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幾道“落花人獨立”的詩意人生

晏幾道是北宋著名宰相晏殊的第八個兒子,在北宋詞壇,父子詞人能夠齊名的唯有晏殊、晏幾道,因此他們被稱為“二晏”,或者以“大晏”“小晏”區分他們,世人將他們與南唐中主、後主李璟、李煜父子並稱。晏幾道的詞正是脫胎於父親晏殊的《珠玉詞》,卻又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形成了自己的獨特風格。

晏幾道“落花人獨立”的詩意人生

晏幾道字叔原,號小山,以《小山詞》傳世,存詞大約260首左右。他在詞壇的地位崇高,常常李煜與納蘭性德兩大詞人並提,而且這三位詞人都有一個共同特點:集貴族氣質和憂鬱氣質於一身。

如果讓我用兩個詞來概括晏幾道詞的特點,那麼我一定會用這兩個——追憶和夢境。晏幾道,不是一個活在“現在”的人,而是一個活在“過去”的人;他的詞,也是在不斷追憶過去的詞。這首《臨江仙》就是以追憶和夢境為主體的代表作。

晏幾道這首詞是他最經典的作品之一,入選《宋詞三百首》,是流傳千古的佳作。其中第二句“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源自翁宏的這首《春殘》,在前面加上“去年春恨卻來時”,讓落花中獨立的女子更多了一分淒涼,絲毫不遜色於原作。

晏幾道“落花人獨立”的詩意人生


臨江仙 北宋·晏幾道

夢後樓臺高鎖,酒醒簾幕低垂。去年春恨卻來時。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

記得小蘋初見,兩重心字羅衣。琵琶弦上說相思。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起首兩句,“夢後樓臺高鎖,酒醒簾幕低垂。”“夢後”、“酒醒”這兩個動作互文,都只是為了說明一個現象:從夢中醒來和從宿醉中醒過來,都是從迷離恍惚的狀態當中突然被拉回到清醒的現實。

詞人睜開雙眼見到的現實是“樓臺高鎖”、“簾幕低垂”。門窗緊閉的樓臺,靜靜低垂的簾幕,一層是實指,說明這處樓臺不是那種賓客盈門、充滿歡歌笑語的熱鬧場所。另一層是虛指,人跡罕至只是表象,其實質則是這座樓臺的主人內心的孤獨寂靜——不是沒人進入這座樓,而是沒人能夠進入他的心。

“去年春恨卻來時。”現實中又是一年的春天了,去年曾經擾亂詞人內心的“春恨”,今年又繼續成為了不速之客。一年一度的春天,一年一度的春恨,這是詞人拼命借醉酒、借做夢想要擺脫的孤獨情緒,但擺脫的結果是什麼呢?是“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仍然是孤獨,仍然是傷心。

當我們還深深沉浸在這幅悽美圖畫中黯然神傷的時候,下片起首“記得”兩個字,又將我們的思緒拉到了詞人追憶中的過去。從上片的鋪墊,我們可以想象,追憶中的過去,一定是和現實不同的另一番天地。

“記得小蘋初見,兩重心字羅衣。”這裡有一個關鍵詞:“小蘋”。這個關鍵詞代表的是一個關鍵人物,也是晏幾道全部追憶的核心。顯然,在晏幾道的記憶裡,小蘋是佔據他情感深處的一個重要女子。當小蘋第一次出現在他的視線中,一定深深打動了他的心。

可是,多年之後,當晏幾道回憶起這一次“初見”的時候,他卻沒有鋪張筆墨去描述小蘋的美貌,他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兩重心字羅衣”。他們相見的那一天,小蘋穿著的是一件薄薄的羅衫,衣服的領口處還繡著雙重的“心”字。雙重的心,那就是心心相印的意思啊。理解了這一層含義,我們就能讀懂晏幾道淡淡的詞句背後深深的情——那是一種一見鍾情的震撼。

“記得小蘋初見,兩重心字羅衣。琵琶弦上說相思。”“兩重心字羅衣”,是追憶中的視覺形象,“琵琶弦上說相思”,是追憶中的聽覺感受。詞人的視覺和聽覺都停留在那個初見的美麗時刻,他多麼希望,那一刻能凝固成永恆。

“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詞人和小蘋的那一次初見,就是在明月如水的夜晚。當時的明月,和現在詞人看到的明月還是一樣的明月,但明月下的景象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當年的明月曾經照耀著小蘋歸去的倩影,而今明月依舊,那位像彩雲一樣美麗的女子小蘋,卻再也找不到了。

一首短短的小詞,從現實的夢後酒醒,到追憶中的人生初見,再到現實與追憶交錯的彩雲飄散,我們跟著晏幾道一起,完成了一次飄渺幽長的時空之旅。當我們行進到這段旅程的終點,也許我們也和詞人一樣,恍惚中只見彩雲飄散、明月依舊,早已經不知今夕何夕,不知身在何處了。

這就是追憶的力量。其實追憶從來都是詩人偏愛的主題,但晏幾道無疑是其中最為典型的代表,甚至可以說,追憶就是他人生的基本模式。有人說,晏幾道的《小山詞》就是他人生和情感的一部“回憶錄”,晏幾道,就是一個總是生活在過去的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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