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戏,红尘似梦

“清香院的那个叫坠儿的。”青衣对着镜子梳理着那头乌黑发亮的长发,脸上的妆油已尽数除去,露出他俊美的脸蛋,他将他的头发轻轻挽起,捻起兰花指,将些许胭脂沾在指尖玩弄,不觉竟然呆了,过了半刻,他才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哦?怎的!”镜子里,一个穿着戏服的小生站在了青衣的背后,胭脂水粉加上油脂的覆盖却依旧掩饰不了他脸上的风华绝貌,好一个俊美的男子,竟然比那女儿家还要秀丽几分,双眉紧蹙,双目之间透露出一丝英气,难怪所有见过他的人都不免荡起一丝邪念。他和青衣一样同是这戏楼的柱台子,名叫白羽!

“死了!”青衣手指一弹,原本一尘不染的镜子上满是红色斑记,镜子里二人的脸,仿佛血迹斑斑。显得有的恐怖?他毫不在意,这句话也就说的轻描淡写。

“那个婊子。”白羽的脸抽搐的幅度一闪而逝,嘴角微微上扬,那一丝弧度,略带一丝邪气,仿佛像是一个玩世不恭的少年,玩弄着一个奴隶时的自鸣得意。房内灯光摇摆,白羽的脸色有些暗淡,过了良久,他似是叹息,又似嘲讽,语气中流露出一丝捉摸不透的悲凉:“竟然……死了!”

青衣转过头,盯着白羽看了许久,似乎是因为并没有看到想要看到的表情,冷哼了一声。转过头,“果真……”

白羽转身而去的步伐,将青衣的话活生生的截成了两段。青衣站起身来,愣了片刻,这才又想起自己刚刚未曾说完的话来——果真,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全然忘记了自己也是一个戏子和坠儿死前所说的话。

又过了片刻,青衣叫来站在身边不远处才从台上结束演出下来的小花旦,将刚刚写好的信交给了他,让他带去交给白羽。

那小旦接过青衣手中的信封,嘻嘻一笑,说道:“你们一个花旦一个小生,天生便是一对,怎么到让我这个外人带消息,莫不成……”

不等那小旦将话说完,青衣冷冷的一个眼神看了过去,仿佛是带着寒气的冰雪,那小旦立马闭上嘴了,笑了笑,转身便走了。

青衣叹了一口气,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2

在这上海滩的租界之中,有一楼一院一帮会。而这坠儿乃是那清香院一个妓女在一场大雪之中拾得的女婴,因偶发的慈悲心,便将她收养在自己的膝下,谁知这女婴随着年龄得增长,竟越发的水灵,而且聪明伶俐,十分讨人喜欢。现如今年芳十八,不仅容貌出众,更加难得可贵的是因从小酷爱看书,对于琴棋书画竟也十分精通,再加上自身所带的妖娆妩媚,对于那些以品味诗书为名,实则嫖娼宿妓的沽名钓誉之辈有莫大的吸引力。也正因如此这清香院的老鸨也十分的欢喜,所以对坠儿更是呵护有加。只是这般出众的女子,在这嫖客往来的清香院里,竟然还未曾接过一个客人。都是因为她的背后站着的可是八爷。

这八爷在上海滩租界之中,算得上是一位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即便是上海市政府的要员见到他,也得恭恭敬敬的叫一声八爷。他的手上不仅有着数十个黑白通吃的兄弟,背后更是有日本人撑腰的。八爷本姓乔,至于名字早已没有人知道了,无论是黑道还是白道上的人见到他,即便不叫一声八爷,也得叫一声乔先生,久而久之也就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了。

乔八爷并非天生便是黑道的公子爷,小的时候不过是一个流浪街头,过着偷鸡摸狗,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小乞丐而已。有一次落到了当时在上海滩颇具气魄和胆识的黑道大佬钱枫的手中,见他可怜,便将他留在帮中做事。

这钱枫虽然是黑道上的人,但为人豪爽,慎有气度。而且对于日本人的侵略和伪政府甘做日本人的傀儡,甚是不满。他曾定下帮规,帮里任何一个人,如果敢和日本人来往,他定不饶恕。因为他在上海滩根深蒂固,而且名望颇高,所以无论是伪政府还是日本人都拿他没有办法,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乔八爷,自从来到了帮会以后,借着胆大机灵很快得到了钱枫的赏识,他的地位也就一日胜似一日了。可谁知这八爷在帮会之中有了权势之后,野心也就慢慢的大了,一边奉承着钱枫,另一边却和日本人、伪政府勾结在了一起。借着日本人和伪政府的势力,再加上他在帮会之中安插的各种暗线,竟然杀死了钱枫,成了帮会的会长。从此这帮会便成了日本人的狗。

这乔八爷除了权利和金钱之外,他还有两大爱好,一是听戏,二是嫖娼。而在这上海滩租界之内,最好的妓院便是清香院了,而这清香院里最好的女人自然非如花莫属了,她不仅人长的漂亮,而且最是懂得如何勾住一个男人的心魂,再加上她十分了得的床上功夫,不知有多少男人曾挤破这清香院的门,破掉一生的家当,为的也只不过是和这如花共处一室之内,独得片刻之乐,得享云雨之欢。仿佛愿意将这一生都放任在如花的床上。可是自打这乔八爷来了之后,如花便再也没有接过别的客人,那些心中对如花念念不忘的人,纵然有千般万般的怨恨,却也不敢明说,只能暗自骂上几句,然后再去另寻他人。

而这乔八爷自从得了如花之后,甚是疼爱,对于金钱更是毫不吝啬,大把大把的洒向清香院。妓女花销本就十分庞大,更不要说如花这般做为花魁的名妓了。而如花还有一个养女,便是坠儿,自打如花跟了八爷以后,坠儿便再也不用在妓院的喧嚣之中读书了,因为八爷特地为坠儿请了一个先生,所有花销乔八爷便也一力承担了。如此一过便是六年,直到如花因旧病复发,不到三日便香消玉殒。坠儿便以养母去世,妓院老鸨的帮衬之情,如花的养育之恩未曾报答,谢绝了乔八爷再三让她继续留在府上的请求,只愿回到清香院做着卖艺不卖身的艺妓。乔八爷见她心意已决,便也不再横加阻拦,任由她回去了,但对她的照顾却从来不曾改变。

3

古言说得好,女人的多的地方,是非就多,更不要说是在这鱼龙混杂的妓院里了,在坠儿回到清香院不久,关于如花死因的流言蜚语便肆意妄为,甚至于传出许多不同的版本来,其中最为被人们所接受的,便是乔八爷合同坠儿一起害死了如花。而其目的自然是不消多说的,众人一猜既明。于是更有好事者添油加醋,说出更多露洞百出、经不急揣测的流言来。坠儿听了,也只是摇头不语,不愿多说什么话来解释。毕竟坠儿深知,这等流言,终会有不攻自破之日,等到真相大白,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更重要的事,这种无中生有的勾当,越是解释越是显得心中有鬼。所以不但自己不解释,并且也婉言拒绝乔八爷的好意。这一日,坠儿为重多嫖客弹了几首曲子,便说累了,需要早点休息。那妓院老鸨便亲自送着坠儿回房。坠儿走进房中,看了看老鸨的神情,心中依然明白,这老鸨定有什么事,便开口说道:“妈妈今日亲自送我回房,还不让别人跟着,我想妈妈定是有什么事情要对我说的,现在四处无人,还请妈妈明说。”

那老鸨见坠儿说中了她的心事,不免老脸一红,不过也只是转瞬即逝的事,便说道:“今早乔八爷遣人来送信,说是今晚带着姑娘去听戏。让姑娘早早收拾好,到时候会有人来接的。”

坠儿听了,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八爷请我去听戏,妈妈又何必如此小心,难道我还真的怕了那些蜚语不成!”

老鸨笑道:“我自然知道姑娘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是人言可畏,姑娘还是小心的好。”

坠儿说道:“多谢妈妈,不过咱们既然入了这个行当,又岂会在乎什么人言可畏。难道在世人的眼中,咱们还是干净的了?再说,即便躲过了这一次,今后莫非就不和八爷来往了不成?既然已经是这样了,又何须再去避讳那些闲人的看法,这无端地到更让别人看低了。倒不如任由他们那样说着,我也按着自己方式活着,也落得轻松自在一些。”

老鸨看着坠儿,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姑娘打小便在我们这里长大,虽然我未曾真的养育于你,但对于姑娘我还是很了解的,姑娘有什么想法我也是清楚的,你和这里的其他人是不一样的,如果这是太平盛世,我早已经放了姑娘走了,以姑娘的才能与美貌,定能得一如意郎君,过着神仙般的好日子。但如今咱们毕竟身处乱世之中,又是个女人,活着已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更何况是那样的生活。那乔八爷虽然是个痞子,带着点令人作呕的气派,但他对姑娘可是真心的好的,姑娘何不跟了她去,过着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生活,何必还要在这等落魄肮脏之地玷污着你的身子呢?别说姑娘了,就是我看着那些男人满眼淫意都觉得恶心,只是现如今看的久了,也就麻木了。”

坠儿听了老鸨的话,心道:“他这等人物纵使今日风光无限,也终会有一个家破人亡的结局的,我好好的一个女儿家,怎么可以跟了他,白白玷污了我一身的志气。”如此想着,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然如同失了魂儿似的,喃喃自语道:“那时,她对我养母又何尝不好呢。”

老鸨看着坠儿的神情,连忙上前拍了拍坠儿的肩膀,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坠儿被老鸨这么一拍,身子一颤,回过神来,这才连忙说道:“没事,大概是累了。多谢妈妈对我说的话。但人还是有点自己的坚持的。今日实在太累,还要劳烦妈妈遣人去告诉八爷,今夜就不去了,明日再去吧。”

老鸨听到坠儿如此一说,便依然知道她的心意了。她叹了一口气,好似有什么话要说,却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便转身走了出去。一夜无话,第二日一大早,便有乔八爷遣的人来接坠儿去听戏。坠儿见了那人说道:“听戏而已,怎的这么早便来了?”

那人弯着身子,给坠儿打开车门,笑道:“小姐有所不知,这一年来,戏院里来了一个花旦和一个小生,唱功那是十分的好,满上海滩的人都恨不得每日能听上一曲他们的戏。奈何他们二人每个月只演四场,昨日晚上有一场,今日中午有一场,如果错过就需要再等好几天了。所以八爷便早早的遣了小的来,先接您到府上吃过早饭,然后早早的过去,不然一会儿人太多,难免遇到几个不长眼的,冲撞了小姐反倒不好了。再说,前些日子,本来要带小姐来听的,只是帮中杂事甚多,八爷实在抽不出身子,所以直到今日才带小姐前去,自然是要好好准备一番的。”

坠儿听了那人的话,点了点头。心中想到:想来也必定是和我命运相同的人,否则能有这般能力,也必然不会心甘情愿的来做一个戏子,如今做了这样的行当,心中也必然有着说不出来的苦楚的。如果他们真能与我意气相投,定要与他们结为好友,不能辜负了这天意的安排。坠儿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乔八爷的府上,乔八爷早已安排了人在门口接她。坠儿下了车,便跟着那些人走了进去。八爷见坠儿来了,连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加快脚步走到坠儿身边,说道:“昨晚听说你不舒服,今日可曾好些了?先当下正是深秋季节,最是容易受到风寒的。以后可要小心一些了。”

坠儿笑道:“多谢八爷关心。想来定是传话的人说大了,只是前几日没有睡好,昨天唱了几首曲子,便觉得浑身没劲,所以便早早的休息了。哪有他们说的那么厉害。而我也不是被风一吹就灭了灯,哪里就那般的矫情了。”

八爷呵呵一笑,不再多说,便请着坠儿坐下用饭。刚刚坐下不久,一个人影从楼上闪过,坠儿瞟了一眼,心中一冷,这个日本人她是见过的。八爷看见坠儿的脸色突然间变得有些苍白,先是向着楼上看了一眼,未曾发现什么,紧绷的神经得到放松,这才看着坠儿问道:“怎么?哪里不舒服?”坠儿摇了摇头,只说是饿了。于是八爷连忙吩咐下人上饭。吃过饭后,八爷果然见坠儿精神了很多,便开车带着坠儿直至戏院而去。

4

来到戏院之后,戏院的班主连忙上前说道:“八爷,您和小姐的座位已经安排好了。我们爷说了,今日给您免单。愿您老人家玩好。”

乔八爷点了点头,笑道:“多谢班主,回去告诉你们家爷,我姓乔的在这里谢过了。他日凡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那班主拱了拱手,便退下了。乔八爷带着坠儿入了坐。今日唱的乃是那出《西厢记》。

坠儿自从见到那个日本人之后,心中早已没了听戏之意,只是今日是陪着八爷来了,一来不想辜负了他的好意,二来也是更重要的一点,她不愿让八爷有所察觉,所以只得强颜欢笑,假装着十分乐意,虽然心中深有苦楚,却也不得不这样做。这时她只听得那戏子唱到:“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又听到:“月色溶溶夜,花阴寂寂春;如何临皓魄,不见月中人?”竟不觉得落下泪来,心道:原来这戏文中也有如此贴合人心意的句子,我竟然从来不读这样的文章,真真的可惜了。当她抬起头,向着戏台望去之时,戏曲已然到了尾声,心中不免觉得有些可惜。但当她的眼神从扮演张生的小生身上略过之时,竟愣愣的看了半刻,心中莫名的荡漾了一下,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为何。直到戏文结束,众人退下台去,她依旧愣愣的望着,直到乔八爷,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反应过来。八爷只当她是听得入了神,便笑道:“这两个新来的戏子,唱的果真不错。”坠儿点了点头,微微一笑,此刻她的笑是发自内心的,所以比往常更加的可爱迷人了,只是除了她自己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何罢了。她看着八爷,说道:“是的,我竟然现在才知道,这戏子里也有不一样的人物的。”乔八爷不知何意,只当她是再说张生和崔莹莹,于是笑道:“的确,如此佳人,如果不是说书人的杜撰,定然能在青史上留名的。”坠儿也不做解释,只是点头而已,心中却在想着,如何可以结识这两位戏子。尤其是那个唱小生的。就在这时,她看见戏院的班主就在不远处,于是记上心头,对着八爷说道:“我原来一直以为戏文中是没有好的文章的,想来定是那些人唱的太烂,将好的戏文也唱的失去了原本的意境,今日一听才知往日是我错了。于是突然的便有些想要请教的东西。只可惜不曾有人教我。”八爷心中正想着如何讨好坠儿,此时听得坠儿如此一说,恍然大悟,笑道:“这个好办,我与这戏院的班主到还有些交情,想来请他们的两个戏子给你讲讲戏文里的故事还是可以的。”坠儿听了,果真面露笑容,面若桃花,甚是迷人。乔八爷见了,心中自然很是快活,于是便请来班主,说明自己的意思。那班主倒也没有推辞,满口的答应了。

不一会儿,那小生和花旦卸了妆,跟着班主一起来到坠儿和乔八爷的面前。虽然心中不愿,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只是拱了拱手向乔八爷和坠儿问了声好。八爷点了点头,说道:“你二人先抬起头来,让我看看。”那两个戏子,心中对于八爷趾高气昂的命令本是十分反感的,但是不忍给班主带来麻烦,毕竟这班主对他们可是有救命之恩的,只得听八爷的话抬起头来。

当乔八爷和坠儿见到这两个人时,先是一惊,随后便是感叹——世间竟有如此俊美的男子。只见那二人,一人身穿青色长袍,一头乌黑发亮的头发从头顶款款而下,一双眼睛如同明珠般闪亮,白嫩的皮肤,弹吹可破。再看另一个人,身上穿着的是一件纯白色的,找不到一星一点其他色彩的长袍,俊美的脸蛋上,英气十足,那双眼睛,好似夜晚的星星,闪耀着星辉。秀气之中更带着一股阳刚之气,好一个俊美的男儿家。乔八爷和坠儿两个人心中顿时感到一阵惊奇:这那是两个男儿家,分明是两个国色天香的女儿家嘛。如果不是早就知道,这个戏班子里不养女人的话,他们早已认定二人是女儿家了。

那乔八爷浅浅一笑,问道:“不知二位贵姓。”那青衣少年说道:“我唱的是花旦,从小也没有个正经名字,后来便自己给自己起了一个贫贱的名字,叫青衣,还请八爷和小姐不要笑我才是。”不等乔八爷开口,坠儿便说道:“哥哥哪里的话,这世间有谁能比谁高贵呢?小妹坠儿。”听得坠儿如此一说,青衣和那名白衣少年,相视一眼,心中都感觉到一阵差异,原来这坠儿和他们想象中还是有所不同的。于是那白衣少年说道:“我叫白羽!”这个声音带着点寒意,但也符合他那冷冰冰的脸。乔八爷和坠儿同时看向了白羽。乔八爷看着白羽的脸和他的身段,心中不自觉的竟荡起了一丝邪意。这白羽激起了他的龙阳之感。而那坠儿的心却如同挂在一根细线上的小球,上下抖动着。她见过太多的男人了,但从来没有哪一个男人可以让她如此的在乎过自己。

“小妹对于戏文有着诸多不懂地方,想要找两位讨教,不知两位可否愿意?”坠儿说道。那白羽没有说话,但是那青衣冷哼了一声说道:“小姐能找到我们自然是看得起我们,可是我们这种戏子所待的地方也太过简陋,也无比的肮脏,到怕玷污了小姐的身子。”坠儿听他如此说来,自然知道是往日的风言风语的问题,也并不生气,只是说道:“哥哥这样说,我可就不懂了,这人世间众生本就是平等的,谁能比谁干净,谁又能比谁肮脏?打从娘胎里出来的那一刻,我们都是一样的。或许真有人将世人分为三六九等,那么小妹我和你们也定然是同一个阶级的人。哥哥又何须说这样的话,来折煞我呢?”不等青衣开口,白羽冰冷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可以,以后但凡你又不懂的地方,尽管到这里来问我们就好!”坠儿听得他如此一说,心中自是无比的高兴。而那乔八爷站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现在见到他们答应了坠儿的请求,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我在这里谢过二位,不过以后有需要只管去我家,所有需求我一力承担了,断不能让你们白白的出力。”谁知八爷话刚刚说完,那白羽便说道:“八爷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可是贵府的门楣实在太高,绝不是我们这等卑贱之人所能攀登的上去的。再说,有时我在这戏台之上见到那坐在台下的日本人,也会恶心到唱不出戏来,更不要说在别处了,我可不愿这八爷惹出什么麻烦来!”听了白羽的话,众人就如同被冷霜冻住了一样,好似空气都定格了,良久没有人说话,直到乔八爷哈哈的笑了两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不难为两位了。只是以后有什么需要告诉我姓乔的就好。”众人见乔八爷如此,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只有那坠儿感到奇怪,对于乔八爷她太过了解了,如果是在平时有人胆敢这样对他说话,不死也要少层皮。今日他的反应太过反常,这到让坠儿心中带上了一点不安来。可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是为何,莫非是因为哪位爷的缘故?不等坠儿细想,戏院的班主早已准备遣了白羽和青衣二人回去。坠儿连忙说要和他们同去。八爷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她注意点身体,不要染了风寒,便和属下的人走了,这更让坠儿的心不安了。

5

那青衣和白羽住着的地方,是一座两层的古式建筑,院子不大,但格局布置的却十分合理,坠儿站在院子中心,像四处张望了一会,心中顿时感到一阵惬意,刚刚那一丝不安也烟消云散了。果真是个好地方。接着,坠儿跟着白羽和青衣进了屋内,那屋内的摆设也很是简单,正中央挂着一副关公的画像,下面便是香炉,香炉中正燃烧着三根细细的香,云烟袅袅,甚是自在,香炉的两旁两根红色的蜡烛,安静的燃烧着。再者就是几把椅子陪着几个小茶台。白羽和青衣请那坠儿坐了下来之后,青衣出去了,不一会儿便起了一壶茶来,给白羽和坠儿何甚了一盏,然后又给自己到了一盏,便坐了下来,说道:“师兄最是喜欢喝茶,尤其喜欢喝这用滚烫的开水冲泡的第二遍的茶叶。”

坠儿笑道:“茶道是大道,我不十分的懂,但我也知道,一杯好茶,壶乃其二,茶叶其次,水才是最关键的。只是偏偏爱喝着第二遍的茶叶我到不懂了。莫非其中还有大的学问不成?”

白羽笑道:“学问不敢说,只是单纯的喜欢而已。有时候,喜欢一件东西,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坠儿听了,点了点头,觉得这话说的甚有道理。只是这人平日做事的风格也是如此的怪异不成。这是只听那青衣说道:“坠儿小姐刚刚之言,今日前来,是传成向我二人讨教戏文的。只是讨教二字我们二人是断然不敢的。再说我们这些做戏子到底也只是卑贱之人,这戏文里的话,也不过是些不入流的小道而已。如若坠儿小姐不嫌弃,我们二人也必将将我们所知道的全盘托出,不敢私藏的。”坠儿听了,笑道:“哥哥这话说的我可就不懂了。唱戏的哪里就比别人卑贱了?如果当真有这么说,想来我更是卑贱的人了!莫不成是因为我玷污你们的屋子不成,你直言便是,又何须这般含沙射影的说我。”

那青衣笑道:“姑娘多心了。我们说正事的要紧。”坠儿见他面有悔色,便不再纠缠下去,喝了一口茶之后才说道:“往日在读书之时,我是从不看着戏文的,也几乎不去听戏,即便去了也只是人去了而已。今日听了你二人的戏,才发觉往日到是我眼界太低了,竟不知这戏文里也有那好的诗文的,更有贴合心意的文章。这倒是其次,更重要的只不过是想结识二位罢了。”白羽坐在一旁,只不说话,青衣只好答了:“多些姑娘赏识,往日我们也是听过姑娘的!”坠儿听他如此一说,先是看了看白羽,只见他的表情依旧如初,看不出来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心中不免有些不快,又有点伤心。然后才将眼光转向青衣问道:“你们可信?”不等青衣开口,那白羽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往日是信的,今日见了姑娘,便不信了!”

那坠儿听到这句话,如同入了迷一般,竟然不知道用何种语言来形容来。她原本是不在乎别人对她的看法的,可是今日,不知怎的那白羽的话便好似一根牵着她心魂的细线一样,左右着她的情绪。过了良久,坠儿才说了一句:“谢了!”

青衣呵呵一笑,说道:“姑娘说谢可就言重了。既然姑娘当我们两个是朋友,谢字可就免了。”白羽接着说道:“这世间总不乏有那以杜撰谣言为乐的卑鄙小人,但凡有一丝一毫真假难辨的消息落在他们的手中,他们总是会制造出令人措不及防的流言来。而这世人又偏偏容易被那流言蜚语弄得混淆了是非。在这个真假难辨的世界上,想要留下清白的一生本就是十分难得的。更何况咱们还处在这乱世之中。”坠儿道:“这话说的极是,现如今正是我泱泱华夏积弱积贫之时,但那为官的不知尽官责,为将的不知尽将责,将我们这大好江山白白的送给了他人,我虽为女子,但我也知道有两件东西是不能辜负的,一乃尽孝,二乃……”不等坠儿把话说完,白羽便开口说道:“二乃报国!”

白羽说完,青衣和坠儿同时看向了他,青衣嘴角微微上扬,并没有说话,坠儿则不同了,心道:果真没有看错,这个人当真是知道我的心思的。于是便笑道:“只可惜我是个女儿家,否则定然会披上战衣走上战场的。”白羽和青衣同时点了点头,那天三人聊的甚欢,竟不觉得忘记的时间,当坠儿猛然回头时,月亮早已挂在了天边,屋内不知什么时候被那白炽灯找的发亮。坠儿这才起身告辞。青衣转身便上楼去了,走时还不忘说道:“师兄,天色晚了,你可得安安全全的送坠儿姑娘回去。”说完也不去看他们二人,头也不回的走了。

6

白羽将坠儿送回清香院,也就早早的回去了。这时早有乔八爷的口哨回去将今日八爷离开之后发生的事情全数告诉了八爷。坠儿几时去了白羽和青衣居住的地方,几时出来,几时回去,乔八爷都如数的掌控了,只是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而已。当他得知是白羽送坠儿回去的时候,脸上扬起了一丝诡异的笑容来。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坠儿回到清香院以后,久久不能入睡。自此以后,坠儿便常常接着领教戏文的名义去白羽和青衣那里畅谈。有一日,白羽送坠儿回清香院,那一夜他没有回来,她将她交给了白羽。那一夜之前她还是一个雏儿,当白羽轻轻的抚摸着她身子的时候,她是无比喜欢的。

后来他们便立下盟约,等到他日,或是江南水乡,或是万里草原,过着平凡的日子,有一个家就好。自此之后,二人也不管什么世俗,便以夫妻相称。

而那乔八爷得知此事以后,脸上先是罩上了一层寒霜,可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顿时又洋溢起一丝得意的笑容来。于是他让人去将坠儿请来。那人便去了,随即八爷又让人传信给白羽,只说此事有关坠儿。坠儿见到八爷的人之后,心中感到一阵不安,可是具体是什么自己又说不上来,容不得她多想,那人便要将她带走,坠儿无法,只得跟着他们去了。谁知坠儿刚刚到八爷府上,还未曾见到八爷,便被八爷的人关了起来,只说这是八爷的意思,坠儿甚是无奈,她实在想起来这乔八爷要做什么。而远在戏院刚刚唱完戏曲的白羽,见八爷的人前来请他,又说事关坠儿,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便也跟着他们去了。

白羽来到乔八爷府上,果然乔八爷正在大厅之上等着他,只是不见坠儿的影子,白羽深感奇怪,便说道:“不知八爷叫在下前来所谓何事?”八爷也不说话,只是拍了拍手,只见一群人带着几个面露凶光,一看便知是那穷凶极恶之人走了上来。八爷这才开口说道:“你可知他们是什么人?”白羽看了看,心中怎会不知,他拱了拱手说道:“小的不知道!”那八爷道:“你既然不知道,那我就告诉你。这几个人都是几年前山上抓来的土匪,因为一些缘故,便一直都关在城北的大牢里,所以便也断了他们的路子,这些年来,他们可是从来没有碰过女人的。”白羽听了八爷的话,又见那几个人听见女人二字,便满脸的狰狞,恨不得立马有一个女人可以供他们享受,白羽的脸抽出了一下,说道:“哦,原来如此,我知道了。只是小的不明白八爷什么意思。”乔八爷哈哈一笑,从座椅上站了起来,走到白羽的面前,说道:“听说,你和坠儿。”说到此处乔八爷便不再说了,只是抬起头看着白羽。白羽见他说到了坠儿,心中便以为是八爷知道了他和坠儿的关系想要趁机报复打压他,他的眼睛迎着八爷眼神看着,说道:“我和坠儿?不知八爷到底想说什么?”八爷哈哈大笑,转身指着那几个人说道:“你可知道坠儿现在是在我的手上的,如果我将这几个人和坠儿放在一室之内,你猜会发生什么?”白羽听到八爷如此一说,如同一个焦雷砸在了他的头上,他看着八爷说道:“不知八爷到底想做什么?”乔八爷道:“难道你还不明我的心思?”白羽看着乔八爷的眼神,顿时明白了乔八爷的真实意图,他握紧了拳头,恶狠狠得看着乔八爷,心道:没想到他竟然有如此令人作呕的意图,想我堂堂七尺男儿,怎能做这等龌龊丑陋之事。现如今,家不成家,国不成国,在这结局难料的乱世之中,人命犹如草芥,谁又会真正在乎别人是否活着。而如今却要让我这大好男儿用身体去换取他人的活路,岂不可笑,可是……白羽想了许久,终于说道:“好,我答应你!”乔八爷听见白羽答应了,整个人仿佛疯了一般,大声的笑了起来,过了许久他才听了下来,并且让那些人带着那几个土匪走了,这才对着白羽说道:“既然如此,今晚可就不用回去了!”

白羽无法,只得留下。那乔八爷拒绝了白羽要见坠儿的想法,只是让他听见坠儿的声音而已。白羽既然听见了坠儿的声音,少不得就需要听着八爷摆布,那一夜,他任由着八爷蹂躏着他的身子。

坠儿被乔八爷软禁在屋里以后,以为那八爷定然会来找她,早已想好了应对的良策,谁知等了一夜,也不见八爷的影子,心中正在纳闷,只见房门打开,八爷走了进来,只是在八爷的背后,还站着一个人,乃是当日在八爷府中坠儿瞄见的那个日本人,坠儿脸一冷,说道:“不知道八爷这是什么意思?”乔八爷笑道:“只是请你来我府上坐坐,在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认识而已,能有什么呢?”坠儿瞟了那日本人一眼说道:“坠儿谢过八爷了,不过坠儿早已是别人的人了,也就不稀罕在认识别人了!”只听那日本人说道:“一个妓女而已,谁都可以上,你和别人上过床也是很正常的,反正我也不在乎!”坠儿听了这话,一脸怒色,恨不得立马撕了他,这是那八爷摇了摇手,阻止了那个日本人说,那日本人冷哼了一声,甚是不屑,但终究还是没说什么。这是乔八爷才说道:“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不过那个人现在就在下面,你如果想让他活着走出去的话,你最好听我们得话。”坠儿很是不屑的看了乔八爷一眼并不说话。乔八爷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但你也不能太高看了他,他虽然是那戏院里的柱台子,但也只不过是个戏子而已,那位爷断然不会因为他而和我们闹僵,你是极聪明不过的,难道想不到这里!”坠儿听着乔八爷的花,心中默默的盘算着,她知道八爷的话是不错的。于是只得听从。

白羽坐在客厅之中,今早一起来,他已经不知道洗了多少次澡了,却依旧感觉到身上有一股洗不掉的恶臭,如果不是因为坠儿还在此处,他早已离开,多一秒也是不愿意在这里待的。这时她听见有人从楼上走了下来,他抬起头一看,乔八爷带着坠儿还另外一个人,他是不认识的,但他也不愿管的太多,只要坠儿在,就是很好的了。可是谁知不等他说话,坠儿便开口说道:“白羽,我知道你是来找我的,但如今的我已经不是平日里的我了,所以以后你是断然不能来找我的。”白羽道:“为何?”坠儿道:“你我二人,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这对于你和我这种人来说不是常事吗?又哪里来的为什么?”白羽听了这话,眼前一黑,差点没有晕倒过去,那坠儿也强忍着泪水,没有哭出来。只是说道:“以后坠儿有了别的客人,也就不需要你了!”白羽看着坠儿,半天没有说出话来,只见那站在坠儿身边男子,一把将坠儿搂到了怀里,一只手肆意的在坠儿的身上游走,而坠儿也不反抗。白羽苦笑了一声,依旧没有说话。而那乔八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白羽的身边,他用手抚摸着白羽带着泪痕的脸,哈哈一笑,说道:“婊子就是婊子,哪里会有什么真感情?那婊子的真情都何该在那床上,谁脱了裤子,上了她的床就是和她是有感情的,穿上裤子,走出了那间屋子,便就是陌路人了,谁还能记着谁呢?”坠儿的话还在白羽的脑海中不断的盘旋,乔八爷又加上了这几句,早已让白羽乱了心情,他看着坠儿,心中自是不相信的。可是当你越是在乎一个人,越是愿意为她承担所有的时候,总是会迷乱的,越是相信,越是难以阻止自己的想法——操!你这个婊子。白羽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那坠儿一个人哭倒在地。

原来自从如花死了之后,坠儿便已经被那日本人惦记上了,只是苦于得不到,谁知前不久,乔八爷想要得到远从海外运来的一批大烟,只得拿那坠儿和这日本人做了交易。而那乔八爷早已觊觎了坠儿许久,只是没有狠下心来下手而已,现在又要将坠儿送给他人,心中自是不愿的,但是又别无他法。正在八爷烦闷之时,见到了白羽,竟然勾起了他的龙阳之好。既然坠儿他得不到,他也要得到这个像女人一般的男人,于是便想到了这样一个计谋,可是那白羽和坠儿哪里知道这一段公案。只想着只要能救得了对方,无论要让自己承受多大的苦,也没什么怨言,所以便有了今日之事。

且说坠儿,吃过早饭,她对着八爷说想要回一趟清香院,给清香院的老鸨道个别,一来谢谢她的关照之恩,二来也是八爷给那位爷一个面子,日后办事容易一些。乔八爷本来是不愿意得,只是听了坠儿的话之后觉得甚有道理,毕竟那位爷也不是好惹得,所以便答应了坠儿的请求,但却派来十来个人,以保护坠儿安全的名义,和她一起回去了。

坠儿回到找了一个机会,避开众人,便祈求那老鸨去戏院将青衣找来,那老鸨见她满脸泪痕,又看见乔八爷手下的那群人将坠儿看的甚紧,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再加上从小看到大的那点恩情,于是便答应了她的请求。青衣得知坠儿叫他,心中本就十分不懂,但又不得不去,他深知坠儿的为人,如果不是有万般情非得已的事情,她断然不会只是让人来传话,他本来想要叫上白羽一起的,却不知为何,白羽一夜未归之后,回来便一个劲儿的洗澡,不知洗了多少遍了,青衣只得自己去了。

当青衣来到清香院,发现坠儿房门禁闭,门前站着好几个彪形大汉,心中便觉得不妙,于是便找来了妓院的老鸨,那老鸨十分不情愿带着青衣走向了坠儿的房子。乔八爷手下的那群人,见那老鸨带着青衣来找坠儿,便上前阻止。

坠儿听见有人,便知道是青衣来了,于是走出房门,对着那几个彪形大汉说道:“我只不过是想要和我的朋友道个别,难道这也不准,小心哪一日我告诉八爷,好好治一治你们身上这身皮!”那几个人听了,心中暗自一想,知道坠儿此言不虚,只得让那老鸨带着青衣进去。坠儿关上了门,转身噗通一声便跪在了那老鸨的面前,向她叩了一个头,这一举动让青衣和那老鸨措手不及,不知此是何意,连忙扶起坠儿,说道:“姑娘这是何意,有什么话好好说就好,干嘛要这样做。”可那坠儿任凭老鸨怎么拉也不起来,只是说道:“妈妈,我这一拜,不为别的,只为感谢妈妈这些年来对我的照顾,只是坠儿再也无法报答妈妈的恩情了。还请妈妈不要怪罪坠儿才是!”青衣和老鸨相视一眼,两人的眼中皆是茫然之色,于是那老鸨问道:“姑娘,此话何意?”坠儿道:“我已经服下了那致命的毒药,想来就快要死了!”青衣和老鸨听见坠儿服了毒,如同被那响雷砸在了头顶一般,青衣连忙闻到:“为何?”坠儿道:“因为活着比死了还要难受,我虽然是一个风尘女子,但我从来没有出卖过自己的身子,我的心和身子早已给了白羽,可是那乔八爷竟然要将我送给那日本人,我知道我是扭不过的,但我养母的旧路,我是决然不能踏上去的。想我清清白白的一个女儿家,虽然生在了花柳烟街之地,却从未做过那等苟且之事,现如今怎么可以让那日本人玷污了我的身子,想来只有死了,才能保全自己,只可惜终究还是辜负了白羽。”说道此处,坠儿的嘴角已渗出血来,她阻止了青衣带她去看医生的要求,只是摇了摇头说道:“没有用的。”这时她又转过头,拉着那老鸨的手说道:“妈妈,坠儿这一生是报答不了你的恩情了,我知道咱们后面那位爷的本事,坠儿没有别的请求,只愿妈妈在我死后,能够保全的尸首,让青衣带着我去找白羽,也算是对我们最后的一点成全了!”那老鸨见坠儿如此情景,心中早已没了往日的无情,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坠儿见到老鸨点头答应了,自是十分开心的,她微微一笑,整个人倒在了青衣的怀里,嘴里不停的渗着血,她用尽全力擦去了嘴角的血痕,挣扎着坐了起来,对着青衣说道:“我原本以为,打小多读几本书,多学几门技术,便可以与天下人平起而立,可谁知终究还是摆脱不了这悲惨的命运,卑贱的人终究是卑贱的,从生到死,无论她如何努力,也只不过是一个被人操纵的牵线木偶,只能如此,苟且的活着。更何况又是我这般受人唾弃的行当,但凡如果有一条可以造就生计的路,我也决然不会干着行当的,然而却又偏偏生在了这乱世之中。我原本想着等那一天攒够了钱,赎了我的身子,便可以和白羽一起简简单单的生活,如今想来,是再也不能实现的了……”不等坠儿把话说完,一口鲜血从她的口中喷出,顿时便断了气!

青衣抱起坠儿的尸体,向着外面走去,八爷手下的人见到坠儿死了,先是惊讶,接着便拦着青衣不让离开,这时那老鸨说道:“你们的八爷真是好样的,竟然和一个日本人活活的逼死了这个可怜人,我们上头那位爷说了,坠儿还是我闷清香院的人,活着的时候没能好好的活着,死了就要让她安心的死去。回去告诉八爷,别的事情我们就不追究了。但坠儿的尸体是我们清香院的。”八爷手下的人听了,不敢妄动,只得回去告诉了八爷,八爷得知坠儿死了,又知道清香院的人留下了坠儿的尸体,只得作罢。

7

那白羽听到坠儿死了,而青衣又说的那般轻描谈写,他虽然不知道坠儿死去的原因,却明白青衣语气为何那般的冷漠。这是青衣在责怪他。他会到屋内不久,便接到青衣的信,连忙赶到了青衣信中提到的地方。此时青衣早已在此等了许久了,而坠儿的尸体就躺在那小小的客厅里,这里是青衣用所有积蓄买的一所房子,以做将来养老,谁知第一个在这躺着得竟然会是一具尸体。青衣见到白羽来了,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白羽走到坠儿的尸体让,修长白嫩的手指轻轻的划过坠儿的脸,过了良久他才说出一句话来:“谢谢。”青衣也不答话,等了好一会儿,他看见白羽落了泪,他和白羽相识很多年,从小便在一起学唱戏,他从没有见过白羽落泪,今日是第一次,于是他将坠儿死前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全数的告诉了白羽。白羽听完,明亮得眼神里闪过一丝憎恨,冷若寒霜的声音响起:“好一个乔八爷!”

白羽不在说话,抱起坠儿的身体,便走了出去。再城南也有一座不大的院落,这是白羽预备下来和坠儿一起生活的房子,他将坠儿就埋在了院子的中心。

当他回到戏院天已经快黑了,这时班主来说,今晚乔八爷包了全场要听戏,而且点名要听白羽和青衣二人的戏。白羽问道:“要听什么戏!”班主道:“今晚要听乃是《牡丹亭》!”白羽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算是答应,那班主便去别的准备了。

夜晚时分,那乔八爷带着几个手下的人来到的戏院,整个戏院灯火通明,显得好不热闹,只是没了往日人来人往的热潮,也就只剩下一盏盏明亮的灯光了,那乔八爷来到戏台之下,坐了下来。看着台上的白羽,微微不笑,白羽也不理他只是唱戏而已。

时间不停流逝着,一切都也都正常,这部戏不知唱了多少,只听得那戏子唱到:“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悦事匹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就在这时,只见那白羽“仓”的一声抽出一把剑来,狂乱的舞着,他的嘴里还不停的唱道:““天下女子有情,宁有如杜丽娘者乎!梦其人即病,病即弥连,至手画形容传于世而后死。死三年矣,复能溟莫中求得其所梦者而生。如丽娘者,乃可谓之有情人耳。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梦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岂少梦中之人耶?必因荐枕而成亲,待挂冠而为密者,皆形骸之论也。”众人皆是不解,这唱的是《牡丹亭》怎会有剑?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这白羽一个转身,那柄剑直愣愣的向着台下的乔八爷刺去!

这白羽是练过剑法的,可是乔八爷却也是在刀口淌血的日子里走过来的,他转身一躲,这白羽直愣愣的一剑刺偏了,那剑刺过乔八爷的手臂,留下一道深深地口子,不等白羽转身,只听得一声枪响,白羽倒在了血泊之中,那青衣飞身跳下戏台,抱起白羽身子叫道:“师兄!”只是那白羽哪里还有什么呼吸。

那乔八爷看着倒在地上的白羽,喝退了众人,走到青衣的面前,说道:“可惜了这么好的一副皮囊,你说是吗?”青衣道:“他竟然胆敢刺伤八爷,再好的皮囊又有什么用呢?”乔八爷笑道:“难道你就不恨我杀了你师兄。”青衣道:“没有什么好恨的,谁都会死的。”八爷道:“果真戏子无义啊,想来你们必是从小到大便在一起的,如今他死了,你也毫不在乎。”青衣道:“戏子而已,逢场作戏的把戏早已渗透到骨子里了,谁会在乎谁呢!”乔八爷看着青衣,猛然发现,原来这也是一个女儿家一般的男子,笑道:“你可愿意,伺候伺候我!”青衣听了,说道:“哪里有什么不愿的,只要八爷看的起!”那乔八爷听到青衣如此一说,心中甚是自得,仰头便是大笑,就在这时那青衣的手臂,就如同利剑一般,穿过了乔八爷的胸膛。

乔八爷也曾想到这青衣定然会为白羽报仇,可哪里能想到这青衣竟会是在这个时候,而且更加让他想不到的,这青衣手臂竟然如此厉害。所有的人能懵了,只有那青衣的脸上,挂着笑容,“师兄,这个仇,我算是为你报了!”就在这时,距离乔八爷最近的手下,操起一把刀来,向着青衣那条臂膀砍了下去,只听得仓的一声,只见一股血柱喷涌而出,青衣的那条手臂断了!可即便如此,青衣依旧那般疯狂的大笑着,鲜血染红了他的脸,甚是狰狞可怕。不等乔八爷那些手上有枪的人赶上来,戏班的班主便已经带着一群人走了过来,将众人团团围住,说道:“我们那位爷说了,不管青衣和白羽做了什么,他们都是我们戏院的人,绝对是容不得别人来处理的!”那些人听了这话,心里哪里还不明白,再说,一来是乔八爷已经死了,二来这位爷的的确确也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只得带着八爷的尸体离去。

那一晚城南白羽的房子突然着起了大火,所有东西都化为了灰烬。又过了不久,乔八爷的帮会被几股势力吞噬,乔八爷的名字,再也没有人提及。

许多年之后,有人说是在香港,也有人说是在台湾,总之,在中国的很多地方,都有人见过一个身穿青衣的独臂老人,以讲故事为生,讲的便是上面记述的那个故事。而且总会有人听见他唱戏,只不过唱的始终都只有那样一句,乃是《桃花扇》的词:只恐输赢无定局,治由人事乱由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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