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寶昌|想在大宅門吃飯,要先學會放屁

說起有關家族興衰的電視劇

不得不提的

是被奉為“第一國劇”的《大宅門》

在陸續拍了三部電視劇、改編話劇版後

《大宅門》即將改編成京劇版

郭寶昌|想在大宅門吃飯,要先學會放屁

買賣人有買賣道

場面人有場面經

大宅門有些什麼規矩?

郭寶昌|想在大宅門吃飯,要先學會放屁

郭寶昌為本次採訪手書增補“在大宅門裡吃飯不許隨便放屁”,圖片來自本文作者陳晶

郭寶昌導演向我們口述了

大宅門的“江湖規矩”

還寫了密密麻麻的手稿

一起來看

郭寶昌|想在大宅門吃飯,要先學會放屁

郭寶昌,編劇導演。

電影作品有:《神女峰的迷霧》《聯手警探》等。電視劇作品有:《懷陰侯韓信》《大老闆程長庚》等,以及被奉為“第一國劇”的《大宅門》。《大宅門》講述了中國百年老字號“百草廳”藥鋪的興衰史以及醫藥世家白府三代人的恩恩怨怨。

郭寶昌|想在大宅門吃飯,要先學會放屁

/不許在飯桌上放屁

/

我們老爺子特喜歡我。自己的子孫他不喜歡,幹嘛喜歡我,一個買來的野種?我特會裝孫子。在他面前,一定是規規矩矩坐著,兩手往這一放。吃飯看他的臉色,他拿起筷子我才拿,絕對不掉一個飯粒。吃完了,碗裡乾乾淨淨。

大家族規矩多,吃飯也如是。有一條極為特殊的規矩就是不許在飯桌上放屁。有一次全家圍坐吃飯,不知道是誰放了一個蔫兒屁。老太太聞到了,登時就沉下了臉,說:“誰呀這是?放蔫兒屁,陰不陰呀你?這倒好,一鼻子聞進去一點不糟踐。有屁出去放,弄出點兒響動來,也叫我們有個防備。”

雖是句氣話,卻從此定了吃飯的新規矩,“七爺”帶頭,只要放屁一定是走到門口,把門推開,屁股朝外,還要喊一聲:“放個屁吧!”一個響屁完成。我進門時,我媽也鄭重告訴我,吃飯放屁一定要出去。我也多次看到姑奶奶、太太、少爺們吃飯時要放屁都到院裡。這真是個好規矩!有道德。

席面上的規矩,和很多大戶人家一樣。一盤菜夾到第三筷子的時候,就要捱打了

這跟皇家的規矩不一樣,皇家是怕人知道他愛吃這個,專門在這菜上下功夫,宅門裡不是。宅門裡是好吃的東西,你一個人吃起來沒完沒了?那不行。就是沒人愛吃,您都不能這麼做。

有一次我們請同仁堂經理,我六哥他們一家吃飯,孩子全來了。他那老大就特別沒規矩,一個菜他吃著好吃,端過來嘩嘩譁倒自己盤子裡,我們老爺子那臉當時就拉下來了。走了以後說:“這孩子不要再來了,怎麼這麼沒規矩,什麼家教。

/吃東西不是一般的講究/

郭寶昌|想在大宅門吃飯,要先學會放屁

“那時候吃過的最精緻的一道菜叫瓤豆芽”

再比如說,一個菜裡有肉片兒有冬筍,您專門挑冬筍,拿著筷子跟那兒攪合來攪合去地挑,是絕對不允許的。我宅門出身,吃東西當然很講究,不是一般的講究。那時候吃過的最精緻的一道菜叫瓤豆芽,單說程序就費工費時。

豆芽一定要自己發,找一個綠釉大盆,把綠豆放裡面。等它發芽的時候,上蓋一塊布,再壓一塊板,板子上面拿兩個鐵砧子壓住。豆芽發起來的時候,鬚子會把鐵砧子頂起來。等長到跟盆沿齊平了,揭開一看,那豆芽是又粗又壯,如果不壓東西,就又細又長。

挑最挺實的豆芽,兩頭掐去,中間用刀片拉一道夾縫。拿上好的肉經料酒、食鹽、姜蒜、花椒等香料煨制,剁為肉糜,一點點填進豆芽裡。烹的時候火候、刀功,包括炒勺的運用,都要特別講究,不能讓肉餡跟豆芽分離了。每次一吃這個,廚師都要皺眉頭。從大宅門完蛋以後,我也再沒吃過

/我什麼罪都受過/

那會兒是很講究,但是你別忘了,我還勞改過,我一個窩頭一塊鹹菜就是一頓飯。一斤米飯加上二兩辣椒麵,也是一頓飯。那會兒每月糧食都不夠吃,我一頓得吃兩斤多才能吃飽,都餓瘋了。就自己打野兔子,自己抓鳥,自己抓蛇,拿白缸子放點水,在野地裡架火一燒,煮熟了就吃。鳥和蛇一鍋,這叫“龍鳳呈祥”。

所以我什麼罪都受過,多好的東西,我見過,多糟糕的,我也能吃。在吃上可以講究,也可以特別不講究。攝製組的什麼盒飯,我都能接受。我們家就是我做菜,買菜做飯都是我的事,不是說我老婆懶,她做的跟我做的不是一檔次,我隨便閉著眼睛拿腳丫子扒拉扒拉都好吃。

我這個人,也不是說念舊,但是小時候吃過的東西,一直特別嚮往。上個禮拜我還專門跑了一趟牛街,洪記醬牛肉是全北京最好的醬牛肉了,我常年買,到現在都原汁原味。還到豆汁店買了焦圈,豆汁兒我已經不買了,這東西就喝一個酸、喝一個臭,現在因為大家不接受,把酸、臭去掉,那還叫豆汁兒嗎?

二十個焦圈兒到家趕緊打開,我一吃我老婆就問怎麼樣,我說扔了吧,真沒法吃,皮的。裡面還有黃面,還帶著白茬,都沒炸透!真是完蛋了,到處都是偽文化、偽小吃,前些年去山西,賣的什麼武大郎燒餅。武大郎是炊餅,怎麼就變成燒餅加鹹菜了?

/傳不下來的北京美食/

二十年前我剛回北京,到燈市口一家老字號要了個糟溜魚片,當年我每次去必點的菜,這回一吃是苦的。前年過八月十五,我說咱們還是那家老字號吧,二十年了,它還不變一變?又要了個糟溜魚片,還是苦的。它居然二十年不變,苦二十年,真牛,這太不簡單了。我還要一個炸胗肝,沒有,清炒肥腸,沒有。我每次來必點的菜啊,全沒傳下來。

油爆雙脆是最難做的菜,原來萃華樓最拿手,我去了一定要吃,現在一問,沒有,服務員聽都沒聽說過。在山東濟南拍戲的時候,我到一個老字號去吃飯,忽然看上面有一個油爆雙脆,我跟我攝影師和副導演說,這兒居然能看見油爆雙脆,趕緊要一個!吃完飯半個鐘頭了,菜還沒上呢,我說你再不上我們走了,他們說這菜之前沒人點過,挺難做的。我跟攝影師說,完了完了,這都沒人要過,出來絕對嚼不動。他說會嗎,我說不信你待會兒看。等端上來了,一咬,“咔”,就跟那自行車帶似的。沒吃,扔那兒走了。

第二天我去陽穀,有個剛得金獎的老廚師,陪著我吃飯。我說您是山東最有名的廚師,魯菜油爆雙脆應該怎麼做?他給我講了一下做法,說這兩樣是不能同時下鍋的,因為豬肚尖和雞胗的硬度不一樣。聽完整個的烹製過程,我說這些個人啊!就敢在菜單上寫油爆雙脆,你有這兩下子嗎?

還有一次去利群烤鴨店,老闆認出我來了,“郭導演您來了”?我說來了來了,“您說您要吃什麼,我給您做。”我說我想吃炸胗肝,他犯難,“這肝兒還行,這胗兒......我一定給您做!”老闆親自弄了一盆雞胗,自己在那一點點剝,最後給我來了一盤炸胗肝,肝兒好熟,一下鍋就行,這個胗兒不好,還是跟嚼皮帶一樣。

/吃飯和做飯的默契/

吃這個東西,實際上非常奇妙。那年我們老爺子去世,我跟我媽媽從墳地回來,要請看風水的師傅吃飯。在同和居,我們老太太點了四個菜:糟溜魚片、芙蓉雞片、烏魚蛋湯、鍋塌豆腐,單子一遞進去,一會兒服務員出來了,上了第一個菜,說:“我們灶上說了,今兒來行家了,單做了一碗湯,這是灶上敬您的。”

我們老太太兩盒大中華拿出來,說你給康師傅。這就是飲食文化了,我知道是哪個師傅做的,師傅一看菜單知道誰來了。吃飯的和做飯的達到這樣的默契,這什麼水準!就跟聽戲一樣,我們老爺子一聽戲,一聲叫好兒,一定要給到金少山。他的叫好很特別,嗓子又衝,金少山下去一卸妝就說,今兒四老爺來了,有幾聲好我聽見了。

北京的美食傳不下來,跟人群的需求太多有關。過去一個飯館裡拿手的是專一的,現在是剛弄完一川菜,撂下勺馬上弄一湘菜,湘菜完了是粵菜,多大本事啊你。就像一個演員一樣,荀慧生的《紅娘》梅蘭芳來不了,梅蘭芳的《天女散花》荀慧生也不演,一個道理。京劇的流派傳承也一樣,要傳好了那就是一絲不錯的。這樣的傳統在咱北京,可能是真沒有了。

郭寶昌|想在大宅門吃飯,要先學會放屁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