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看《十日谈》中人性的样子:我们得到些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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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鸡啼鸣,唤醒朝阳

如果这世上定有那么几个谜题最难解的话,人性,想必定是其中之一了。

13,14世纪,有两首曲子,打破了人类文明长久以来寂静的黑夜,一前一后,如雄鸡啼鸣,嘹亮声起,惊醒久沉于梦的人,唤来朝阳自东方升起,将金色温暖的光芒洒落每一张新生的脸庞。

《神曲》未终,"人曲"再起,天下已是尽白

雄鸡一鸣,黑暗散;再鸣,天下白。

如墨的黑夜里,是死一般的寂静。其中的人,生活地久了,以为这就是生存的常态,来自于黑暗深处的悠悠宣扬,就是颠扑不破的真理……直到《神曲》奏响,惊破黑夜,但丁——这"旧时代的最后一位诗人,新时代的第一位诗人"是何其的胆大妄为,上帝在人间的代表——教皇,竟能被其史无前例地送进地狱,还倒挂着接受烛火的灼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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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丁:《神曲》

但丁,胆大是胆大,但绝非妄为。至此一刻,人们才意识到,慢慢长夜可尽,黑暗退去,人也可有另一番活头。

但这只是一个开始。《神曲》未终,余音尤饶,"人曲"便紧接着而来。而"人曲"非曲,却是一则则故事。

13世纪,意大利人薄伽丘的著作《十日谈》,一出世便通体闪耀着早期文艺复兴的人性之光,意大利著名批评家桑克提斯将其美誉为"人曲"。从此,《神曲》,"人曲",并驾齐驱,一个驱散黑暗,一个唤醒朝阳,为世人所熟知。

《神曲》太长,还未读尽;《十日谈》里的故事,倒是有幸都有拜读。

桑克提斯的"人曲"所称自是不虚,《十日谈》尽是由一曲曲如歌般,或凄凉,或美丽的故事所写就,而它们的主角毫无疑问都是人。

在写人的故事里看人,看人性的样子,思及后世,反观当代,也许有望能理出些头绪:自文艺复兴以来,我们得到些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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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伽丘

黎明到来,霞光四散,人开始了自己的故事

《道德经》开篇有: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是言"无名,本为天地始;有名,乃辨万物生。"这世间生灵万物在人的世界里真正显露形迹,总是由被叫出名字开始的。

万物有形,更有性。前为表象,为人所辨识;后为内里,则更彰显其本质。

世间生灵万物,狼有狼性,木有木性,是人便有人性。

在人类文明的初晨,人类的先祖一摆脱风餐露宿,茹毛饮血的原始状态,"人,以何为自己正位而有别于兽类立于天地之间?"是他们面对的除生存之外的第一个,也是最紧迫的一个问题。

道德,我认为这应是这个问题的答案。

道德自诞生起,就如同一把枷锁,人类为着自我实现的目的,心甘情愿将其戴上,将人性圈禁其中。这没什么不好的,被自我意识到的人性,人性里的欲望和挣扎,有时候就如同洪水猛兽,如若其要冲堤,或撕咬,单凭一己之力,是很难拦阻得住的。

然而,这世上很是玄妙而难把控的事物很多,"度"字,就是其中一个。

随着人类文明的演进,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道德的这把枷锁被人为地越收越紧,

到12世纪,其间束缚的人性,几近至窒息的边缘。这个度显然不是被把控的很好,物极必反也就成了必然。

欧洲大地上的人性,自5世纪至12世纪,在漫长中世纪的黑暗中已被压抑了许久。而此刻,正在牢笼里嘶吼。人们在寻找契机……

终于,借着文艺复兴的幌子,先有《神曲》,后有"人曲"之称的《十日谈》横空出世,如利刃出鞘,破开坚冰,人性在欧洲的大地上开始复苏,重生……而有此成就,他们也并不至于原地,芳菲自赏,却是如野花沐于春风,蒲公英四散飘飞,迅速向周围的大地映射。从此,一碧排开万顷,大地之春就此降临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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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谈中的梦幻花园

《十日谈》中的故事,有关于现实的,也有只存在于梦境的。但这都无碍于人性——或久于压抑的,或急求释放的——被一一表达。

人性有诸多的要求,为善良之事,拥有美丽的事物,谋求利益,获得爱与被爱,欲望得到满足等等。在《十日谈》中,多半的故事都与女子有关,在薄伽丘的那支鹅毛笔下,她们一个个正值青春年华,姿色倾国……薄伽丘,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当时的男性群体,表达了对女性在形容姿态上的要求,体现着时代社会里男权主义的深深烙印。不过单就其故事而言,也成全了书中人的美丽,倒不失为一件美事。

故事中的人,男男女女,形形色色,体现出的对人性的要求也是各有不同。但去异求同,总得看下来,以获得爱与被爱,性欲得到满足,以及追求财富的自由被其中的大多数人所想往。

这很容易解释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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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立在灵魂深处的十字架

在欧洲中世纪,不同旧时中华,基督教会同世俗权力一样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普遍而深刻地影响着人们日常的生活。从实际中看,前者更要胜于后者。

禁欲,苦修,是教会教义对其信徒最基本的要求。教会不能阻碍人类繁衍传承的自然本能,但其施加的精神控制,却也成功地让婚姻缔结而失去了爱与性的权利和自由。无爱的婚姻,在欧洲大地上如一株株花朵盛开,却因得不到阳光的照拂,雨露的滋润,而日益萎靡,不见荣光。

所以,至此一刻,黎明到来,霞光四散,爱与被爱,欲望挣脱枷锁,性欲得到满足,财富铺就荣光,也就成了自然之理。也无怪乎《十日谈》中,情人多被赞扬,而合法的婚姻被厌弃,正当的丈夫也被踢下体面,沦为笑柄。

毫无疑问,这是我们的所得。从此,人开始了自己的故事。

生命权,自由权,追求幸福的权利。逐渐被写进法律,而成为普世的真理。

女性,开始在男权的压迫下抬起头来,虽然离真正独立的时刻还有一段漫长的征途,但这毕竟有了起点。

人,不必再在神的荣光下战战兢兢,匍匐膜拜,,每一个人,发现了自己的价值与使命,需要去实现和完成。

人性出笼,人性中的人欲也挣脱了束缚

人性何其复杂,是是非非千百年,善善恶恶,对对错错,谁又能说得清楚。

但弄清来路,最终是关乎着去路,又不得不说。所以于我看来,如果用神性定义人性中诸如善良,勇敢,正义以及自我牺牲等好的方面,人欲定义其相反,那么神性与人欲定是纠葛缠绕,皆统一在人性的复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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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的牢笼

文艺复兴之后,道德的枷锁松动,人性出笼,人性中的人欲也跟着挣脱了束缚。

在《十日谈》的故事里,虽然没有明明白白显露出人性中神性和人欲的挣扎,而是呈现出一种如一口长久封闭的高压锅的锅盖被突然揭起后的沸腾与狂欢,人们都在尽情地释放,但若细心感觉品读的话,掀开作者挡在眼前的那层白纱帐,其背里,是破开黑暗之后,神性与人欲的较量,是狂欢之余,不知前路何处的迷茫。

1. 关于爱与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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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爱与性

爱是人性中最崇高的一种自然之一。

《十日谈》的故事里,多的是为爱执守的如玉的女子和俊美的儿郎。读着故事,不由赞叹着他们(她们)为爱可放弃一切乃至牺牲生命的勇气和精神,但如若够细心,我们也会发觉,这些故事里,爱与性的界限被悄无声息地混淆了。

在马尔克斯的经典巨著《霍乱时期的爱情》中,对爱欲的界限曾有所谈及,前者,在腰部以上,而后者,却在腰部以下。在腰部以上的爱,关乎于心的感觉,无论获得与否,但凡提及,便是一股清流淌过心尖,像极了幸福的样子;而腰部以下的欲,是关乎于肉体的愉悦,是潜藏在基因里的一种本能——繁育后代,生生不息。

当然,爱与欲,或性,并非以腰部为界,上下自然的泾渭分明。意识和大脑又如何能被清晰地分离,爱与欲也是时时地勾连。但将爱与欲完全地等同起来,却是我,想必也是许多人,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

文艺复兴之后,我们拥有了爱的权利,也得到了性的自由。然而,不幸的是,我们也发现,爱渐渐也失去了纯真与美丽的模样,婚姻里的神圣,神圣许诺下的永恒,都成了传说。

2. 关于财富与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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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秤上的较量

追求财富,在财富中获得幸福,也是一种人性的自然。

在过去的时候,无论是东方"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的道德论调,还是西方宗教教条中的"禁欲苦修",都将这一自然人性拘禁或压迫。

直到文艺复兴到来,猎取财富才以正当的身份加入到一个人实现幸福的主要途径中来。这本没有错,然古之有言"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后来的人,却只将"爱财"两字拿捏的重于泰山,至于"有道"被抛弃在了哪个深山阴沟里,很多人已经不甚在乎了。

至此之后,贪婪,也开始在大地上伸展拳脚。串联欧美非的那个罪恶三角,在黄金白银的掩映下,内里流淌的却是难以启齿的肮脏和龌龊。因为贪婪,一批批非洲原著民葬身大西洋的腹中,即便是侥幸存活的,还是逃不开流落他乡,被卖为奴的命运;美洲的印第安人又何错之有,何以亡家毁族,血泪便是流成河也换不来执杖者的一丝怜悯……

本来,历史能给人以教训,即便时光无法折返,但人类代代绵延,岁月仍旧可不计前嫌,我们总能有选择的机会;

然而,现实的真相是:善良的人有多大的希望,总会被报以更大的失望。唯剩的只有频频叹息:唯利是图,人情淡薄,在冰冰凉凉的世界里,人心再能靠什么来取暖?

3. 关于文明和野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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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明与野蛮

人类,脱离野蛮,而进入文明的演化阶段,大概也要万年的时光了。然,人性中野蛮与文明的排序,谁前谁后,却是很难说清。

人间之春在欧洲大地上降临,却用血与火,以及不计取数的死亡来向全世界播撒种子。"用野蛮的方式来点燃文明的火种""以先进来征服落后"……真是笑话,"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连文明和野蛮的界限都辨不清楚,更遑论什么先进或落后。

4. 关于自我与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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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与自然

人的价值被发现,每一个人也寻得自己的使命,踏上了人生的征途。但将自我放置于世界的中心,枉顾大义之事也越来越变得屡见不鲜。

南极的冰川也许在将来不久的一日化尽,从此,企鹅将成为历史;西伯利亚的冻土开始消融,澳大利亚的林火燃了足足八月才有所控制;全世界范围内,新冠病毒不见退势,蝗虫却又是铺天盖地袭来……这是自然之灾,是老一辈口中的年成,然究根探源,人类中的每一个活生生的"自我",又何尝逃得开干系。一粒粒大海中的水滴,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能耐。

话及于此,人性和人欲,人类自身与大道自然,得到,抑或失去,竟也是说不清楚了。

天地神灵,终是让位于人类自封的神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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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神灵

在人类自封为神之前,除却自然法则下食物链中的序位不同,万物生灵齐平,皆以天为父,以大地为母。

信仰,是一古老且悠远的字眼,也许是在人类文明诞生之初,甚或是更久远的以前,当远古先民第一次满怀敬畏与虔诚仰望苍天的那一刻,信仰便产生了。

信仰,经历过千百年光阴的洗濯,也变换了几次模样,起先是图腾信仰,是具象的;之后,变为抽象的神灵信仰,只能在人脑中被勾画模样。

然而,无论变成怎样的模样,信仰,只要被提及,都意味着一种神圣,它象征着生灵精神世界最洁净一块畛域。

在欧洲近千年的中世纪,一直是基督教的天下。欧洲几近所有的人口都是上帝的子民,一生虔诚地背咏着福音书,倾听着由教会传达的来自主的教诲。而教会中的教皇神父,正是这世间唯一的真神——上帝,在人间的代表。

可在《十日谈》的故事里,神父们却是多以道貌岸然,荒淫无度的负面形象出现,在外表看着光芒四射的金色教堂,内里却尽是腐朽和污浊。人们所遭受的诸多苦难,多是他们盘剥的结果。而教会的本意是要播撒福祉的。

何其荒诞的局面!难道是神灵错了吗?上帝本就不应该降临人精神的世界吗?

而我们知道,即便是顺着科学的逻辑,也并非如此。上帝是应了人对神秘未知的敬畏而出现,其本身,就象征着那份神秘和未知。难道人心的敬畏能有错吗?瞻前顾后,错了的,都不过是人自己,神灵又何其无辜。

东方的这片土地上,常被人指斥为没有信仰。是,我们是没有纯粹的信仰,在这片土地上,没有唯一的神灵,但多神信仰并不意味着没有信仰。只是神多了些,信仰也就跟着繁杂了许多。至于更被旁人所诟病的功利主义,这就更难说的清了。追求生前的福缘,和身后灵魂的归属,谁又能比谁更功利些?

曾自问,一个人,有没有可能在内心里造出属于自己的一个神来,实现自我精神的虔诚皈依?这个问题,至今没答案。但我也至少明白了一点:一个人,单凡心存敬畏,心中便有神灵。

自文艺复兴之后,近代的车轮轰隆隆滚来,直到今日,人类这一族群已变得空前强大和繁荣。移山填海,飞天遁地,这些以前只能由神灵完成的壮举,现在于我们也是轻而易举。以前,为人为事,都有所顾忌,虽然不晓得是哪尊神,但毕竟"举头三尺有神明"。而如今,想来没有几个人会有这般弯弯绕绕地牵扯了。

人类,已自封为神。大地苍穹,碧海雪域,似乎已没有什么能奈何得了我们?

一直以来,人类,虽然和其他生灵一样渺小,但一直不忘追求一种永恒和博大。个体生命总有尽头,我们就靠人类的代代繁衍,记忆的代代传承来达到永恒之境;博大,我们没有一刻停止过施展雄心,创造文明的辉煌与荣耀……

但我们应清楚的是,我们所有的一切,雄心和伟业,永恒或博大,以至于我们自身,其之所以存在是因为我们始终有所依托。脚下的土地,头顶的苍穹,都是承载。于它们,人可看尽,但至今却尚未看透,不然也不会有今日这般的狼狈相。

人,可以没有信仰,却不能失了敬畏。这一点,在时局难测难解的当下,已经变得越加地显而易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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