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年代 我的鄉村教師生涯(75)

這年7月中旬,莒南縣委、縣革委召開全縣中小學先進單位、先進個人代表大會,何樂田和我一起參加了會議。縣領導講話,給我們發獎,要求全縣廣大教育工作者以先進典型為榜樣,振奮精神,把江青反革命集團造成的損失奪回來,努力辦好莒南縣的教育事業。

這次會議,有兩件事讓我記憶深刻。一是,會前已經傳出消息,各學校的工宣隊、貧管會(組)都要撤出,相溝中學貧管組長、老貧農王秀芹大娘在會上悶悶不樂,神色沮喪。二是,“揭批查運動”在全縣正轟轟烈烈開展,揭出了一批與江青反革命集團有牽連的人和事,其中包括原縣委書記嚴立乾。這位嚴書記,自1959年起擔任中共莒南縣委書記,在全縣人民中口碑很好,這時卻被定為“幫派體系頭子”。聽說,他雖然身患重病,還要掛著吊針接受批鬥。他的一位同事、任縣委常委的女幹部在我們參加的大會上講:都說嚴立乾一天到晚忙工作,其實,他是忙著搞陰謀,忙著搞女人!老師們聽了面面相覷,無不震驚。

嚴立乾,被審查批鬥八個月,於次年十月去世,後被平反,恢復名譽。

那時我是聯中團支部書記,有發展團員的任務。1977年春天,各個初中班都有學生交了申請書,經與班主任協商,選定一批,包括參加文藝演出的石學京、王洛霞、石德彩等。他們不會寫入團志願書,經我指導,在報刊上尋章摘句,加上了一些“深入批判四人幫”、“繼續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之類的政治話語。然而報到公社團委,等到他們審批時,中央已經召開十屆三中全會並作出決議:恢復鄧小平同志職務。因此,古城聯中報上去的入團志願書統統作廢。費勁巴力填表,最終沒被批准,我和這些想入團的學生都很沮喪。後來得知,他們升入高中,在相溝中學重新申請,才正式加入了中國共產黨的後備隊伍。

四十年過去,這些學生都已進入知天命的年紀,人生軌跡各有不同。拿石學京來說,當年她十三歲,整天笑靨如花,像小鹿一樣蹦蹦跳跳。然而我寫這本書時找到她的聯繫方式,打電話問她生活得怎麼樣,她說,已經過上了老年生活。原來,她當年嫁給肥城礦務局的一位礦工,生有一個兒子,丈夫卻在六年前的一天晚上,被幾個人送到家中且昏迷不醒。她丈夫平時不愛喝酒,下班途中被同事邀去吃飯,喝得大醉,在樓梯上摔傷顱腦成為植物人。石學京陪丈夫住院一段沒有效果,回來後她不離不棄,一天天、一年年精心照顧。這時夫妻二人都沒有了工資收入,兒子正讀高中,石學京堅忍不拔,咬牙苦熬,三年後丈夫終於甦醒。此後,她每天陪丈夫鍛鍊,讓他一點點恢復體能。雖然夫婦倆現已辦了退休手續,每月有些收入,但是,扶著尚不會說話的丈夫練習走路,至今仍是石學京每日必修的功課。

聽著她的講述,我又經歷了一場震驚。

二十四、參加“會戰”

我22歲那年秋後,被公社抽調,上了“戰場”。

1975年9月,在全國農業學大寨會議上,莒南縣被授予“全國農業學大寨先進縣”稱號。這是山東省第一個獲此稱號的縣。也可以說,“全國普及大寨縣”,莒南走在了最前頭。為了保持“大寨縣”的榮譽,莒南縣每年秋後都要搞“大會戰”,劃出一個個地盤,分別命名為“某某戰場”,集中大量勞力,深翻整平土地,建設更多的“大寨田”。“四人幫”倒臺後,“英明領袖”依然強調要在全國“普及大寨縣”,學大寨的勢頭有增無減。1977年,相溝公社規劃了兩個“戰場”,一個叫“向陽嶺戰場”,“一個叫鐵石嶺戰場”。前者在西南部,後者在東北部。

“向陽嶺戰場”在宋家溝西北一公里之外,被公社定為“主戰場”,號稱“萬人上陣”。一排草房在嶺坡上突擊建起,指揮部的大牌子豎在那裡。公社黨委副書記厲永傳坐陣指揮,大批脫產幹部到那裡吃住。

我是被調去搞宣傳的。在那個年代,公社抽調教師幫忙是經常的事情。黨委秘書石振禮當過古城聯中校長,知道我能寫會畫,就把我調去了。工地宣傳員一共兩個,另一個是供銷社文書小鄭,倆人共住在廣播室裡。小鄭是個帥哥,面色白皙,身材勻稱,上唇留著齊刷刷的小鬍子。他出身於臨沂幹部家庭,言談舉止都帶著一股傲氣。我親眼見到,供銷社臨時設立的“戰場小賣部”有一位年輕女售貨員,邀請他一起回相溝,推著自行車在廣播室門口站了好大一會兒,鼓突著小嘴作撒嬌狀,但是小鄭不理不睬。

(趙德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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