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境
第一次见到S娃的那节课，对他的印象是相当深刻。
练字时间，他突然转过身向着后面一排，“喂，你的东西给我！”，没等到回答便一把捞走，翻开盖子摸出一块橡皮，用完顺手丢在了桌上。一连串动作，干脆利落。
不一会儿，手里一盒牛奶喝完，空纸包趁着同桌不注意往他位子上一推，立马遭到顽强抵抗。又向后转过身，满是笑嘻嘻的样子，等他迅速敏捷的再转向前去，那空纸包已经在他后桌上，霸占了原先笔盒的泊位。
练习时间到，老师问，哪个小朋友愿意到黑板上来展示一下呀？
陆陆续续有几只小胳膊举起来，S娃仿佛一下惊醒，突然站起，径直向着黑板走去，拾起一段粉笔就写了起来。老师说，我还没有叫你呐！S娃神情专注，直到把字写完，才带着一脸满意的微笑回到了位子上。
老师看着他说，我只邀请举手的同学哦。
又是一轮提问，小胳膊们高高的举着，也包括S娃。老师点到，你，你，你，请你们三位来。S娃瞬间像一只要爆炸的小皮球，跨出一步站到过道上，大声吼着说：“我举手了你又不叫我！”声嘶力竭的尾音里隐约夹杂着一丝哭腔，抬起一只脚重重跺几下，就向着教室门口急匆匆几个大步过去。以为他要冲出教室呢，突然间又好像想到了什么，满怀愤懑委屈的样子，一步步沉沉的回到座位上。
刚要坐下，他回头看看黑板上其他孩子的字，又一阵压抑不住的火焰喷涌而出，“写得这么垃圾！”
到了孩子们最爱的游戏时间，刚才的不快似乎都飘走了。老师比较各个小组的游戏成绩，在黑板上记分。轮到S娃这一组，还没等老师数出结果，他又突然站起来几步跑到黑板前，抢过一只粉笔，把原来的分数擦掉，写上他认为的新的结果。
老师终于也生气了，但还是很克制的要求他回到位子上。
S娃抬头看看老师神色，放下手里的东西，向着他的座位出发。微弯的眉眼，看来对自己的新成绩相当的满意。
评述
就像大家在文字里看到的，孩子在用他的行动挑战班级里课堂上的规则，以及也在挑战他和同学之间的界限（你的东西我随意都可以用，我不要的东西就可以放在你那里）。坐在教室最后目睹这些画面的发生，我觉得自己心里常常燃起愤怒的火苗，点火加温的三个字是“不尊重”。课堂的规则被逾越，意味着其他孩子的课堂利益受到损害；老师的提示和要求不予理睬，是对引导和管理课堂的权威力量的挑战；而未经同意拿走同学的物品，则直接看到一种不平等关系的模式，即“我的需要比你的重要”。还让我在意的是孩子在愤怒和委屈情绪中的反应，使用了带有强烈攻击情绪的语言。
孩子在课堂（及其他社会群体）中的关系模式通常（主要，但不完全）是他在家庭中人际关系模式的复制和转移。顺着这个思路，我的脑海中浮现出这样的画面：在家里，大人经常对孩子有比较多的迁就，当彼此的需求冲突的时候，大人多数时候会选择牺牲自己的需要而满足孩子，并且乐意在某些时候听从孩子的意愿。家里存在的规则，在孩子坚持的情况下，也会作出一定的让步和妥协，但伴随着的是大人的担心。当这种担心引起的焦虑积累到足以引发愤怒的时候，有可能也和孩子一样（实际上孩子才是学来的）用激烈的言语攻击（严厉的批评和责骂）来改变孩子的行为。
这些方式综合到一起，可能会使孩子：
因为外扩的界限产生更多的自我中心，难以在社会群体中尊重他人的需要，对将来的人际关系能力发展不利
由于松动的规则而影响安全感，因为缺少“一定不能做的事情”，将来可能反而会担心自己的行为是否会带来很糟糕的结果
在被强烈批评和指责时，可能会挫伤孩子的自我价值感，虽然“我比你们都要重要”，但又未必觉得“我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尝试
上述猜想在和家长咨询的过程中部分得到了证实，基于此的两条核心建议是：
1. 把孩子从“高高在上”的位置拖到地板上来，和家里的所有人站在一样的地平线上，让他拥有和他所负担的义务相对等的权利
2. 当孩子犯错时，清晰而温柔的告诉他什么是不可以的，让孩子承担相应的后果，并且允许孩子因此产生的情绪，至少不对孩子宣泄家长自己的情绪。
后记
下课以后，我和任课老师站在一起讨论课堂中的发现。S娃来到我们面前，看见老师的手心里托着上课用的印章，便伸出手想从老师的指缝中把印章抠出来。我拉住他的手，俯下身很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这是老师的东西”。目光对视几秒钟，S娃转身离开。温和而坚定。嗯，大概就是这样。
原文来源“福州领军教育”，更多系列文章，请关注“福州领军教育 ”
“领军·师生”专栏
小满和小沐的爸爸
领军书艺“心理·家庭”负责教师
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
福建省儿童心理发展专业委员会
受训于中英儿童青少年情绪心智化发展精神分析取向连续培训项目
文 | 郑 瀚
插图 | 郑雅龄
整理 | 陈锦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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