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三叔

三叔叫洪順明,其實是我的小姨夫,他在家排行老三,我們姐弟四人就一直稱呼他為三叔。三叔去世有兩年了,他的音容笑貌依然留在我的記憶中。


三叔在解放那年出生,是我老家村裡有名的老實厚道人,就是因為他的人品好,母親才將小姨介紹給他。當年三叔家兄妹九人,家境和生活條件可想而知,小姨也是看中了三叔的本分能幹嫁給他的。我們家和三叔家斜對門,中間隔著一條路,小時候我抬腿就去了三叔家,他的三間矮小的茅草屋曾留下我兒時許多的歡樂記憶。當年村裡有兩駕馬車,三叔是其中的一位“駕駛員”。在機械化程度不高的年代,馬車和拉車的騾馬,那可是生產隊裡的寶貝,村裡能將它們交給三叔管理,同樣是因為三叔的話語不多,勤勞能出力。


在我兒時的印象中,三叔每天都是趕著馬車來回於南山、東湖和村裡的麥場之間,認真的將收割下來的集體的麥子、玉米、柴草等,拉到場裡打曬。偶爾也有村民兒娶女嫁使用馬車的,三叔就為馬車披紅帶綠,將馬車打扮得花枝招展。沒有活時,三叔就在麥場邊的馬屋門前,檢查維護馬車,給騾馬洗澡、喂草,和另外一個人配合默契的鍘草拌料,很少見到他閒著的時候。那時,揹著糞頭到野外割草,要是能遇到三叔,順便搭乘他的馬車,坐在“副駕駛”上回村,那可是一件極其高興的事情,我覺得那感覺應該超過了現在乘坐世界名車。坐在馬車上,最喜歡看三叔揚起長長的馬鞭,在空中炸一個響,鞭稍準確的擊打在前面偷懶耍滑的騾馬身上。我也曾數次趁著三叔不注意,拿起他的馬鞭揮幾下,但因個子小,馬鞭杆長,總也不能將鞭子甩響。記憶最深的是那時三叔曾經送給我一個他的馬車上“退役”下來的小滑輪,在沒有玩具的年代,我當做寶貝一樣珍藏著,可惜在後來搬家時被弄丟了。

散文:三叔


三叔是一位幹農活的好把式,能出力在村裡是出了名的,誰家蓋房子、壘牆、耕地、打糧,只要給他說一聲,他就是扔下自家的活也會給人家去幫忙。而那時鄉鄰之間的幫忙都是免費的,甚至連頓飯都不吃,三叔就是靠著好身板和熱心腸,在老家一帶贏得了口碑和大家的尊重。三叔多才多藝,沒上過幾天學的他無師自通,能熟練的演奏琵琶、二胡等樂器。“文革”結束後,村裡成立了文藝演出隊,三叔負責在幕後伴奏。忙完白天繁重的趕馬車任務,三叔樂呵呵的彈響他心愛的土琵琶,在拉魂腔悠揚的樂曲聲中,三叔享受著難得的輕鬆和愉悅。後來包產到戶,三叔承包了責任田和山林,搞起了蔬菜大棚,那駕馬車也同時被他所承包,但鄉親們誰家用馬車拉東西,只要打個招呼,三叔依然是義務幫忙。後來隨著農村拖拉機、汽車的普及,三叔的馬車閒置的時間越來越長,很多時候三叔都是把馬車停在麥場裡,騎著機動三輪車到城裡賣菜。十幾年前棗莊電視臺拍攝電視連續劇《民國大劫案》時,因為會趕馬車,三叔成為了一名群眾演員,在片中扮演馬車伕。雖然鏡頭不多,但三叔趕了大半輩子馬車的形象,終於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定格在了攝像機鏡頭之中。


三叔外表粗獷,不善言辭,但內心卻很細,對待整個大家庭,對待左鄰右舍、親朋好友,關係處的一直都很好。他和小姨經過多年的打拼,茅草屋變成了大瓦房,家中電器一應俱全,三個孩子也都培養成才。表妹家做起了生意收入不菲,大表弟南開畢業後又考上了在職碩士,小表弟考上了同濟成為村裡的第一個博士。正是該享清福的時候,但幾年前三叔的肺部出現了問題,並日漸嚴重。身為醫學博士的小表弟數次帶他各處就醫,併購買外國產藥品服用,但卻一直未能治癒,為此小表弟還深深的內疚過。在生病的幾年裡,三叔從沒閒下來過,他打糧種菜、幫大表弟看孩子,依然是話語不多,卻盡心盡力。再後來三叔每天都得吸氧,身體非常的虛弱。一次我去看望他,他開門後坐下喘了老半天才緩過勁來。看著眼前的三叔,心裡很不是滋味,因為在我的印象中,三叔健壯的像渾身有使不完的勁,眼前的他和過去早已判若兩人。


還記得大概是上世紀九十年代初的一箇中午,剛參加工作不久的我騎車走在青檀路上,竟意外見到了趕著馬車拉炭準備回家的三叔,因時間緊,在驚喜之餘只是簡單地打了個招呼就趕緊上班去了。後來後悔了好幾天,三叔那麼辛苦,幾十里路來到市中區不容易,那個點肯定沒吃午飯,我咋就沒想到請他吃頓飯呢?直到今天,想起那天的匆匆而別,內心還感到深深的遺憾和自責。


前年夏天三叔出殯時,村裡很多人都來為他送行,在嗚咽的哀樂聲中,大家含淚稱讚著他的為人、他的對眾人的好……圍山河繞村而過,河畔的老林是三叔最後的家。為三叔送行之後,至今未到他的墳前祭奠,我怕承受不了祭拜時的那份撕心裂肺的痛楚。但在夢中,偶爾會見到三叔。夢中的他提著鞭子,在村頭趕著那輛馬車,依舊是健壯的身體、紅紅的臉膛和敦厚和善的笑容。而每一次,三叔都是一句話不說,揮揮鞭子,炸一聲響,輕輕地消失在路的盡頭……


看著我長大的三叔,希望您在那邊不再出力受苦……


孔浩 於2014年穀雨時節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