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陽明論惟精惟一:“惟一是惟精主意,惟精是惟一功夫”

王陽明論惟精惟一:“惟一是惟精主意,惟精是惟一功夫”,“主意”屬於“知”,“功夫”屬於“行”

《傳習錄》第25條:惟精是惟一功夫

問:“‘惟精惟一’是如何用功?”先生曰:“惟一是惟精主意,惟精是惟一功夫,非惟精之外復有惟一也。精字從米,姑以米譬之:要得此米純然潔白,便是惟一意;然非加舂簸篩揀惟精之工,則不能純然潔白也。舂簸篩揀是惟精之功,然亦不過要此米到純然潔白而已。博學、審問、慎思、明辨、篤行者,皆所以為惟精而求惟一也。他如博文者,即約禮之功,格物致知者,即誠意之功;道問學即尊德性之功;明善即誠身之功,無二說也。”(《傳習錄》第25條)

《傳習錄》第25條精讀

問:“‘惟精惟一’是如何用功?”先生曰:“惟一是惟精主意,惟精是惟一功夫”。

《尚書》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對於“惟精”與“惟一”之間的關係,陽明先生認為,“惟一是惟精主意,惟精是惟一功夫”。“主意”屬於“知”,“功夫”屬於“行”,例如陽明闡述“知行合一”,曾說:“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功夫”。

“功夫”本來與“本體”相對,陽明先生這裡說“惟一是惟精主意”,不說“本體”而說“主意”。其實“主意”也是“本體”,只是偏於從“知”這個層面來說“本體”。所謂“知是行的主意”,此“知”即是“知行的本體”。再如陽明說“良知者,心之本體”,“致良知”為功夫,“良知”便是“主意”。《傳習錄》225條,陽明曰:“我輩致知,只是各隨分限所及。今日良知見在如此,只隨今日所知擴充到底;明日良知又有開悟,便從明日所知擴充到底,如此方是精一功夫”。

非惟精之外復有惟一也。精字從米,姑以米譬之:要得此米純然潔白,便是惟一意;然非加舂簸篩揀惟精之工,則不能純然潔白也。舂簸篩揀是惟精之功,然亦不過要此米到純然潔白而已。

陽明先生曰“惟一是惟精主意”。須從“始”與“終”兩個方面來領會“主意”的涵義:首先,“惟精”功夫以“惟一”為發端,“惟一”為“惟精”功夫之“始”;其次,“惟精”功夫之終結處也是“惟一”,“惟一”為“惟精”功夫之“終”。

陽明先生以米為比喻,“要得此米純然潔白,便是惟一意,舂簸篩揀是惟精之功,然亦不過要此米到純然潔白而已”。“惟一”是“惟精”功夫所要實現的目的,但“惟一”作為“主意”,不僅在“惟精”功夫之終結處,而是貫徹於終始的,如《中庸》所謂“誠者物之終始”,故陽明強調:“非惟精之外復有惟一也”。

孟子反對義襲而取之,主張“集義”,曰:“行有不慊於心,則餒矣”。浩然之氣充塞於天地之間,卻須臾不離吾心,《西銘》所謂“天地之塞,吾其體;天地之帥,吾其性”。行自慊於心,便是“惟一”,如孔子曰“吾道一以貫之”。行自慊於心,也是“主意”,如陽明先生曰:“惟息有養,瞬有存,此心惺惺明明,天理無一息間斷”。

博學、審問、慎思、明辨、篤行者,皆所以為惟精而求惟一也。他如博文者,即約禮之功;格物致知者,即誠意之功;道問學即尊德性之功;明善即誠身之功,無二說也。

《中庸》曰:“誠之者,擇善而固執之者也。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博學、審問、慎思、明辨、篤行,此五者為“惟精”功夫,所謂“誠之者,人之道也”。“誠”為“主意”,誠者,不貳也,通過“誠之者”功夫而最終實現“誠者,天之道也”。

《傳習錄》89條,陽明先生曰:“自‘格物致知’至‘平天下’,只是一個‘明明德’,雖親民,亦明德事也。明德是此心之德,即是仁,仁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使有一物失所,便是吾仁有未盡處”。《大學》八條目為“惟精”功夫,“明明德”作為“惟一”貫穿本末終始,故“明明德”為八條目之“主意”。

孔子曰:“君子博學於文,約之以禮,亦可以弗畔矣夫”。“博文”為“約禮”功夫,則“約禮”為“博文”之主意。“格物致知者,即誠意之功”,如《傳習錄》129條,陽明先生曰:“以誠意為主,去用格物致知的工夫”。《中庸》曰:“誠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誠乎身矣”;“君子尊德性而道問學”。其中,“誠身”與“尊德性”為“主意”,“明善”與“道問學”為“惟精”功夫。

《傳習錄》第25條疏解

孔子曰“吾道一以貫之”,又曰:“天下何思何慮?天下同歸而殊塗,一致而百慮”。“一本”為“能貫”,“萬殊”為“所貫”,所謂“貫”,便是惟精惟一功夫。離開“萬殊”,則“一本”落空,故孔子曰“下學而上達”;離開“一本”,則“萬殊”陷於支離。子貢多學而識,只在聞見上用功,故孔子告之曰:“予一以貫之”。

朱子曰:“事事物物上便有大本,若只說大本,便是釋老之學”;“有一種人,思維向裡去,嫌眼前道理粗,於事事物物上都不理會,此乃談玄說妙之病,其流必入於異端”。儒家通過“惟精”功夫而求“惟一”,理一而分殊,“一本”與“萬殊”不貳。佛道兩家也宣揚入不貳法門,如僧粲曰:“心若不異,萬法一如”。莊子說“以道觀之,物無貴賤”;“天地與我並生,而萬物與我為一”。但佛道兩家“嫌眼前道理粗,於事事物物上都不理會”,其談玄說妙之病,在於脫離開“惟精”而虛說“惟一”,必然落入虛無主義。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