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大梁，馬車也分品牌和排量的話。唐巖所乘坐的馬車，頂多算個奧拓，還是個二手的，跑起來除了喇叭不響，什麼都響。
一路小心顛簸，唐巖和文叔終於來到了城郊的唐家倉庫。所謂倉庫，並不是單純意義上只存放貨物的地方。用一個專業的詞來表達，其實叫“邸舍”，主要用來供客商堆放貨物和沽賣貨物，具有倉庫、旅舍和商店多種性質，換言之就是大宗貨物的批發市場。
在大梁，商旅盛行的關隘要道，都會有邸舍這樣的機構。有些是官家設立的，有些是私人建造的。
而唐家的這座邸舍，就是唐父為方便自家商隊囤房貨物和歇腳住宿而建造的。
想當年唐家生意鼎盛，邸舍門前的山路也曾是馬蹄不絕，人來人往，綢緞、瓷器、獸皮等成堆的貨包進進出出，好不繁盛。而現在伴隨著唐家的沒落，邸舍周圍荒草雜生，顯得蕭條落寂。
文叔睹物傷懷，看著眼前破敗的景象，免不了感嘆時過境遷。而唐巖則完全體會不到這樣的感覺。他看周圍青山綠樹環繞，環境清幽，反而覺得心曠神怡。
“咱們唐家竟然還有這麼大一片倉庫呀。”唐風看著忍不住嘖嘖驚歎。
“嗯，不只是我們唐家。像顧家、孫家這些大一點的商戶都有自己的邸舍，因為城中執行宵禁，如果商隊當天入不了城，就會被安排在郊區住下，這樣能節約很大一筆成本。”
“那這地方值錢嗎？”
“嗨，鳥不拉屎的地方，誰稀罕呀。”
唐巖本還想打這邸舍的注意，但瞬間被澆了一頭冷水。
“少爺，這裡存放的綢緞、布匹等全部折現抵債了，只有茶葉因為和顧家存在競爭，一直出不了貨，所以積壓至此。”文叔繼續說道。
文叔引著唐巖走過崎嶇的小路、穿過繁盛的小花，然後看見一個衣不蔽體、光著膀子的男子，正躺在舍門前的庭臺上曬太陽。
“這裡怎麼還有人呢？”
“少爺，他是馮琪，你之前沒見過他，不認識也無妨。”
“喂，少爺來了，別睡了。”這邊說著，文叔走上前踢了他幾腳。
馮琪醒了，而且嚇了一跳，因為他從未想到這個時候會有人來此探訪，而且還是唐家少爺。於是，連忙從竹椅上滾落下來，磕頭跪拜。
“少爺，您怎麼來了，請恕小的有失遠迎。”
“別跪了，先把衣服穿上。”唐巖扭過腦袋，不願意看馮琪的身材。
馮琪這才意識到自己還光著身子，趕緊去抽了件衣服裹上。馮琪的年紀和唐巖相仿，但身形卻清瘦很多，肥大的衣服掩飾不住瘦骨嶙峋，整個人杵在那裡就像是立著一根柴火棍。
“你是這裡的主事？”
“少爺，這裡的主事早跑了，他是學徒。”見唐巖問，文叔湊到他耳邊悄聲提示。
“學徒？”
“是的，少爺。我是文管家引薦來的學徒，這裡的主事見不到響錢，早跑了。對了，這王八羔子臨走還順走幾件貂皮。”說到這裡的時候，馮琪表現的義憤填膺，就像自己的東西被偷了一樣。
“既然主事都跑了，你怎麼不跑呢？”唐巖又問。
“這......”馮琪望向文叔不知該怎麼回答。
文叔點了點頭，示意但說無妨，馮琪才不好意思地開口說：“嗨，我本來就是乞丐，是文叔收留我才到這裡當學徒的。發不發銀子對我來說不重要，我即便是跑了不還是乞丐嘛。所以，在哪兒都一樣。”
話雖這麼說，但馮琪之所以從未想過開溜之事，其實是感恩於唐家的收留和文叔的栽培。他流落江湖，自然明白人情冷暖，唐老爺子他見過，人很不錯，雖然是老爺身份，但是對他這樣的下人從不低看一眼，所以即便是現在唐家最困難的時候，馮琪也選擇同進同退。
患難識人，泥濘識馬，以唐家目前的情況馮琪還一意追隨，足見其忠心可靠。這一點，唐巖深有體會。當年破產之際，和他一起創業的朋友見風使舵，早早地就抽空僅剩的資產溜之大吉。害得唐巖賣掉了自己僅有的一套房，給員工發了最後一筆工資。
“馮琪啊，你別讓少爺站著了，我們來是辦正事的。你守的那批茶葉怎麼樣了？”
“嗯嗯，在呢！在呢！”馮琪見文叔提醒自己，趕忙引著大家去後邊倉庫。
踩著吱吱呀呀鬆動失修的木板，穿過空無一人的客房區，唐巖和文叔在馮琪的引導下來到了後院茶倉位置。
才一打開倉門，灰塵的味道混合著茶葉的氣息便撲面而來，嗆得唐風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集寧居於南方，春夏氣候以溼熱為主。再加上倉庫這樣密閉的空間，唐巖一走進倉庫就覺得走進了蒸籠，周身瀰漫著一股熱浪。
這倉庫的通風條件也太差了，唐巖忍不住皺了皺眉。因為唐家生意以前出貨量很大，建造倉庫的時候從未考慮過通風的問題。
再往裡走，腳步落下去的那一刻，唐巖感覺踩在了鬆軟的沙灘上。
“這地上是什麼東西？”唐巖疑惑。
這時，馮琪點亮油燈，眼前豁然開朗，地板之上原來是鋪著一層用來吸附潮氣的穀糠和乾草。
“回少爺，這倉庫通風不好，我擔心雨季一來溼氣太重，就在地上撒了這些東西，吸收空氣中的水分防潮。”馮琪解釋說道。
唐巖點了點頭表示讚許，忍不住刮目相看。於是心中暗暗記下了馮琪這個名字，深覺此人以後可堪大任。
儲物架上，整齊地擺放著數以千計的茶包，唐巖走上前去抽出其中的一封，並拆開密閉的竹篾片，淡綠的茶葉算是完整的展現在他的眼前。
唐巖大學讀的是農業大學，對茶葉知識有所瞭解，後來創業，公司業務還涉及到茶葉種植。
見此一幕頓時心想，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金手指嗎，絕境之地給予我擅長的領域，然後一路開掛，瘋狂打臉，從此走上人生巔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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