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兴中学三座青砖老楼

陈仲明

泰兴中学三座青砖老楼

泰中实验楼 阶梯教室在一楼,也做音乐教师所用、


在泰中做了十年教书匠,离开泰兴中学,在大学里又做了30年的教书匠。

晨醒,时时回忆在泰兴中学的十年时光,尤其清晰的是那三座青砖楼。办公楼、高三教学楼和实验大楼。

那是上世纪五十年代的建筑物,如今办公楼已经消失,另外两座楼幸存。泰中迁移至新校区,老的校区就是一茬茬学生脑海里回忆的旧影了。

实验楼 是我十年间教学依存紧密的一栋楼。一楼有阶梯教室,也是初中部学生的音乐教室。此教室时时被其它主课老师占用,这些占用阶梯教室的老师既不事先通知,临场也不打个招呼,显示出主课教师的趾高气昂,这大概也是泰兴中学保持升学率的一个因素。

阶梯教室四周无教室,学生们唱歌,不影响其它班级的教学。来到阶梯教室上课的初中学生和我,看到教室被占用,只能乖乖地回到学生原来的班级教室上课,初一初二瘦小的孩子们,还得吭哧吭哧地把风琴挪到远处的教室。至于学生们嘹亮的歌声干扰别的教室的上课,就不在我可以考虑的范围里了。

实验楼外面有一个楼梯,中间一个门洞通往河边,远远地看去,别有一番诗境。后来拆了挪到东山墙下,真是可惜了这别有意味的楼梯

阶梯教室也是每周末全校教师开会的集中地,开会,除了工作布置,还有另一层意义,也是教育教师之地。领导在讲台上,表情严肃,台下老师乖乖地聆听(态度认真)。泰兴中学是泰兴县的顶牌学校,拿区域性比,相当于南大在南京城的地位,地方虽小,泰中地位很高。在泰中教书是一种身份和荣誉,所以,学校管理严格和严肃,也是正常现象。

老师们的表现都非常乖巧,我估量他们心中有着一种潜在的恐惧意识,唯恐被裁员而到乡下学校教书。要面子的人,调到乡村学校教书,是身份的丢失和不光彩。人往高处走,哪能由县里的重点中学跌落到底层的乡村中学呢?

最近翻看泰中老师给我看的1949年以后的教职工名单,有些名字,勾起了我旧日印象,有不少老师,在泰兴中学同事不长时间,就被发配到农村中学去了。当然美其名曰:工作需要。说“发配”,刻薄了点,但我理解和发配差不多。

我是副科老师,学校布置教学任务的意义和我关系不大,但不可缺席,我都是选择坐在后排。从校办厂找来不少裁切的废白纸条,带上一本《书法》杂志,用画画的碳素铅笔,照着杂志临摹行草书的字形结构。校长的训诫会,成了我一小时书法练习课。


泰兴中学三座青砖老楼


高三教学楼 高三年级都在这座楼,如果那一届班级多,南面一排平房也安置高三教室。高考任务在肩,这一栋楼的学生,当属最用功,也最紧张的了。

这座楼,有两件事和我有关。文革后期和文革刚结束,学习氛围淡薄,文艺演出的风气尤盛,曾经在这座楼排练过两个小歌剧。一个是《审椅子》,一个是《园丁之歌》。《审椅子》,无疑是阶级斗争的产物,道具的椅子,学校木工模仿传达室的一把太师椅打就。学校传达室的太师椅,应该是好东西,不知是哪个富贵人家的旧物?但太重,舞台上不便操作。木工房用松木打制的椅子,学生在舞台上可以轻松易控。

另一出歌剧《园丁之歌》,原来是湖南花鼓戏,改编成小歌剧,歌谱是我炮制。后来我改行到了南京,把这创作的歌谱原稿给扔了。当时我的音乐语汇不多,估计歌谱质量也不咋的。如果保存,只能算是青春回忆之物。

泰中的高中生,都是中考的高分尖子,70%以上来自农村。他们也有另一个不足,就是艺术教育的缺失。原因在于农村中小学教育,缺乏专业的音乐美术老师。学校安排了每周三晚自修前广播教唱歌曲。我先在初中班级录音,然后周三广播播放。广播室在办公楼中间的亭子间,八十年代后的歌纸来自浙江的铅印歌谱。浙江人会赚钱,他们把港台歌曲和电影插曲,印成彩色歌谱,全国各地学校推销。我每周都要到高中的各个教室散发歌纸,还念念不忘劝导学生:会唱歌唱好歌在大学青春生活中的重要性。有的学生认真学唱,也算缓解一下紧张的大脑神经。但有的同学,置高考为顶级要务,你教歌,他依然我行我素埋头做各科作业。对于我而言,知道初中音乐本来就是副科,何况高中呢?对高中学生不认真学唱,于我是无所谓的事情,这也算完成校方的一项任务。

前几年,毕业生聚会成为热门,泰中高中毕业生聚餐后飙歌,我听过一次,许多同学唱歌依然走音而不自知,这就是自小没有受过音乐基础教育所致。小学一二年级没有唱准音阶的7个音,那么这不准的音,就会伴随你一辈子。


办公楼 位于学校中轴线,是学校的中枢楼,校长办公室、教导处、团委,都在此楼。一楼东头的校长室,三位校长都在此办公。旁边的一间大的,是校长秘书接电话的地方,也是临时开会的地方。教导处隔壁,原来是团委办公室,后来变成了油印室。那时,都是钢板蜡纸油印试卷和讲义。二楼,政史地教研组和外语教研组所在,还有一个团委办公室。

团委,学生的政治教育之地。偏偏音乐美术两个思想不积极的老师也安置在此房间。他们的工作,和团委基本不插。对于一个重点中学而言,美术和音乐老师,应该有自己的专业办公之地,这是最起码的学科需要。可是,只能让他们挤在这一间房子的办公室。和我同期毕业的美术老师,特老居,上完课,他就溜到自己宿舍涂抹画作。大学期间,我的主业是学习器乐,这所重点中学无乐器可操,于是空余时间甚多。这团委办公室有一张大的案桌,就成了我的练习书法功课之桌。于是,我在此桌子上练习书法,就是每日的平常事情。这叫做无可奈何的不务正业,谁知道,后来变成了下半辈子稻粱谋的主业。

十年来我的办公室一直在这座办公楼,人也变得“规矩”多了。在我的记忆中,十年时光,从来没有在这座楼上大声唱过一句歌,更别谈音乐老师的声乐练声了。即便对个别学生训练合唱指挥,也是轻声哼鸣。这座楼,对于一个音乐从业者,是历史最长的沉闷之楼。

不知咋的,近几年做梦,好几次梦到这座楼,什么楼梯要坍塌了,楼房要倒塌了。紧张与恐怖。不知是否和当年学校的桎梏和这座楼笼罩着校长表情的严酷有关。

到了耳顺之年,微信使信息迅捷,增加了联系的渠道。泰中丁庆国老师告诉我,这张案桌,现在归他使用。他说这案桌,桌子腿上用黑漆写有“苏北泰兴中学1955年置”的字样。

他和我调侃说,这是“著名”书法家曾经使用的文物。我会心而微笑:这是一个教书匠当年使用过的“文物”。

这座办公楼,二楼最东头有个档案储藏室。我进去过,里面空空如也,就是两个类似书架的立橱。八十年代,泰中委托复旦大学朱东润教授少时学长的女儿,请朱东润题写校牌。大学的学者,为家乡的中学题写校牌。名正言顺。

朱东润写的校牌纸稿,不是宣纸,是那个年代写大字报的普通白纸,那种纸,薄而脆。他没有落款。

泰兴中学的校牌,是我描摹上板的。我在泰中的岁月,把朱东润的墨稿认真保存,1985年,我离开泰中回到南京,临行前把朱东润的墨稿,交给了教导处的鞠永仁先生,鞠先生领着我,把这墨稿放到二楼东头这间档案储藏室了。

意想不到的是,三十年后,泰中东迁新校区,需要这墨稿勒石,居然找不到这墨稿原件。可见校方对朱东润的墨稿,并没有持有足够的珍重。有人非议,这墨稿被陈仲明私吞了。说句痞子俗语:奶奶的。为学校作了贡献反倒遭诬陷了。

这墨稿,朱东润题书时,没有落款,我于1982年自费去上海,请老先生补署落款。保证了题书的严肃性与史料性,贡献大大的。照理,校方应该主动替我报销车旅费。可是没有,说明校领导压根对这些都处于认识起点的不高和盲区。那时教师穷窘,一笔上海的车旅费是不菲的开支。

泰兴中学东迁新校区,校牌题书勒石,朱东润的题书的墨稿却没有了,怎么办?我找到一张学生在校门口校牌前留影的图片,把照片木板上的字用PS整理,朱东润的落款,从朱东润其它墨迹中合成。反正,朱东润确实为泰兴中学题写过校名。这就属于遗憾中的补救。

泰兴中学三座青砖老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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