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格分裂"還是"曠世逸才"?


楊度

我叫楊度,祖上世代務農。我的父親楊懿生,是我祖父的第四個兒子,我是家裡的長子,我有弟弟楊鈞(字重子),妹妹楊莊(字叔姬)。我十歲時父親去世,於是被過繼給伯父。十六歲時我改名為度,字皙子。(祖父楊禮堂參加李續賓部湘軍,任哨長,正四品都司銜。大伯楊瑞生隨祖父參軍,父子同在一營。在三河之戰中祖父陣亡,大伯死裡逃生。後來因軍功升為總兵,駐歸德鎮、朝陽鎮等地。) 

光緒十八年(1892年),我考取秀才。光緒十九年(1893年),順天府鄉試舉人。之後參加會試,會試期間恰逢公車上書,我也參加了,並認識了梁啟超、袁世凱、徐世昌等人。光緒二十一年(1895年),我二十一歲時,衡陽東洲船山書院一代名儒王闓運招我為學生。我追隨我師學習三年,痴醉於王室帝王之術。同門師兄弟還有夏壽田、楊銳、劉光第、齊白石等。   

光緒二十四年(1898年),湖南新政,譚嗣同、熊希齡、唐才常、梁啟超在長沙辦時務學堂,我同蔡鍔(艮寅)、劉揆一在一起聽課、討論國事。   


光緒二十八年(1902年),我不顧我師勸阻,瞞著他自費留學日本,在東京弘文書院,我與黃興,即黃克強成為同學。在思想的轉變之上,我與湖南留日同鄉楊篤生等創辦《遊學譯編》。為了籌辦《遊學譯編》和獲得經費支持,被迫回國。隨後奉師命謁見了張之洞,受到張之洞的看好。   

光緒二十九年(1903年),我被保薦參加新開的經濟特科進士考試,初取一等第二名。一等一名是未來的北洋政府的財長、也是我的共事,梁士詒。由於梁士詒這個名字被說成是"梁頭康尾",而"康梁"因為戊戌變法,正為慈禧太后所恨,所以,梁士詒被除名。我也受到了牽連,也被除名,並受到通緝。我避居家鄉,娶妻黃氏仲瀛。不久之後,我再赴東京,入弘文學院學習。秋季,我與梁啟超在橫濱相遇。10月,感於"國事傷心不可知",就梁啟超《少年中國說》,有感作《湖南少年歌》,發表於《新民叢報》。   

光緒三十一年(1905年),我被選為留日學生總會幹事長,後又被推舉為留美、留日學生維護粵漢鐵路代表團總代表。我帶頭請願,要求廢除光緒二十六年(1900年)中美粵漢鐵路借款續約,主張收回路權自辦以維護國家主權,發表《粵漢鐵路議》。我以總代表的身份回國,根據我老師的對策,提出官紳籌款自辦。拜見張之洞,得到張之洞的支持。不久粵漢鐵路收回自辦,我也圓滿完成任務。   

我曾在東京與孫中山就中國革命問題討論數次,"聚議三日夜不歇,滿漢中外,靡不備論;革保利弊,暢言無隱。"。我雖然不贊成孫的革命思想,但我還是將黃興介紹給孫中山,促成孫黃合作。之後中國同盟會成立,孫中山數次邀我參加,我拒絕了,但我同時表示:"吾主君主立憲,吾事成,願先生助我;先生號召民族革命,先生成,度當盡棄其主張,以助先生。努力國事,斯在今日,勿相妨也。"我決心堅持走君主立憲救國道路救國。   

光緒三十二年(1906年),我清政府派出鎮國公載澤、徐世昌等五大臣出洋(歐、美、日)考察憲政。熊希齡赴日請我和梁啟超草擬報告,我於是寫了《中國憲政大綱應吸收東西各國之所長》和《實行憲政程序》(梁啟超寫《東西各國憲政之比較》),由此我也博得盛名。次年,清政府根據這個報告下詔預備立憲。   

光緒三十三年(1907年),我在東京創立《中國新報》月刊,任總編撰,"不談革命,只言憲政",我與梁啟超分道而行。我宣傳君主立憲,主張成立政黨,召開國會,實行憲政。光緒三十四年(1908年)春,袁世凱、張之洞聯合保薦我,說我"精通憲法,才堪大用",進京出任憲政編查館提調,候補四品(此前僅有舉人功名)。   

宣統三年(1911年),朝廷成立的"皇族內閣"中,我擔任統計局局長。之後我與袁世凱交情頗深。漸漸地我發現袁世凱的非常之處,當攝政王載灃要殺袁世凱時,我奮起拒絕,不草詔書,冒死論救。武昌起義爆發後,我來到袁世凱的故鄉,成為了袁世凱的幕僚。民國元年(1912年)秋,黃興在北京極力邀請我加入國民黨,我沒有答應。後來胡瑛等又請我入黨,我提出除非國民黨放棄政黨內閣的主張,我才可以考慮。   


民國三年(1914年),袁世凱解散國會後,我出任參政院參政,民國四年(1915年)4月,我呈送《君憲救國論》,"中國如不廢共和,立君主,則強國無望,富國無望,立憲無望,終歸於亡國而已,故以專制之權,行立憲之業,乃聖君英闢建立大功大業之極好機會。"深得袁的讚許,稱之為"至理名言"。是年,在袁世凱政府學副大臣任內與孫毓筠、劉師培、李燮和、胡瑛、嚴復等人共同發組織籌安會,任理事長。主張君主立憲,為袁世凱稱帝鼓吹。袁世凱對我恩寵有加,並親自賜匾題字,稱我為"曠代逸才"。   

楊度


民國五年(1916年)6月,袁世凱逝世,臨死前大呼"楊度誤我!"。我寫下挽袁世凱聯:"共和誤中國,中國不誤共和;千載而還,再評此獄。明公負洪憲,洪憲不負明公;九原可作,三復斯言。"章太炎論洪憲帝制失敗之關鍵,有所謂三個人反對三個人,其中首先就是梁啟超反對我。黎元洪繼任總統,發佈懲辦通緝帝制禍首令,我被列為"主犯"。袁世凱死後,我心灰意冷,踲入空門,在天津、青島外國租界閉門學佛,在出世、超脫的佛學中重新思考人生、反省過去。   

民國六年(1917年),張勳發動兵變,發生了張勳復辟,清廷邀請我入京參加,不過被我拒絕,我通電張、康"所可痛者,神聖之君憲主義,經此犧牲,永無再見之日。度傷心絕望,更無救國之方。從此披髮入山,不願再聞世事。"我宣佈披髮入山,學佛參禪。我認為禪的基本精神就是無我,提出"無我主義"的"新佛教論"。   

君主立憲失敗後,我的政治主張逐漸轉向民主共和。民國十一年(1922年),陳炯明叛亂,我受孫中山委託,作為中山特使,通過夏壽田遊說曹錕,制止吳佩孚援陳,幫助孫中山度過政治危機。民國十一年(1922年)我在上海加入中國國民黨。孫中山特電告全黨,稱我"此次來歸,志堅金石,幸勿以往見疑"。此後我在山東張宗昌那裡策應過北伐,張宗昌對我是也言聽計從。我在上海時通過孫中山認識了李大釗,開始和一些共產黨員交往,接觸到馬克思主義。   

民國十六年(1927年),我在北京設法營救李大釗、成舍我。民國十七年(1928年),我暫住上海,做過杜月笙門下"清客"。後加入中國互濟會。我認為杜月笙是俠義而不失儒雅的人物,"予初聞杜君名,意為其人必武健壯烈,意氣甚盛;及與之交,則謙抑山下,恂恂如儒者,不矜其善,不伐其能。人嚮往之,其德量使然也"。   

民國十八年(1929年)秋,我申請加入中國共產黨,由潘漢年同志介紹,伍豪(周恩來)同志批准,秘密入黨,與周恩來同志單線聯繫。在周恩來同志離開上海後,由夏衍同志同我單線聯繫。曾有人譏諷我投機,我不認可:"方今白色恐怖,云何投機?"我的黨員身份鮮有人知,直到四十多年後周恩來同志病危時才公之於世。(1975年冬,周恩來在重病和王冶秋談話時說,在重新修訂《辭海》時,對中國近代歷史人物的評價要客觀公正。他特別提到了我晚年參加共產黨一事:"他晚年參加了黨,是我領導的,直到他死。")   

我晚年根據孫中山的建議,準備撰寫的《中國通史》,做了許多準備,並寫好了大綱,然歲不與人未完成。民國二十年(1931年)6月,杜月笙在浦東的家祠落成,我寫了一篇《杜氏家祠記》,請鄭孝胥書寫,作為我們兩人的賀禮;此外,我還寫了一篇《杜氏家祠落成頌》,勒石立碑。臨近六十歲的年齡,又有肺病、胃病在身,我忙累之後,舊病復發,回家兩個多月後,便在上海租界因病辭世。逝世後被安葬在萬國公墓。(周恩來、潘漢年前往弔唁。)   



對了,我病重之際給自己寫了副輓聯"帝道真如,如今都成過去事。醫民救國,繼起自有後來人"。   

"吾主君主立憲,吾事成,願先生助我;先生號召民族革命,先生成,度當盡棄其主張,以助先生。努力國事,斯在今日,勿相妨也"。彌留之際,我彷彿看到了中華國的崛起與復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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