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劉正義:遠去的英靈任義長,對他敬慕有加,尤其第三點

本文首發於微信公眾號大美西部觀察2020年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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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去的英靈

劉正義

除了血脈相連的親人,至今還沒有一個人的離去使我內心異常痛心、惶恐、惴惴不安和心神不寧,我深為沒有在他離去的那一刻與他告別而自責和愧疚。

大概兩個多月之前,我還在他堆滿書籍的臥室與他聊了半個多小時。那時,他已臥床多日,見我來訪,顯得十分高興,強撐著病體起身與我敘談。雖面呈病態,鬚髮花白,但精神尚可。說起過去特別是家鄉的一些事,神情略顯興奮而激動。臨別時,他送了我一本新出版的書《流年散稿》,誰能想到,這竟是一次永別。


咸陽劉正義:遠去的英靈任義長,對他敬慕有加,尤其第三點

儘管我們年齡相差整整二十歲,但卻有著四十多年的交往。他的老家在乾縣陽峪鎮的任家窪村,與我家隔著一條西蘭公路,相距不到三五里路。我的外家和他一個村子,都姓任,但戶族稍遠,鮮有來往。以輩分論,他屬於爺字輩,追根溯源,都屬一個先祖。我們相識於另一層親戚關係,我的老外家即父親的外家是他的姑家,有了這一層關係,我的輩分也長了兩級,成了平輩,以兄長相稱。

其實在老家時,他已在外工作,彼此也不相識。只是到了1974年前後,我從基層連隊調到了咸陽軍分區政治部,他也從彬縣調到了咸陽地委宣傳部,都在一地,經家人牽線,得以相識。地委離分區也不遠,我那時單身,在咸陽舉目無親,一到節假日,就常去他那兒玩。那時嫂子還沒有下來,他也是單身。由於工作性質相近且有著對於傳統文化的共同愛好,以至交談甚歡,十分投緣,堪為忘年之交。年輕時的他英俊瀟灑,舉止儒雅,知識廣博,談吐不凡。與其交談,常有“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之感。我多半生交友甚多,但如此之心交、神交者,實不多見。

多年來的彼此交往,使我對其敬慕有加。

一是敬慕其人品。任兄婚姻為當初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亦為包辦。嫂夫人只上過一兩年小學,在家務農,貌相也很一般。平心而論,兩人差距太大,實不般配。以任兄之才貌、地位,何愁沒有佳偶。但不管是過去在縣城、在基層,還是以後調入地市城市,他從未有過嫌棄之意。兩人相敬如賓,相濡以沫幾十年。嫂夫人恭謹賢惠,敬老愛幼,相夫教子。兩人舉案齊眉,堪稱典範。嫂夫人中道離去,任兄異常悲痛,揮淚寫下了一幅《悼亡妻》的長聯:

五十年生死相守,歷多少艱難苦恨。忽病魔天降,東求西覓贖死藥 ,竟長次勞心瘁力、無語以終。令兒孫杜鵑啼血、撕肝裂肺;

七十日臥床繫命,經夙夜療治撫慰。憾水米未進,千呼萬喚不復醒,卒霎那青煙一縷、化作長虹。留老夫孤對黃昏、冷月悽風。

掃墓歸來,意猶未盡,眷戀情深,又填詞一首《踏莎行·壬辰清明》 :

山水為清,日月為明,又偕家小祭亡靈。春風細柳草青青,人非物是孤魂冷。

生若遠遊,死同歸境,人生來去恍若萍。繫念芳魂歸何處?誰曾解我靈均痛。

咸陽劉正義:遠去的英靈任義長,對他敬慕有加,尤其第三點

《流年散稿》僅收集了他數篇散文中的兩篇,其中一篇就是《懷念丁陳香》。在這篇悼念亡妻的文章中,他以真摯感人的文字,敘說了亡妻去世後的心情:“那一天,我從火葬場回到家中,整個都是亂糟糟、空蕩蕩的,好像一切都不屬於我的。心靈一忽兒在空中浮蕩,一忽兒在地上蜷伏,只好躲在一處行人稀少的街頭花圃幽靜處,安撫一下慌亂的神經。 ”一次在參加友人的遺體告別儀式後,觸景生情,又想起了亡妻,“從殯儀館回到家中,腦中概無它物,好像我站在她的遺體旁,望著她慘白的臉,那兩片嚥下千言萬語的嘴唇,輕拍兩下那無知的胸脯,我咬緊牙關,在心裡呼喚著她的名字。我想著為什麼不讓我先死?天意為什麼這樣不公平!”其情殷殷,其言悽悽,莫不使人滄然淚下。寥寥數言,兄之人品躍然紙上,問當今之世態可有幾人?

兄之品行,不獨於妻,與朋友、同事以及凡夫俗子相處已然。我與其相交四十餘年,不管是他在地委(即現在的市委)當幹事,還是後來官至正縣在市紀委任副書記,依然幾十年如一日如兄長一般,依然是幾十年前的樣子,只是頭上多了幾縷白髮,臉上多了幾處皺紋。

二是敬慕其才華。兄之一生,愛書、愛字,儒雅高潔。如《五柳先生傳》中所言:“嫻靜少言,不慕榮利;好讀書,不求甚解,每有會意,便欣然忘食。”他從幼時進入鄉村小學接受教育的那一天起以至後來進入師範學校以及工作以後參加的陝西師範大學中文專科函授,都是響噹噹的“學霸”。從啟蒙時的《論語》、《孟子》、唐詩宋詞到後來的文史哲,涉獵廣博,尤其對毛澤東、魯迅、巴金、朱自清的文章愛之有加。由於酷愛讀書,常常節衣縮食以購書,但那些資費較高的好書,因囊中羞澀而無力購買,便常去書店借閱,不管是在縣上還是在咸陽,他都是書店的常客,還交了幾個書店的鐵桿朋友,每有新書,便即告知,一睹為快。

書,已與他的生命緊緊相伴,成為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在《讀書漫憶》一文中說:“輾轉數十年的經世歷練,我唯一沒有忘記的是讀書。最強烈的感慨是,讀好書就是和偉大的靈魂對話,因為偉大的靈魂能引領人們登上精神的高峰,超越凡俗生活,領略人生天地的遼闊。因此,我贊成一位哲人的話:一個人何必文垂千秋,才蓋天下,但若能品千秋之文,善解蓋世之才,也就算不枉此生了。”

幾十年如一日的博覽群書,使他有了厚重的文化積澱,這反映在他的書、詩詞和書法作品上。

他一生勤奮筆耕,著文無數,但大都沒有保存而失散,唯一的一本書即《流年散稿》還是在他臨近八十歲的時候在一些摯友的勸說幫助下出版的。觀其內容,雖僅有二十多篇、七八萬字,但文辭優美,內容廣泛,讀之令人擊節,深感其晚年生命的通達與老道,文筆的精湛與清逸。在當今人心浮躁,物慾橫流之際,無異於一縷清風,一記警鐘。我曾多次特別是賦閒之後將所寫拙作與之斧正,得以賜教,獲益匪淺。其循循善誘之情景,歷歷在目。

任兄一生酷愛詩詞,尤其擅長古典詩詞。他的床頭、案頭,常有唐詩宋詞相伴與眠。他深通詩詞格律,才思敏捷,每有感觸,便詩興大發,倚馬可待。尤其是退休以後,詩作甚豐。曾於2004年出版《心聲集》,收錄了作者107首詩作,新近出版的《流年散稿》,又收錄了32首新作。他的詩詞,工整嚴謹,內容清新,自然流暢,既有古體詩詞的韻味,又有當今時代的風範。在詩詞理論方面,他亦有自己的獨到見解。他說:“今人寫詩,我贊成以普通話為基礎的新聲韻改革,放寬新詩今韻。先行二四六必押,一三五不論的古體寬韻。否則,今韻詩難入時代,難成氣候,詩不遠也。”詩詞已深入到他的血液,成為他生命的一種寄託,一種夢緣。他曾在詩詞篇中寫道:“不想成名作詩家,退休無事附風雅。從政弄文無寸功,且搔白髮亂塗鴉。”退休以後,他還擔任咸陽市老年書畫詩詞研究會常務副會長,並主編《咸陽詩詞報》,旨在培養一大批詩詞新秀,使古都的傳統文化不斷髮揚光大。

自古書文同源,舞文弄墨乃文人的一大嗜好,任兄亦不例外。他的字飄逸俊秀而不失功力,恣意灑脫而法度嚴謹,雖未投名師而自成一體。依我粗觀,他有著極高的書法天賦,如果不是後來患病手肢震顫無法提筆,以其天分和勤奮,也許會擠入當代書法家之列。未患病時,常見他揮毫弄墨,內容多以古詩詞或自己創作,寫後懸掛於門後,足有半尺之厚,.或送與友人,或付之一炬,如此往復,揮毫不輟。

對於書法,他不僅下功夫苦練,而且通過多年研究,形成了一套獨到的書法理論,曾專門著文論述。對於當今時代書法甚至漢字書寫每況愈下的情形,他無不憂心忡忡。在一篇題為《書法漫談》的為某大學所作的書法講座中,他對我們現在因網絡傳媒飛速發展導致漢字書寫幾乎停滯的情況痛心疾首,他說:“當世界各地的外國人,手拿毛筆笨拙、可愛地熱衷練習漢字的時候,而我們越來越沉重的學生書包卻裝不下細細的毛筆?寫字真成了我們傳說中的事了!


咸陽劉正義:遠去的英靈任義長,對他敬慕有加,尤其第三點


三是敬慕其清廉。他這一生可以說是真正做到了“堂堂正正做官,清清白白做人”。從我們四十多年前相識至今,他幾乎在物質建設方面沒有多大變化,家裡擺設沒有一點現代時髦感,桌椅箱櫃都是色跡斑駁灰暗的陳舊貨,依然是那麼清貧,那麼寒酸。雖說是“一頭沉”,孩子較多,但至少也是個正縣級官吏,在位時也是大權在握,何以如此困頓寒酸。記得幾十年前當大家都添置電扇、空調時,他卻給他和孩子每人買了一把扇子,並分別題詩一首,教育孩子克勤克儉,安貧樂道,不隨波逐流。

​他患慢性氣管炎已經多年,每到冬季,引發哮喘,十分難受。我曾建議他退休後到海南買房或租房過冬,他聽後笑著說:“倒是個好主意,只是囊中羞澀啊!”遍觀今日之官場,稍有點權就中飽私囊。如任兄之清廉,試問現今幾人能做到?在他八十歲生日之時,曾賦詩抒懷:“去日無須嘆流水,平生從不飲貪泉。世事縱橫豈由己,持真向善身自安。”“不圖富貴守清貧,公務生涯本苦辛。肯將微才酬國事,不因私利損他人。”詩以言志,這足以體現了一個真正的共產黨員的信仰和操守,體現了一個國家公務人員高尚的理想追求和道德情懷。

晚年的任兄心繫桑梓,為家鄉辦了許多實實在在的實事。悼念會上,專程趕來為他送行的任家窪村黨支部書記含淚講述了他為村裡修路、打井、建校以及為老年人辦娛樂中心等方面的感人事蹟,無不令人肅然起敬,感慨萬千。

就在他去世的前幾天,似乎有一種心靈感應使我心裡惶惶不安,覺得應該馬上去看一看,我不知道他住院以後的情況如何?他送我的書已經拜讀,想去與他談談自己的感想,便給家裡打電話看人在何處。一聽說還在醫院,本欲立即前去,無奈突然有急事未赴,想著是慢性病過兩天再去不遲,誰料竟成終生之憾,至今悔恨萬分。

五月二十六日早晨九點,悼念大廳莊嚴肅穆,哀樂低沉。大廳正中的電子橫幅上,書寫著“任義長同志告別儀式”的金色大字。望著下方慈祥而熟悉的遺容,不僅悲從心來,思緒萬千。他走了,永遠地走了! 一個兩袖清風的真正的共產黨員走了,一個終生以書為伴才華橫溢的文人走了,一個品行高潔清貧一生的老人走了,一個我為之傾慕的兄長、楷模、知音走了!這是一次令人心痛的遠行。

我曾在這裡送走了為數不少的戰友、同事和親友,都是在追悼會結束後就離開。但這次,我卻怎麼也不忍離去,一直把他送到了福壽園,送到了他的長眠之地。

墓地歸來,思情縈繞,追憶往事,浮想聯翩,隨草此文,以慰英靈。

咸陽劉正義:遠去的英靈任義長,對他敬慕有加,尤其第三點

咸陽劉正義:遠去的英靈任義長,對他敬慕有加,尤其第三點

△作者 劉正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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