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江群音之西門官人•單立文&Blue Jeans


香江群音之西門官人•單立文&Blue Jeans

(一)

我寫Beyond的時候講過,大約20年前,我在呼和浩特時有過一次荒唐的組樂隊經歷。

事情是這樣的,那時我在呼和浩特端盤子,認識了一位對搖滾充滿激情的A君,我兩情投意合,決定組建一支樂隊——雖然我對音樂一竅不通,但也阻止不了我體內那股為中國音樂獻身的信念。

A君學過吉他,而我端盤子時經常摔碎杯碗,很有打擊樂的天賦,所以負責敲鼓,現在,就差一個貝斯手了。

我兩將目光投向了一個小夥。這哥們從小學到初中,和我都是同學,可謂青梅竹馬,就差“菊花殘,滿地傷”了,但此人形象不是很好,長得猥瑣,還由於鼻炎的毛病愛流鼻子,人送外號“鼻涕王”——當然,這個外號是我給起的。起初,我們是不願意招募他的,可一來人手緊缺,二來有他襯托,能顯示出我們的英俊,那些美麗漂亮的“果兒”還不投懷送抱?哎,那就勉為其難,算廢品回收,做了好事吧。

沒想到,這傢伙對我們的施捨完全不領情,覺得此事太不靠譜了,根本沒興趣。

怎麼辦?振興中國搖滾的大計難道要毀在這樣一個無關輕重的人手裡?放心,我有辦法,畢竟和他廝混多年,身上幾根毛都一清二楚,小樣,我就不信整不了你?

那一日,夕陽西下,餘暉滿天,我將“鼻涕王”領到一個小黑屋裡,關緊門窗,拉滅電燈,“鼻涕王”一臉興奮,以為我要對他幹些不可描繪之事,我用一句話澆熄了他心中的慾火:“大哥冷靜,這只是個錄像廳。”

要說呼市的錄像廳,還真體現了大城市的奢華、富麗,和我出生的小縣城相比,人家除了大廳外,還設有一個個獨立的小房間,供觀眾隨意選片,自由觀影,不用和扣腳大漢們共濟一堂,絕對VIP服務。

我選的是全套楊思敏版《金•瓶•梅》,不要問我如何成為輕車熟路的老司機的,這都是人生的經歷啊。

影片開始,很快進入佳境,西門大官人先後與潘金蓮、李瓶兒等人展開了赤膊大戰,“鼻涕王”看的目不轉睛,聚精會神。

就在他血脈噴張的時候,我不失時機地問道:“好看嗎?”

他大大吸了一口鼻子:“嘿嘿,好看!”

我指著光著身子的“西門慶”,又問:“認識他嗎?”

他說:“認識,劉德華唄。”

孃的,什麼眼神!看來很有必要給他上一堂生理衛生課了。

“不對,他叫單立文。演過很多次西門慶,是有名的‘西門’專業戶,和他搭戲的是葉子楣、葉玉卿、李麗珍、翁虹、陳雅倫、舒淇、溫碧霞這樣的美女。”

“葉子楣、葉玉卿、翁虹?”他睜大了眼睛。好嘛,這些女人他倒都認識。

“你知道他以前是幹什麼的嗎?”我不露痕跡地悄悄轉移到正題。

“幹什麼的?”

“他是搞音樂的,曾經組建過香港著名樂隊‘藍戰士’,和Beyond齊名,黃家駒出殯,他還抬過棺材。”

“哦,這麼說來,還挺牛。”

我一看,有門,繼續給他洗腦:“不僅牛,簡直牛大了,他可是號稱香港第一貝斯手,你想想,如果你也成為貝斯手,不就和他一樣有名了?”

接著,我從國內和國際形勢,以及人生觀、世界觀的角度,暢談到理想、信仰、精神問題,目的就是告訴他組建樂隊的好處。

聽了我一番表白,“鼻涕王”拍案而起:“我決定加入你們!不是為了成為國內第一貝司手,而是為了以後也能去演Ⅲ級!”

此時,外面突然傳來一聲喝彩,錄像廳老闆推門而入,熱淚盈眶地表示:“古有關雲長下棋刮骨療毒,今有你們看鹹片談理想,太特麼有才了!”

感謝單立文,讓我遊說成功“鼻涕王”。

每個故事都有結局,我這個是:最終樂隊沒有組成,我們覺得中國搖滾不值得拯救,就讓它沉淪、腐爛下去吧。該決定讓“鼻涕王”很不滿,他省吃儉用買了把貝斯,竟然沒有用武之地,我只能答應他,未來,大概在20年以後,讓我把音調找對了、五線譜認識了,而且學會了敲鼓,一定和他再次聚首,共襄盛舉。

如今,和“鼻涕王”相約的時間就要到了,我已做好了跑路的準備。

(二)

以上雖是玩笑,但單立文給人印象最深的,確是西門慶。殊不知,這位Ⅲ級“傑出代表”的經歷,見證了香港第二次“夾Band”史。

單立文打小喜愛音樂,尤其搖滾樂,由此學得一手好貝斯。70年代末,其從龍翔官立中學畢業後,就到灣仔酒吧表演,並加入樂隊,正式投身音樂事業。當初,單立文踏進這一行當,目的很簡單:方便“溝女”。

單立文首先入夥的樂隊,是夏韶聲的“Visa Band”。夏韶聲在香港搖滾界是位傳奇人物,有人將他捧到“香港搖滾教父”的地位,有人則不以為然,認為他虛有其名。但老夏是香港搖滾實實在在的“元老”之一,60年代便成立了“銀色九月”樂隊在酒吧演唱,其後一直以獨立音樂人的身份混跡於樂壇,直到1979年才推出個人首張專輯《童年時》,讓主流人群發現,嚯,原來還有這麼號人物。

“Visa Band”的成員除了夏韶聲、單立文外,還有黃良升、蘇德華等,後來樂隊鼓手有事,請來Donald Ashley,也即唐龍替工。替工期間,唐龍與單立文、黃良升、蘇德華意氣相投,結為好友,埋下了日後一段風起雲湧的伏筆。

唐龍父親是美國人,母親是馬來西亞華裔,從六七歲時就開始打鼓,天賦極高,技藝非凡,16歲便達到了人鼓合一的境界,被亞洲音樂雜誌讀者投票公選為“亞洲鼓王”。

起先,唐龍和吳士明(Peter Ng)等人組建了“Ram Band”樂隊,不久Ram Band因主音Jun離世而解散,唐龍一下成了無主遊魂。

1983年某日,唐龍看到一個來香港遊玩的美國朋友穿著一件T恤,上面印著“There's No Rock & Roll in China”(中國沒有搖滾樂),立即勃然大怒,怒斥洋鬼子狗眼看人低——其實唐龍是半個洋鬼子,可他在香港長大,一直以中國人自居。

美國佬不服,讓唐龍舉出幾個中國搖滾人,唐龍立即啞口無言,早期許冠傑的“蓮花樂隊”和泰迪羅賓的“花花公子樂隊”以翻唱歐美歌曲為主,近期的溫拿樂隊更像一支偶像組合。羅大佑倒是在前一年發行了《之乎者也》,可惜聲名仍停留在臺島。至於崔健,彼時是北京交響樂團的小號手,距離靠《一無所有》震驚神州,還有3年時間。

看著美國佬洋洋自得,唐龍著急之下脫口而出:老子就是中國搖滾的代表!

海口既然誇下了,唐龍便著手兌現,招兵買馬新建樂隊。此時,夏韶聲加盟EMI,不玩樂隊了,單立文、黃良升、蘇德華因而無所事事,便響應唐龍號召,聚在了一起。

唐龍、單立文四人組建的樂隊叫“Chyna”,是“China”的變體,意思很明瞭,要發出大國的聲音。

1983年,樂隊成立當年,推出了重金屬專輯《There's Rock & Roll in Chyna》(中國有搖滾),向老外們打出一記響亮的耳光。專輯除一首演奏曲外,其餘全部是原創英文歌曲,製作非常國際化,其中《Within You'll Remain》在東南亞的音樂排行榜上連續四周高居榜首(一說打入了美國Billboard排行榜,無處考證),並被翻唱為六種語言。徐小鳳也曾翻唱過一版,便是《一臉紅霞》。此外,據說“Chyna”在內地還開過9場演唱會,是港臺第一支進入內地演出的音樂團體。


香江群音之西門官人•單立文&Blue Jeans

第一代“Chyna”樂隊成員:下蹲者Donald Ashley(唐龍);由左向右:黃良升、蘇德華、單立文


然而1985年左右,“Chyna”內部出現分歧,唐龍和單立文、黃良升、蘇德華分道揚鑣。此後唐龍和“Ram Band”時期的老搭檔吳士明重組“Chyna”,推出了《Back Together》和《灰色都市》。1992年,“Chyna”和臺灣“友善的狗”合作,製作了由韓籍歌手崔元姝擔任主唱的國語唱片《答案》。這也是“Chyna”至今最後一張專輯。

而單立文、黃良升、蘇德華三人,在“Chyna”解散後,混得還算滋潤,他們主要的工作,就是給歌手們的演出做伴奏,比如單立文,便為譚詠麟、梅豔芳等大牌演唱會上的貝斯手。

可能由於單立文經常給梅豔芳伴奏,一來二去,兩人竟然相戀了。那時,梅豔芳已和近藤真彥分手,而單立文長相英俊,風流倜儻,十分符合她的審美。兩人相處時,時常半夜漫步沙灘,一派柔情蜜意。不過,這段戀情只維持了半年時間。分手原因按梅豔芳說法是,男方有大男子主義的毛病,很倔強、不懂認輸;按單立文的說法是,兩人工作繁忙,聚少離多,即使在一起,作為“大姐”的梅豔芳身邊也圍繞著草蜢等一大群人,連個甜言蜜語都說不成,根本沒時間和空間培養感情。我覺得,還有一個重要因素:梅豔芳愛玩單立文的長髮,再不分手,單立文就要被薅成禿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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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立文、梅豔芳、張國榮等


(三)

見多了歌星們的大場面,單立文、黃良升、蘇德華自然會回憶起當年在樂隊時的歲月——如果不解散,現在是否也他們一樣風光?

有次喝酒擼竄,歌仨突發奇想,乾脆咱們重組樂隊,再戰江湖,不信闖蕩不出一番自己的事業。

說幹就幹,三人斬雞頭、燒黃紙,歃血為盟,“Blue Jeans”樂隊就此成立,黃良升鍵琴、主唱,蘇德華結他、主唱,單立文貝斯、主唱。時為1987年。

至於為何叫個“藍色牛仔褲”,起名者黃良升介紹,牛仔褲普羅大眾,藉此表示樂隊的音樂同樣如此,可以“捱得、耐聽及國際性”。但是,後來樂隊的正式中文名喚作“藍戰士”,畢竟用直譯名稱,容易讓人誤會他們是賣牛仔褲的。

同年,“Blue Jeans”以一首《豈有此理》奪取亞太流行歌曲創作大賽香港區冠軍,簽約CBS/SONY,並於年底發行了首張EP《豈有此理》。隨即又分別於1988年、1989年和1990年發行了《藍戰士》《永遠是你好友》《Blue Jeans》三張大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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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豈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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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戰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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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是你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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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 Jeans》


《Blue Jeans》之後,“Blue Jeans”宣佈解散。

關於“Blue Jeans”解散原因,很多人將矛頭指向單立文,因為他太忙了,都顧不上搞音樂了。

單立文在忙什麼?答案是拍電影。

從1986年單立文初涉影壇起,拍電影便成為他音樂之外的另一重要工作,不過那時他只是客串些小配角。

1989年,李碧華聯合女導演羅卓瑤,準備將自己的小說《潘金蓮之前世今生》搬上銀幕,選定風情萬種的王祖賢出演潘金蓮/單玉蓮,而西門慶/西門祝(Simon)的人選,則花落單立文。大概李作家和羅導演認為,西門慶風流倜儻,囂張邪魅的特點和擁有英俊外貌及不羈氣質的單立文十分貼切,這個角色非他莫屬。

果然,單立文出色地完成了任務,受到業內人士和觀眾的一致好評,並提名金像獎最佳新演員。

接著,單立文片約不斷,其大部分時間都在片場,自然無暇顧及音樂。“Blue Jeans”從三足鼎立變為二人世界,黃良升和蘇德華心中肯定有氣,如此情況,散夥在所難免。

當然,這只是“Blue Jeans”解散的其中一個原因,從大環境來看,80代末90年代初,香港第二次“夾Band”潮已經風消雲散,多支樂隊解體或出走,面對形勢,“Blue Jeans”也難以抵抗。

樂隊解散後,黃良升和蘇德華轉入幕後,均幹出了傑出成績,尤其有“小飛象”之稱的蘇德華,不僅吉他彈得好,編曲更是一流,在音樂圈赫赫有名。據說後來黃良升改行做了保險。

《潘金蓮之前世今生》的成功,雖然讓單立文出了名,但也由此開始,給他戴上了一頂永遠摘不掉的帽子——西門慶專業戶。

沒辦法呀,單立文在《潘金蓮之前世今生》裡飾演的西門慶太好了,好到但凡有電影人拍攝西門慶,首先就會想到單立文,所以他只得不停地和金蓮嬉戲葡萄架。有人統計,單立文在影視劇中先後飾演過5次西門慶,和鄭少秋多次飾演的楚留香一樣經典。簡直是曾經秋官難留香,除卻豹哥不西門。


香江群音之西門官人•單立文&Blue Jeans

單立文“西門慶”一覽

是的,單立文英文名Pal Sinn,人們親切地稱他為“豹哥”。我猜測,該稱呼除了尊重外,還有對其“動作戲”的敬仰。要演西門慶,不整點“動作”怎麼行,不論容貌、身材、演技,“豹哥”在這方面絕對是個中翹楚,“猛人”一個。

然而大家可能想不到,單立文出演的首部“動作”戲,並不是西門慶。

話說1990年的一天,單立文接到時任嘉禾監製的蔡瀾打來電話,稱正準備拍一部新片,他很符合男主角的形象、氣質,是否有興趣?單立文忙問,該片講得什麼?蔡瀾表示,這個片不得了,改編自中國傳統文學名著,描述了三個狐狸精和一個書生的曠世情緣,集愛情、神怪、歷史、武打等要素於一身,又有一定的社會批判性,人物刻畫傳神,劇情蕩氣迴腸,演職人員都為精兵強將,絕對有機會爭取奧斯卡大獎。“片子會有少許的床上戲份。”蔡瀾最後提到。

你想想,這麼千載難逢的好事,單立文豈能錯過,連忙答應。

到了片場,單立文才發現,這部名為《聊齋豔譚》的電影是部Ⅲ級,可是他已簽了片約,只得硬著頭皮“衝鋒陷陣”,唯一的要求是保留一條底褲。

這個情形和當初張國榮被賣豬仔拍《紅樓春上春》如出一轍。蔡瀾誘使單立文“下海”,聯絡南斯拉夫大夫搶救黃家駒,也算是和香港樂隊有著深層交集的人。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自此單立文放下矜持,在“動作”領域頗有建樹,為華語電影的風月旖旎做出了重要貢獻。

拍戲之餘,單立文也沒有耽誤老本行,直到現在,仍以一手超高的貝斯技藝,活躍於舞臺和錄音室。

值得一提的是,2004年,“Blue Jeans”曾重組過一次,陣容為黃良升、蘇德華、鄧祖德和霍兆強,不知為何沒有單立文,或許由於單立文沒時間,又或許黃良升、蘇德華還對往事耿耿於懷。

這次重組,“Blue Jeans”在發行了一張《放眼》專輯後,又消失不見了。

消失不見的,豈是一支“Blue Jeans”?還有太多太多的香港音樂和香港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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