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寶玉得空探視薛寶釵,林黛玉“智鬥”薛姨媽母女,誰贏了?

《紅樓夢》第八回叫作《比通靈金鶯微露意 探寶釵黛玉半含酸》。這一回,“金玉良緣”正式登場,賈寶玉和薛寶釵正在一處混鬧,林黛玉似乎有第六感,卻好似很無心、沒事一樣地走進了寶釵的屋子。

一進屋子,正好看見寶玉,便故意笑著說:“哎喲!我來的不巧了。”

為什麼不巧呢?這時的寶玉和寶釵是很親密的,兩人肩膀挨著肩膀地坐著。寶玉聞到了寶釵身上的香味,很好奇。寶釵解釋說,可能是她吃的冷香丸的香味。寶玉便討著要一丸嚐嚐,還沒討到呢,黛玉就進來了。

賈寶玉得空探視薛寶釵,林黛玉“智鬥”薛姨媽母女,誰贏了?

寶玉寶釵混鬧


這還不是關鍵。關鍵是寶玉討冷香丸之前,寶釵特意討了寶玉脖子上掛的通靈寶玉看了。寶釵是這樣說的:“成日家說你的這塊玉,究竟未曾細細的賞鑑過,我今兒倒要瞧瞧。”

聽寶釵這口氣,等這一天好像等了很長時間。其實寶釵知道有這一天,是寶玉不經意間提前放出了風的。第七回,周瑞家的給黛玉送宮花時,告訴和黛玉一處玩耍的寶玉,說寶釵病了。寶玉一面打發丫頭去瞧,一面還說自己改天要親自上門去看望的。

薛家的表現太像是刻意在等著這一天了。寶玉一到梨香院薛姨媽屋中,薛姨媽就熱情地一把拉住寶玉,抱入懷中,直喚“我的兒”。薛姨媽有意安排寶玉到裡間去瞧寶釵,美其名曰裡面比外面暖和。

裡面暖和是真的,裡面私密更是真的。在私密的空間裡,人是不妨放開一點的。

曹公寫寶釵有四句話:“罕言寡語,人謂藏愚;安分隨時,自雲守拙。”

可今天的寶釵,有點不淡定。她一雙眼睛把寶玉從上掃到下,最後落在了寶玉的通靈寶玉上,很自然地要討過來看看。

寶釵忘我地翻來覆去看了兩遍,口中還念念有聲地念了兩遍:

“莫失莫忘,仙壽恆昌。”

等到唸完了,猛一回頭,發現丫頭鶯兒就在身後,寶釵才想起讓鶯兒倒的茶還沒倒來,便笑著責怪說,你不去倒茶,在這裡發什麼呆。鶯兒居然還是不去倒茶,卻嘻嘻哈哈、沒頭沒腦接了一句話:“我聽這兩句話,倒像和姑娘項圈上的兩句話是一對兒。”

這個情節感覺像排練過一樣,把不自然的事情演得很自然,有些雖經不起推敲但尚能夠矇混過關的水到渠成在裡面。至少寶玉的興趣被調動起來了,纏著要看寶釵的金鎖。

寶釵為了讓寶玉重點看金鎖上的文字,著意提醒:“也是個人給了兩句吉利話兒,鏨上了,所以天天帶著。不然沉甸甸的,有什麼趣兒?”一邊提醒,一邊解開排扣,從裡面大紅襖上取出了金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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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玉寶釵互看通靈寶玉和金鎖


寶玉很配合,很上道,把寶釵金鎖上的八個字“不離不棄,芳齡永繼”唸了兩遍,又把自己玉上的八字唸了兩遍,笑著說:

“姐姐,這八個字倒和我的是一對兒。”

鶯兒還想插話,寶釵打斷了,繼續嗔怪她說,還不去倒茶。現在目的已經達到了,不需廢話。寶釵懂得過猶不及的道理,好似才想起來一個問題要問——你打哪兒來的?這本是寶玉一進屋就該問的問題,卻硬是被拖到了此時。

寶玉已無需回答,他的注意力轉移到了寶釵身上的迷人的香氣。

就在寶玉迷迷離離的時候,黛玉出現了。見情形不對,黛玉只好自我解嘲說來的不巧。

想必寶釵早已把金鎖收好了,黛玉並沒有看到。於是寶釵理直氣壯地問道:“這是怎麼說?”

黛玉該怎麼回答呢?按照俗套的劇情,黛玉應說,我不該來當電燈泡啊(也許那時候只能說蠟燭)。然而黛玉是這樣說的:

“來呢一起來,不來一個也不來;今兒他來,明兒我來,間錯開了來,豈不天天有人來呢?也不至太冷落,也不至太熱鬧。”

這個回答高妙,既沒有把寶玉寶釵逼到牆角,也沒有把自己逼到牆角。當然內心裡,黛玉就不認為寶玉寶釵該單獨在一起混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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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玉黛玉寶釵


不讓他二人單獨鬧,大家一起鬧還是可以的。薛姨媽擺上了寶玉愛吃的鵝掌鴨信和上等好酒,大夥開吃開喝。

寶玉說喜歡喝冷的,他的酒不用燙熱了。薛姨媽淺淺地說了一句:“這可使不得:吃了冷酒,寫字手打顫兒。”寶釵還嫌不夠,深深地說了一句:“寶兄弟,虧你每日家雜學旁收的,難道就不知道酒性最熱,要熱吃下去,發散的就快;若冷吃下去,便凝結在內,拿五臟去暖他,豈不受害?從此還不改了呢。快別吃那冷的了。”

論理,薛姨媽母女這番話不錯,是為寶玉著想。寶玉聽了勸,改口喝熱酒。可有句話怎麼說的?——愛情是不講理的。

注意此時曹公怎麼寫黛玉的:“黛玉嗑著瓜子兒,只管抿著嘴而笑。”一邊開口嗑瓜子,一邊閉嘴笑,這高難度的動作是怎麼做到的?估計是把瓜子含在嘴裡笑的,吃得不痛快,笑得也不爽快。

真真寶釵有個鶯兒,黛玉就有個紫鵑,都是心心念念為主子的好丫頭。紫鵑擔心黛玉冷,叫雪雁送來了小手爐。黛玉好容易逮著機會,便借題發揮說:“也虧了你倒聽他的話!我平日和你說的,全當耳旁風,怎麼他說了你就依,比聖旨還快呢。”

黛玉這句一語雙關的話,比寶玉喝的熱酒還熱,寶玉寶釵都聽懂了,一個傻笑,一個不做聲。只是薛姨媽不知是沒聽懂,還是要敲打一下,接了一句:“你素日身子單弱,禁不得冷,他們惦記著你不好?”薛姨媽這是在強調黛玉的身子弱。我們要知道,身子弱的姑娘可不是理想的結婚對象。

黛玉換了個方向進行反駁:“不說丫頭們太小心,還只當我素日是這麼輕狂慣了的呢。”

薛姨媽順勢接了一句話:“你是個多心的,有這些想頭。我就沒有這些心。”薛姨媽抓黛玉的這個破綻,抓得很到位,順理成章給黛玉戴上了一頂“多心的”帽子。我們還知道,心思太多的姑娘也不是理想的結婚對象。

不管最終是木石前盟勝出,還是金玉良緣勝出,寶玉都是雷打不動的另一半。這小子沒理會她們的爭論,只顧著喝酒,或者說,借酒迴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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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嬤嬤勸寶玉少喝酒


李嬤嬤不答應了,阻攔著不讓寶玉再喝了。寶玉很窩火,但不好怎麼說。黛玉站在寶玉這邊說,別掃興,只管樂。李嬤嬤說黛玉,不要總是助著寶玉,該勸的時候還是要勸勸。

黛玉冷笑著說:“我也犯不著勸他。”這一句既是針對李嬤嬤說的,更是針對薛姨媽母女說的,你們不是勸寶玉不喝冷酒嗎,我偏不勸他。

接下來又補了一句:“往常老太太又給他酒吃,如今在姨媽這裡多吃了一口,想來也不妨事。必定姨媽這裡是外人,不當在這裡吃,也未可知。”這一句本是責怪李嬤嬤過分小心的話,黛玉卻也用它巧妙地點出了薛姨媽母女是外人的要點,而她和寶玉都住在老太太屋裡,是自家人。

此話一出,寶釵無力,只好說黛玉的嘴巴,叫人恨又不是,喜歡又不是。說姨媽是外人,讓人恨;說李嬤嬤打擾酒興,讓人喜歡。

薛姨媽只得出來圓場:“別把這點子東西嚇得存在心裡,倒叫我不安。只管放心吃,有我呢!”潛臺詞是,寶玉別怕,姨媽是你的堅強後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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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釵擰黛玉臉


話是這樣說,薛姨媽到底是個大人,還是有分寸的,後來只讓寶玉喝了幾杯,就收了酒,安排喝湯吃粥。

酒足飯飽,黛玉想的是客走主人安,問寶玉走不走。寶玉不知是醉了,還是醒了,說:“你要走,我和你同走。”這是黛玉想要的答案,她不再說你我,而是直接說:“咱們來了這一日,也該回去了。”好比是小兩口走親戚,吵了別人一天,該知趣回自己家了。

再接下來黛玉給寶玉戴斗笠的動作語言神情,更顯體貼恩愛。

“黛玉用手輕輕籠住束髮冠兒,將笠沿掖在抹額之上,把那一顆核桃大的絳絨簪纓扶起,顫巍巍露於笠外。整理已畢,端詳了一會,說道:‘好了,披上斗篷吧。’”

結束了一天的“戰鬥”,寶玉黛玉回到賈母處。晴雯把寶玉早晨寫的“絳芸軒”三個字已經貼在門斗上了。寶玉讓黛玉不撒謊地評價寫得好不好。黛玉笑著說:

“個個都好,怎麼寫的這樣好法!明兒也替我寫個匾。”

賈寶玉得空探視薛寶釵,林黛玉“智鬥”薛姨媽母女,誰贏了?

寶玉黛玉俏皮照


黛玉平時不這樣夸人的,寶玉也聽出來是哄他的。可黛玉偏偏這樣說了。為什呢?

一來,薛姨媽母女不是說喝了冷酒寫字手打顫嗎,黛玉覺得不是這樣的,不然,這字會寫得這樣好?

二來,黛玉從不開心變開心,心裡高興而又踏實。她誇完寶玉就回房睡覺去了。

不能否認,也不能小視的是,“戰爭”才剛剛開始,“戰場”上形勢多變,難以預測,黛玉要走的路還很長,也很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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