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裡有多少場初雪，就有多少凋零的歲華。
那年是個暖冬，本該下的幾場雪，臨了卻變成悽悽慘慘冷冷清清索索落落的冬雨。校園裡的第一場雪終於飄然而下，在風的慫恿下，柳絮凌亂，鵝毛飄舞，瞬間天地皆白。
我光著頭，衝風冒雪，在操場上和一群不同年級的男生熱火朝天地踢雪地足球。偶然瞥見一個繫著白絲巾的紅衣少女穿著高跟鞋，邁著極有韻致的步子，細細碎碎地向教學樓這邊走過來。擔心雪落進衣領，她手裡拿了本書遮擋在頭上。不知為什麼，我的肚子裡突然冒出一點兒壞水。我扔下足球，迎著她跑過去。路邊的垂柳因為落滿了蓬蓬鬆鬆的雪，像一朵朵怒放的雪菊花。我在一朵花下站定，招手示意，讓她過來，臉上帶著神秘的笑。我看出，好奇心讓她有點興奮，臉頰透出少女羞澀的緋紅。她小跑著來到我面前，像一隻溫馴的小羊兒。我突然抬腳狠狠地踹在樹幹上。受到震動的雪，如同塌下的屋頂從天而降，霍地把她包裹在傾瀉的雪瀑裡。我閃電般跳開了，只聽見她山雀一樣的驚叫聲。於是，我們相識了。
週末學校組織我們看電影，在向市委禮堂行進的路上，她和幾個姐妹走在我和幾個哥們的前面。她飄逸的長髮，窈窕的腰枝，身體的律動，成為哥幾個熱衷的八卦。雖然我不想她有太多的花邊兒，但對她的誇讚心裡還是很受用。那是我們第一次坐在一起看電影，影片的名字叫《幸福的黃手卷》。回來的路上，我牽了她的手。
自從我開口向她借飯票開始，接下來的幾個月，她都在發了飯票的第一時間把多餘的送給和我一起合夥的兄弟。我也經常在晚自習的時候，申請到音樂樓的琴房練琴，伺機跟她約會。學校裡，開始時興白色的針織長圍巾。對於有女朋友的男生，既是圍在脖子上的裝飾，也是一塊無字招牌。能得到少女的芳心，就像奧運健兒得了金牌一樣榮耀。我也在第一時間炫耀著，在人前擺出很酷的pose，滿足我和她的虛榮心。至於，為買毛線，再織起來，耗費了她多少精力，我都不得而知。這是她對我保守的一個秘密，卻不是唯一的一個。
畢業前的半年，她突然消失了。在她生日的那天，我用稿費為她買了二十朵玫瑰，可任我在她的宿舍樓下怎樣喊，她都不肯露面。窗前擁擠著她的室友，卻沒有人站出來告訴我這到底是為什麼？我病倒了。寒假裡，我不顧發著低燒，為她填詞作曲用吉它彈唱灌製了一盒情歌。每一次演唱，都把自己感動得痛哭流涕。我嘔心瀝血，形銷骨立，傾盡所有，憔悴得像一根枯槁的山柴。可我感動得了全世界，卻唯獨感動不了她，她託室友原封不動地把盒帶轉回給我，像我當初轉給她一樣。
我們徹徹底底地結束了。可在我的記憶裡，我的生命裡，我的心裡，有一場初雪一直在下，在下……我忽然想起，我們共同喜愛的納蘭性德，輕念出那句膾炙人口的詞”人生若只如初見“。
閱讀更多 響沙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