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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更新康盡歡的長篇小說《腦內小說俱樂部》第42話！
【前情提要】
偽小綠與擁有預見夢能力的小錦會合，加上文七和小金，在404醫院展開新的夢境探險行動。隨著調查小組的失控，以及突然發生的意外催眠情況，整個俱樂部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睡。
在芯片內，小綠和夢境代理人也開始進行最後決戰！當小綠獲勝之時，就是整個芯片物理上的毀滅時刻。謝薊笙抓住機會開啟了救世者模式劇情，但是，他的攻擊不僅喚醒了夢境深處的舊日支配者，也擊傷了遠程聯機的高級小綠。
| 康盡歡 | 未來局簽約科幻作家。代表作品《親愛的，冰燈再也不會融化了》等。資深媒體人，歷年來為《時尚芭莎》《新週刊》《GQ》等刊物撰文超百萬字，有多部出版著作。
腦內小說俱樂部
第四十二話 一歲一枯榮
（全文約5000字，預計閱讀時間10分鐘。）
世界誕生之初，男人是孤獨的，他站在荒蕪的世界的某個角落，既沒有翅膀，也沒有能在風中聞到幾公里外的氣味的能力。
如果他始終孤獨一人，他就會獨自死去，他必須要尋找到一個能接納他的群體，至少，他也要找到一個願意和他一起開創世界的女人。
糧食會因為他們兩個的擁抱而生長，牲畜會跟隨他們的繁衍而肥壯。
謝薊笙站在齊腰高的野草叢中，回想起幾分鐘之前，這裡還是世界末日結局之戰的戰場，荒蕪殘破又充滿黑暗與喧囂。
此刻，竟然寂靜得能聽到蟲子的叫聲。
所有的一切都退散消失了，那些舊日支配者，像是被蚊子咬了一口，才起床重新整理了一下蚊帳，然後又回到自己的被子裡面接著睡覺去了，睡到整個世界開始長毛……
謝薊笙不知道自己當下的局面，是一種懲罰，還是一種副作用。他甚至無法判斷，眼前重構的這個世界，是小綠造就的，還是說整塊芯片其實覆盤了……很可能，那些有身體在其他夢境體驗儀的入夢者，在極短時間內被彈出又拉回來了。或者說，似乎只有自己這個吵醒了沉睡者的混蛋，才得到了這個特殊待遇。
“有人在嗎？回答我一聲啊！”謝薊笙對著周圍高喊了起來，視線所及的視野極限，都是雜草覆蓋的草原，直達天際線的盡頭。沒有山，也沒有森林，就是草原。
謝薊笙有點後悔自己上學時不夠認真，不過，他此刻也想不明白，課本上到底會不會教人如何認識野草的品類，並由此推斷出整個地區的生態結構。
謝薊笙沒有忙著行動，他甚至只是站在原地，一步都沒有邁出。他懷疑，如果這是一個懲罰，也許除了自己腳下的地面，其他被雜草覆蓋的區域，也許根本就沒有地面，而是蜂巢一樣的構造，一個接一個的陷阱……
他的聲音輕飄飄飄散開來，被巨大的空曠的世界消解了，甚至沒有半點回聲和餘音。
別急，別急，認真想想這個世界的基本結構。謝薊笙開始整理思路，視線之內都是草原，天空看不到鳥，也沒有其他大中型野獸的蹤跡。能聽到蟲鳴……這個生態結構養活不了大型肉食動物。要知道，一隻老虎的獵食區域需要二十平方公里，而且需要森林地帶。這裡也不像熱帶草原的結構，倒是像漠北的北方草原。
當然，這裡肯定不是漠北，謝薊笙回想起尋找小金的經歷，她是在動物園裡反覆遊蕩，最後跳出了整個世界。
謝薊笙也想跳一下試試，他用力跳了一下，感覺到了自己的體重，他幾乎沒有跳起三十釐米的高度，就落地了，然後覺得膝蓋和腰被自己的體重帶來的衝擊力壓得好疼。
糟糕，這不是那種能發揮想像力的夢境。這就是個折磨人的無聊的夢。
沒有辦法，謝薊笙只好決定出發去尋找了，如果這個世界像《楚門的世界》一樣，也許，出口就在地平線的盡頭，那裡的天空與地面交接的地方是畫出來的。
他輕輕邁出第一步，先邁出的腳慢慢落下，接觸到了地面的一瞬間，心底才踏實了一點，周圍是有地面的。於是，一步，又一步，他向著自己原本朝向的前方，一直走了過去。
不動不知道，那些看起來柔軟的野草，其中也有像紙片一樣能劃傷人的類型。謝薊笙走出了十幾米，手就被在下意識地撥開草的動作中，被劃了幾個小口，小切膚的傷，沒有流血，但是累計疼痛。
其他人怎麼樣了？謝薊笙猜測，這個夢境裡應該還困住了幾個人，他們是被彈出了？還是說在不同的盒子裡面，重複著和自己相似的考驗與折磨。
他甚至有點盼著高級小綠再次與這塊芯片進行聯機，哪怕，只是過來陪著他走路也好啊。
不，謝薊笙忽然想明白了。高級小綠害怕了，她還是在用人類的邏輯去理解自己的行動模式。她的聯機行為，並不是人類的視頻通話，而是程序與程序之間的交互握手。而且，她以為自己吞噬掉了那塊動態芯片裡面的夢境代理人，其實，她是把自己固化到夢境芯片裡面去了……她代替夢境代理人成為了芯片的管理程序……所以，那些動態芯片裡的舊日支配者才沒有阻止她，因為他們不在乎誰來當管家。
也正是因為成了與芯片同在的夢境模塊，她才無法把自己傳輸出去，不只是因為她的“體積太大”了，而是因為，夢境芯片的構造程序是要夢境芯片的自有結構配合才能運行的。這套程序和普通電腦的程序語言和硬件支持都是不一樣的。
忽然想通了這些，他覺得自己身邊的草，也似乎矮了許多，他記得最初，那些草是沒過自己的腰的，現在，草只不過沒過膝蓋，他忍不住想回頭看看，是不是身後的草會比較高？
但是，他馬上想起了那些古典神話與傳說的警告，不要回頭。
草的高度的變化，讓謝薊笙稍稍安心了一些，這個夢境的構造不是純純的寫實主義，而是一種自我解構的風格。介於懲罰與修煉之間，就好像人類把小白鼠扔進迷宮，觀察哪隻小白鼠能通過自我學習而更快走出迷宮。
謝薊笙試著蹲下來，摸了摸草之下的土地的質感，是鬆軟的土壤，這裡是完全的“野地”模式，絲毫未被人類文明汙染的世界。
謝薊笙低頭看看自己的鞋子，又看了看自己的小胖手，決定試試冒險行動。
他開始逐漸加速，向前方猛跑起來，當跑到慣性足夠大的時候，他開始了翻筋斗和轉風車，這種小學四年級以下的男孩才會玩的野性動作。
翻筋斗就是跑著跑著，向前撲跳，雙手撐地，利用慣性，身體前翻三百六十度，雙腳凌空落地，然後利用慣性再重複這個動作。轉風車，是更簡單一點的動作，是側身翻轉，單手著地，身體側面為軸進行三百六十度旋轉，標準動作是身體繃直，大多數小孩做的時候，其實腰是彎曲的。
這兩種移動方式，其實並不比跑步在速度上更快，其實很消耗體力，然而，這樣的前進方式比跑步有趣，不會讓自己被無聊吞噬。
而且，身體會進入一種興奮狀態，與跑步時近乎機械慣性運動，大腦反而有時間思考相反。這種有些緊張感的複雜動作，會讓注意力高度集中，完全用於處理身體協調，產生一種超脫感。
謝薊笙不知道自己堅持這種多動症小孩一樣的行進方式前進了多久，直到他看到了自己前方出現了一條路。
一條被腳印和……手印踩出來的路。
謝薊笙這才停了下來，他看到草更低了一些，這個世界彷彿開始逆生長一樣，草是由高變矮的，而且，因為草變矮了，謝薊笙即使只是向前方看，稍微向左側側身一點，就能大概看清，巨大的草地上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麥田怪圈”，那個怪圈的周長恐怕有一公里以上，而那些腳印和手印，也不像是一個人踩了一次留下的。
謝薊笙知道，自己努力前進了這麼久，只是在視野內劃了一個巨大的圈，而不是直接衝向天際。
人生的無聊就在於此，你以為你是在前進，卻根本不知道每一步的微小偏差都會讓你失去前進的方向。
“看來，我真是被困住了。”謝薊笙坐在了地上，想摸魚，想烤魚，想當鹹魚。
……
燕如雪送走了蘇纖姐，就向《舊日眾神XXX》夢境芯片檢查觀測點前進，在走廊上，他看到其他安保人員也都在醒來。他主動友好地跟大家打招呼，伸手拉坐在地上的人起來，並叮囑他們，“有突發狀況，所有工作人員到一樓大廳集合，不要擅自離開這個俱樂部。”
睡得迷迷糊糊的安保人員們，對燕如雪傳達的這個命令半信半疑，但是覺得他待人很得體，就將信將疑地去大廳集合了。
燕如雪趕到了測試房間，看到幾臺原本連接在《舊日眾神XXX》的商用夢境體驗儀的艙蓋都彈開了，謝薊笙，王狸貓，王列儂等人都一臉苦相，不想起床的樣子，還躺在艙裡。但是，至少一點可以確定，他們看起來是清醒的。
還有兩個工作人員在房間裡的沙發上還在睡著，可能是他們兩個人坐在沙發上，實在是很適合睡眠的質感，即使催眠電波停了，他們還是睡得很香。
燕如雪暫時不想吵醒這兩個人的美夢。燕如雪首先走到王狸貓所在的夢境體驗儀邊上，伸手抓著王狸貓的衣領，把他拽了起來。“調查官大人，你查得如何了？除了不小心違規操作進行了非法聯機，我們還有別的問題嗎？”
王狸貓皺眉看著燕如雪，反問，“如果我說沒事了，你就真的覺得沒事了嗎？如果這塊芯片以及裡面的那個東西失控了，從今以後，你還敢睡覺嗎？”
“醉生夢死，有什麼不敢的。請您下去宣佈結束調查吧，至於上報報告怎麼寫，您是專家，一定有豐富的工作經驗和文案技巧，來讓這件事有個大家都能下臺的結局。”燕如雪一邊說著，一邊覺得有點自我分裂，他一直討厭公權力的矯飾習慣。但是，事到臨頭，他自己還是想要用非常手段解決和自己相關的麻煩，哪怕解決的方法，本身就是更大的犯規。
王狸貓搖搖頭，又點了點頭，然後，忽然瞪大了眼睛，盯著燕如雪的眼睛，“如果你想要這件事結束，那就去關機吧，那塊芯片應該是商業用的標準靜態芯片，只要關機重啟，就一切歸零了，問題也就解決了。”
王狸貓給了燕如雪臺階下，燕如雪卻知道自己接不住，至少，以現有所知的情報，燕如雪知道還萬萬不能關機。雖然小綠的意念有了一個複製體備份存在，但是，如果就這樣關關機，這塊芯片力的小綠的本體意識，就不存在了。
不存在……這似乎是一種超越生死的結局，甚至讓人無從悼念。
“你給我五分鐘想一想，確認一下細節，您先下樓去吧，水臺裡什麼酒都有。”燕如雪松開了手，還幫王狸貓整理了一下衣領。王狸貓半死不活的，全無生氣，任憑燕如雪打扮自己。
目送王狸貓下樓以後，燕如雪走到了謝薊笙所在的夢境體驗儀前面，看著睡眠艙裡的謝薊笙，他覺得謝薊笙似乎更胖了一些？
“謝老師，您是專業人士，你知道你們是怎麼從夢裡出來的嗎？小綠在裡面最終變成什麼樣子了？”燕如雪嘴上提起小綠，眼前恍惚閃過了小綠的笑容。
謝薊笙沒什麼精神地抬起眼皮，頭都沒抬，彷彿是用視線折射的方式看了燕如雪一樣，只是淡漠地說，“小綠沒事了，你直接關機就可以了，當然，你最好馬上喊那個王狸貓回來，當著他的面，讓他確認芯片的狀態，然後在他面前關機。他對小綠可是很恐懼的，只有這樣做，他才肯翻篇。”
燕如雪覺得謝薊笙說話的方式變了，節奏和語氣都和之前不同，燕如雪甚至有三分懷疑，小綠是不是完成了自己在夢境芯片中的目標後，決定回到現實世界，所以佔據了謝薊笙的腦子……
燕如雪扭頭看看正在從另一臺夢境體驗儀裡出來的王列儂，打消了自己剛剛的懷疑。
如果小綠真的需要一個身體，哪怕只能從男人的身體裡選擇，王列儂和王狸貓的身體都比謝薊笙的身體是更優選，至少，不用減肥和擔心血脂高。
王列儂看到燕如雪在看他，就回應了一句，“蘇纖姐在哪裡？我有點事兒想問她。”
“俱樂部裡有些反常，我讓她先溜出俱樂部，準備找救兵去了。你打她的電話，通知他，內部調查就要結束了，先不用喊人了。”
王列儂點點頭，向走廊小跑而去。
燕如雪接著追問謝薊笙：“你們到底是怎麼出來的？是你想出了辦法擊敗了小綠，還是說，你們都和小綠達成了合作的約定？”
謝薊笙好像終於積累夠了起床的能量，他坐了起來，用眼角餘光掃了燕如雪一眼，“那個王狸貓，在進行調查時，本應該啟用調查權限，開啟觀察者模式記錄夢境芯片內的檢測過程，但是，我猜他關閉了這個選項，而且，後面那些更亂來的調查員，也會選擇關閉。等你喊他上來看芯片歸零時，他也會消除相關記錄，甚至建議用燒燬芯片的方式來結案。”
“沒有記錄這點我猜測得到。我問你的是，你們到底怎麼出來的？小綠怎麼樣了？”燕如雪把聲調和音量都提高了一些。
“小綠很好，雖敗猶榮。我想對你說的就是，雖然沒有了記錄，但是，我記得。謝薊笙在最後決定生死的關鍵一刻，轉職了救世主模式，用集中元氣彈的橋段，來了一場逆襲，所以，大家都能夠被從夢境芯片中彈出來了。我，謝薊笙，是個大英雄。”謝薊笙的聲音很歡快。
“小綠呢？”燕如雪再追問自己想知道的重點。
“小綠被舊日支配者吸收了，成為了那個夢境芯片中的深淵領主之一，那塊芯片比小綠最初進行的擾亂狀態更加可怕了，已經不只是噩夢那麼簡單了，會讓人失去自我，還是銷燬了比較好。”
深淵領主？燕如雪咀嚼著這個很不科學的名稱，他是個唯物主義者，堅信只有原理在未來可行的硬科幻小說才是科幻小說。他最討厭用量子力學來給自己樹立世界結構的科幻小說。
“她已經成為了她想成為的存在，朝聞道，夕死亦以。她求仁得仁，你我這些三流角色又何必為她擔心。我甚至覺得，如果僅僅是歸零，都無法消除已經融入到芯片裡的她。”謝薊笙安撫燕如雪。
燕如雪聽謝薊笙這樣說，再回想起自己在夢境中的經歷，確實有些半信半疑，也許，以小綠的夢境支配者的能力，真的可以在夢境芯片中進行某種足以改變硬件數據結構的改寫吧？
燕如雪只好點點頭，“那我就去喊檢察官上來，你說得對，她已經領悟了許多東西了，而我們這些小人物確實沒有資格議論大魔王的選擇。”燕如雪向門外走去，他走了幾步忽然回身問謝薊笙，“這件事結束了之後，咱們幾個一起去喝酒吧。”
謝薊笙說：“那就約在明天吧，今天，我想先回家收拾收拾，我家裡還有塊芯片在燒機玩，我打算回去調試調試它……”謝薊笙保持著禮貌的微笑。
其實，她也並沒有想選擇這個身體，她只是在吞噬風暴被打斷後，被那些舊日支配者“拋出”時，落在了這個身體的大腦裡。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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