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勇:在修行的路上,愛需要化作力量 -- 寫在傷後50天


陶勇:在修行的路上,愛需要化作力量 -- 寫在傷後50天


陶勇:在修行的路上,愛需要化作力量 -- 寫在傷後50天

正好傷後50天,神智恢復,在陽光最為強烈的正午,決定開寫。

左手套著鋼筋鐵骨的支具,右手寫。

陶勇:在修行的路上,愛需要化作力量 -- 寫在傷後50天

這段時間,是我人生最為黑暗的低谷,有很多話想說。

感謝是必須的。

首先要感謝的,就是那天奮不顧身,為我擋刀的同事、志願者和患者家屬。時不時地,我會內心裡問自己,如果遇到攔路搶劫,抑或是偷竊強盜,我會不會挺身而出,仗義勇為。講實話,我的答案總是不知道,有時覺得自己應該會奮不顧身,有時又覺得自己也許會膽怯懦弱。這三位擋刀的恩人,用實際行動表明,他們的道德水準高於我,我不僅感恩他們救了我的命,也感激他們用實際行動為我樹立了榜樣作用。

那天,還有骨科護士出手相救,其他路人,或者絆一下兇手,或者持物追趕,這些都幫我爭取了時間,謝謝。在那種情況下,每一秒都極為珍貴。

特別讓我感動的是,在受傷後,從市政府、衛健委到醫院的各級領導和部門,迅速進行了逮捕、組織了搶救和部署康復。我的父母、妻子和家人,在第一時間得到照顧,他們接近崩潰的心,在那個出事的深夜,得到最好的撫慰;“愷悌君子,民之父母”,不勝感激。

傷後,九三學社、醫學會、醫師協會、健康快車、北大人民醫院的老師在第一時間進行了探望;那時在ICU,頭腫得臉盆大小,手上打著石膏沒有知覺,但最難受的還是心理的煎熬;關鍵的時候,還是組織關心,用溫暖幫助我走出暗區。

我的妻子,獨自承擔起了照顧老人和孩子的重擔,永遠告訴我家裡沒事。

我的父親,和我講他小時候砍柴劈傷了腿,一瘸一拐地走了三十里路回家。

如果沒有朝陽醫院麻醉科、骨科、神外科和積水潭醫院手外科專家聯合完成手術,以及ICU和綜合科的精心護理,高壓氧、心理科和中醫科的輔助治療,我早已或亡、或癱、或殘、或廢。

那時,滿樓道的鮮花、同學和素未相識的陌生人錄製的祝福視頻、同事做的可口飯菜,都是源源不斷的動力。

有朋友考慮到我家人和父母的不便,給他們郵寄蔬菜;

也有遙遠山村的陌生人來信,分享她經歷的慘痛,告訴我,沒有什麼難關過不去;

還有微博上84萬的粉絲,以及上千人組成的“桃花源”微博群及“陶勇超話”,用他們簡單而真摯的語言,把我近乎熄滅的希望重新燃起。

因為惡性腫瘤而雙眼眼球摘除的“天賜”,也通過父親發來一段他在盲校積極舉手回答問題的小視頻,他說,他聽到了小鳥的歌唱。

所以,現在的我,更認為自己是“Reborn重生”,而不是“Survive活過來了”。

因為,之前的我,只是相信人間有愛,而現在親身感受。

澄清是必須的。

這段時間,很多關心我的朋友,網絡媒體以及傳統媒體,對我進行了採訪報道。

一時之間,我被很多朋友知道了,滿滿的正面形象,光輝燦爛了許多。

必須說,報道里,關於事實的描述,是真的,例如發表了很多科研論文,破格提教授博導,資助艾滋病患者等等;例如寫詩“心中的夢”和完成《眼內液檢測》一書的後記,的確是擔心傷後時間不多了;

但捫心自問,我還遠遠達不到大量評論區裡所給出的高度。

說我有菩薩心腸,也就算了;“近佛、近仙”,嚇死個人。

科研有些成績,純屬因為感興趣,算不得什麼。有一次,晚飯後陪我媽逛街,路過網吧,我媽就不理解為什麼網吧裡的少年可以一直盯著電腦玩。她不喜歡網遊,沒興趣而已。

堅持從醫,是因為把醫學當成修行之道。大部分人,都在追求一個更好的自己,我也不例外。我尊重修佛之人,因為佛學裡有很深的智慧,修佛的人本心和出發點是提升自己的境界和修養,而不是勢利地燒香磕頭把佛祖當成做壞事的保護傘。我只是通過醫學和臨床工作,也在修行罷了。

看見那麼多病痛和人間疾苦,很自然會覺得自己已經得到很多,感恩的心由然而生,心態得到修行;

看見那麼多身患絕症,仍然頑強和病魔做不屈不撓鬥爭的人們,我也變得不會輕易認輸,意志得到修行;

看見那麼多昨日達官顯貴、富賈名流,轉眼化作冰涼,一抔塵土,煙消雲散,眼界當然看得更遠,格局得到修行;

但修行之路,漫長艱辛。且不說之前的我,虛榮心盛,好勝心強,就是現在的我,控制自己的情緒能力也很差;別人有的毛病,我一樣不少。

我願意認清自己,繼續修行。

過多的榮譽和過高的評價一定不是好事,像我這樣儘管年近不惑,但心智成熟度仍有很大進步空間的人,如果不能做到“直而不肆,光而不耀”,結果必然“正復為奇,善復為妖”。

呼籲是必須的。

一而再,再而三發生的傷醫事件,希望到我這裡,可以畫上句號。

儘管平時,我如何不厭其煩地鼓勵年輕醫師獻身於醫學事業,去勇敢地傳承“挑戰疑難眼病”的旗幟,但從我身上流出的鮮血,卻在一瞬間,讓他們陷入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的痛苦。無法想象,他們今後如何再拾起手術刀,回到診室。每一次傷醫事件,都會極大程度地打擊醫護的從醫信心。

醫院本應是患者最放心的地方,最安全的地方,但如果身邊的人,可以毫無阻力地將兇器帶入醫院,肆意砍殺;醫院將成為發洩的場所,最安全的地方,將變為最危險的地方。

醫護可以善良,但不代表懦弱。佛有菩薩心腸,但也得金剛護法。

借用張文宏主任的話,“不要欺負老實人”。否則,受害的一定是整個群體。

好在國家和政府已經重視,疫情期間,緊急出臺了嚴懲干擾醫療行為的措施,邪惡得到了震懾。

何不借著東風,讓廣大醫護吃上定心丸。

懇請,各位眼科界內、醫學會、醫師協會的大能,集體呼籲;

懇請,民主黨派的醫療人士,建言獻策;

懇請,各位媒體、自媒體的大V,持續發聲;

老姐告訴我,上天給我留了命,是要我承擔起這個社會責任,讓善良的醫護不再受傷害,這比我繼續眼科事業還重要。

我也是這樣認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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