗和伊拉克戰爭未能讓他們更加安全；同時近半數受訪者認為，兩場戰爭損害了美國的利益，並使得中東和南亞地區的安全環境變得更加糟糕。
戰後重建困難重重
就在阿富汗形勢雲譎波詭的同時，國際社會也在高度關注該國和該地區的和平進程。作為阿最重要鄰國之一，同時也是該區域主要利益攸關者的巴基斯坦，伊姆蘭·汗總理在美塔簽署和平協議的第一時間表示了歡迎，強調政治解決阿衝突是唯一出路，很有先見之明地呼籲有關各方阻止部分勢力破壞協議。巴外長庫雷希也表示希望美軍負責任自阿撤出，各方應高度警惕阿國內外的和平進程破壞者，阿人內部談判不應被拖延。近日，庫雷希在接受外媒採訪時再次表示，美塔協議是巨大進步，但僅有美塔協議還遠遠不夠，各參與方必須負起責任，盡力營造有利氛圍推動阿人內部對話，如果和平沒有保住，將是阿的損失。
中國在第一時間對美塔達成和平協議表示歡迎。中國外交部發言人表示希望和平的種子能夠在阿富汗落地生根。中方堅定支持“阿人主導、阿人所有”的廣泛包容性和平和解進程。外國在阿富汗駐軍應有序、負責任地撤出，確保阿富汗局勢平穩過渡，避免出現安全真空。國際社會應該繼續支持和參與阿富汗和平重建進程。中方呼籲阿塔及阿富汗國內各方抓住機遇，儘快開啟阿人內部談判，共商各方都能接受的阿未來政治和安全安排，共同為實現阿富汗持久和平穩定作出努力。
針對和平協議簽署後阿國內衝突頻發的情況，國際分析人士表達了對阿和平前景的謹慎甚至憂慮態度。據媒體報道，美國智庫布魯金斯學會高級研究員萬達·布朗表示，阿富汗要真正實現和平還要走過漫長的坎坷道路。在美塔協議簽署後，阿富汗政府需要開始考慮在與塔利班談判中的底線以及可能的讓步，而美國也需要開始考慮未來如何與一個塔利班主導的阿富汗政府打交道。近期也有巴媒發表評論認為，協議簽署後，阿富汗國內暴力加劇，一些地區的停火已瀕臨破裂；而特朗普的行事風格在大選前會讓局勢保持不明朗。如特再次當選，只要塔利班不遵守協議，美隨時可撕毀協議捲土重來。
關於阿國內安全局勢未來走向，美國阿富汗問題專家卡特·馬爾卡希安日前撰文稱，美塔協議後阿國內局勢仍存在很多變數，其中包括美軍的撤離可能會使恐怖主義威脅上升。阿國內有分析人士也指出，近年來，極端組織在阿富汗較為活躍，製造了多起重大襲擊事件並控制了部分地區，能否遏制此類組織的發展將是阿富汗能否恢復和平的關鍵之一。
( 駐伊斯蘭堡記者 張任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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