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馬人》:被愛滋潤的西北苦寒之地,此心安處是吾鄉

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敕勒歌

《牧馬人》是一部非常老的片子,改編自著名作家張賢亮的小說《靈與肉》,由謝晉執導於1982年上映,獲得第三屆中國電影金雞獎、第六屆大眾電影百花獎等諸多獎項。

單以個人情感來論,這部電影是我迄今為止看過的最為感動的一部電影。 無論是對人物的刻畫還是對故事娓娓的講述,都讓人在觀影結束後內心泛起一層輕微的漣漪,因為溫馨平凡所以讓人倍覺親切感動,因為純真美好所以更能打動人心。

《牧馬人》的男主角許靈均由朱時茂扮演,女主角李秀芝由叢珊扮演。此時的朱時茂是一個年僅28歲的青年,而叢珊更是一個在讀大一的學生。導演謝晉為了讓二人能更好的塑造人物形象,將二人送到偏遠的牧區體驗生活了一個月,和牧民們同吃同住,從點點滴滴的生活細節到騎馬放牧,逐漸抹去大城市生活的印跡 。為了讓全組的青年演員學習如何挖掘潛臺詞和內心獨白,更是佈置了每天記創作札記或創作日記的任務。

其實這些為拍攝電影所做的準備工作,只是一個演員的基本素養。但放到現在而言,卻極少有演員能沉澱下來耐得住這份寂寞,吃的了這一份苦。在現在病態的影視市場面紗籠罩之下,越來越多的“演員”拍戲時“另闢蹊徑”,甚至在對劇本毫不熟悉的情況下走馬上任,用替身對口型,指望後期製作和摳圖來完成一部作品。而一些相對敬業的演員經媒體曝光後,短暫的時間內在社會上迅速收穫無數的好評和讚譽。細細想來,演員只是一份職業,敬業根本不需要稱讚,怠職才需要被打壓。

《牧馬人》:被愛滋潤的西北苦寒之地,此心安處是吾鄉

迴歸電影本身,《牧馬人》採用了回憶穿插的敘事手法,講述了1957年出身鐘鳴鼎盛之家的許靈均被打成了“右派”,來到西北牧場勞動,在這裡他遇到了“親人”,也遇到了自己的愛人,組建起一個溫馨的家庭。在文革結束後,他毅然放棄了去美國繼承遺產的機會,而是重新回到了敕勒川牧場教書生活的故事。

如果你是許靈均,在去美國成為億萬富翁和留在敕勒川牧場當一名老師之間,你該如何做出選擇?站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我想在金錢的誘惑驅使下我會遵從本心選擇前者,帶著家人遠走高飛。但是對於許靈均而言,如果是在十年前,他可能會選擇去往美國繼承遺產,但是他當了二十年的“老右”才剛剛得到政治上的平反,他又怎甘心離去?

敕勒川牧場是被愛滋潤的土地,這裡更是他生活了幾十年的“根”。

《牧馬人》:被愛滋潤的西北苦寒之地,此心安處是吾鄉

01.父與子:中國千百年來最為矛盾的關係

北島在《給父親》一詩中分別寫有這樣兩句話:“我從童年的方向,看到的永遠是你的背影。”“你召喚我成為兒子,我追隨你成為父親。”這兩句話很好詮釋了中國式父與子的關係——親密但卻疏離。兒子為矛,鋒利尖銳;父親為盾,牢固堅硬。兒子在成長的過程中希望早日脫離父親的掌控,父親則希望兒子的成長能走在自己規劃的道路上。於是,父與子之間也會發生一些必不可免的摩擦和碰撞。

《牧馬人》裡的許景由和許靈均就是這樣的一對父子,親情帶來的密不可分但卻同樣充滿了矛盾。但和中國式父與子關係不同的是:父親為矛,企圖攻破兒子的心理防線;兒子為盾,無時無刻不捍衛自己的價值觀和尊嚴。在這一場明爭暗鬥的較量中,父與子最終還是達成了和解:兒子堅定了自己的信念,父親也找到了最終的歸屬。

解放前夕,許景由逃往了美國,許靈均則背上了“反動官僚資產家出身”和“右派”的罪名。三十年後,許景由成為了在美國經營一家化學公司的億萬富翁,再次回到祖國想要將兒子帶走繼承遺產。但在北京短暫的幾日相處中,無論是在生活習慣、思想認知還是精神上,這對父子從裡到外都有著巨大的差異。

在北京飯店,許景由、許景由的秘書和許靈均三人吃一頓飯需要花上80多塊錢。這給許靈均帶來的衝擊不亞於太平洋上驟然而起的風暴,但是對於許景由而言只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小事,他和秘書關心的是飯菜是否合乎自己的口味。在一家賣瓷器的商店,許景由願意花上800元買一件看中的現代仿製均窯,但許靈均卻看上了一個售價只有4塊5毛的農村泡菜罈子。要知道,許靈均當了二十年“老右”的補償也才只有500塊。

生活上的差異是用肉眼能夠捕捉到的,但是橫亙在思想上的鴻溝卻讓人難以逾越,根本無法丈量其中的距離。在許家父子二人的相處中,有過一場關於政治和對於“國家”定義的談話。許靈均認為,在中國,國和家的命運太密切了。國的命運也是家的命運。許景由則認為,在外國講個人榮譽,講競爭。在美國他經營的化學公司就是他的王國。

這種思想上的巨大差異也是不同國家的文化差異,即使許靈均選擇奔赴萬里之遙的異國,迎接他的也一定不會是物質上的幸福,反而會導致精神上的痛苦。

《牧馬人》:被愛滋潤的西北苦寒之地,此心安處是吾鄉

02.不是親人卻勝似親人,艱苦的生活裡充滿了人性的光輝

如果說愛情的力量讓許靈均原本枯燥的生活增添了明亮的色彩,重新煥發了鮮活的生命,那麼“親情”則是許靈均黑暗世界裡點亮的燭光,讓他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暖,從而擁有了活下去的勇氣。

1962年,許靈均解除了勞動教養,因為無家可歸,被留在西北牧場放牧。苦寒的生存環境不僅給身體上帶來磨難,敏感的“老右”身份更給心理帶來痛苦。許靈均身材壯碩高大,但在身份上卻低人一等,心理自卑於是愈發沉默寡言,而正是因為這些善良淳樸西北牧民的出現,才給許靈均封閉的內心世界打開了一扇足以讓光亮照進的缺口。

死去過不過我又活過來了,我不但找到了人的價值,我還找到了人的溫暖,我找到了“父親”,還找到了“母親”,對於他們給我的,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的。

因為擔心許靈均夜裡受凍,老牧民董大爺給他釘上門簾子擋冷風;為了讓許靈均吃上飽飯,董大娘送來了兩碗熱騰騰的麵條;祁連山上冬日凜冽的寒風冷的刺骨,老劉特意來到許靈均的家中為他送來了皮襖;許靈均已過了三十而立的年紀,善良的郭෨子更給他張羅著介紹對象;在許靈均新婚之夜,熱心的牧民們自發送錢送米送糧票;在十年動亂中,更是想法設法保護許靈均免遭橫禍。

這些不是親人的人卻勝似親人,在我們每個人的生命長河中,正是因為周圍有這些人的存在,才讓我們的生活變得更加絢爛多彩。

《牧馬人》:被愛滋潤的西北苦寒之地,此心安處是吾鄉

03.那個年代淳樸的愛情:比錢更貴重的是人的心

愛情和婚姻其實是兩碼事,有些人擁有美好的愛情,但卻經歷不幸的婚姻。錢鍾書將婚姻比作圍城,張愛玲在《談女人》中也曾提到過“結婚是愛情的墳墓”。許景由認為,“婚姻本身就是一種條約和義務,不管你和妻子有沒有感情,都要將這種條約恪守到底,否則就會良心不安,引起懊悔”。但是對於許靈均而言,他的婚姻卻是愛情的開始。

這是發生在一個特殊的年代裡平凡的故事:一個是從四川逃荒到敕勒川牧場的農村姑娘,一個是年過三十至今單身的“老右”。兩人在認識的當天就“被”領了結婚證,看似荒謬但卻是現實生活中真實寫照。

家中所有的一切都是舊的,只有結婚證是新的。萍水相逢,許靈均卻可以將家中積攢的40塊錢和20斤糧票全部拿出來給李秀芝。感動於許靈均的善良和淳樸,李秀芝更對眼前的這個男人給予無限的信賴。

許靈均:“秀芝,我是犯過錯誤的人。”

李秀芝:“犯過錯誤,我們以後不犯就是了。”

許靈均:“我這個人,註定要在這一輩子的。”

李秀芝:“一輩子有什麼不好,我陪你在這勞動。”

再也沒有什麼能比這句婉轉的表白更打動人心了。愛是相互的,在煤油燈的照映下,兩個同樣淳樸的人緊緊靠在了一起,同樣貼緊的還有兩顆火熱的心。

粉碎"四人幫"後,許靈均錯劃的"右派"得到改正,成為了敕勒川牧場的一名教師。但是在李秀芝的心裡,許靈均始終還是那個許靈均,是她的丈夫,是清清的父親,不會因為身份的變化而發生任何改變。

我不管什麼教師不教師,在我眼裡,他還是許靈均,他就是當上官我也不稀罕,再放二十年馬我也不嫌棄。

那時候的愛情,真摯淳樸,相互信任,認識到結婚用了三分鐘,相守卻用了一輩子;那時候的愛情,可以一開始什麼都沒有,通過兩個人一起的奮鬥將生活過得美滿幸福。

在路遙的《人生》中,高加林之所以沒有選擇和巧珍在一起,主要是因為他眼裡的文化的差異所導致。但是為何這種愛情的悲劇沒有在許靈均和李秀芝的身上上演,最大的原因在於許靈均對待愛情、對待生活要比高加林看得更加透徹。正如他自己所說的那樣:

“人是萬物之長,智慧的差異是很小的,經歷本身也是文化。”

《牧馬人》:被愛滋潤的西北苦寒之地,此心安處是吾鄉

《牧馬人》影片的最後,許靈均放棄了去美國生活的機會,重新回到了這片被汗和淚水浸過的土地。在一望無際的田野上,妻子李秀芝揹著兒子清清向他飛奔而來。這一幕像極了《平凡的世界》故事的結尾描述的場面:

他上了二級平臺,沿著鐵路線急速地向東走去。他遠遠地看見,頭上包著紅紗巾的惠英,胸前飄著紅領巾的明明,以及脖項裡響著銅鈴鐺的小狗,正向他飛奔而來……

無論是許靈均還是孫少平,敕勒川牧場和大牙灣煤礦都有家的方向,此心安處是吾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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