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忠实的乌托邦式道德追求

农历1991年腊月25日的下午,陈忠实在稿纸上画上最后一个标点,完成了这部巨著《白鹿原》。他走出屋子,走出院子,走上灞河的河堤,坐在河堤临水的一条石坝上,点燃一支烟。那时的他内心是平静的——他终于找到他的根了。

陈忠实是原上的人,年少时就在这片黄土地上挖野菜、拾柴火。他和这片原一起经历春夏秋冬,草木荣枯,渭河平原的一草一木深深印入他的心中,他将心中对这片土地最深沉的爱融入笔端,在白鹿原上建造了一个乌托邦式的世界。


陈忠实的乌托邦式道德追求

白嘉轩——一个人就是一个原

“白嘉轩后来引以为豪壮的是一生里娶过七房女人。”

当陈忠实在稿纸上写下《白鹿原》的第一句话时,白嘉轩就走进了他的心里。在白嘉轩身上,他寄托了自己的道德准则:行事光明磊落,胸怀仁义之心。


陈忠实的乌托邦式道德追求

行事光明磊落

作为一族之长,白嘉轩行事为人无不以"仁、义、礼、智、信"为准则。做人,他“学为好人”;做事,他光明磊落:

“凡我做下的事,有哪一件是悄悄摸摸弄下的?我敢说你连一件也找不下……”

“我一生没做过见不得人的事。凡是怕人知道的事就不该做,应该做的事就不怕人知道……”

是的,白嘉轩处理所有的事都是正大光明的。

田小娥偷人犯了族规,他当众用刺刷刷她。自己的儿子跟田小娥苟且,他当着众人的面,将刺刷狠狠地刷在白孝文的脸上,刷花了白孝文的脸,也刷破了自己的脸。

族里的人赌博、抽大烟,他召集全族的人到祠堂集合,当众要求赢钱的拿出赢的钱,输钱的领回输了的钱。他要那几个赌徒将手放进滚烫的开水,烫得他们哭爹喊娘。他说抽大烟的是嘴害了病,得治。他叫人端来一盆屎——那两个烟鬼吃没吃不知道,不过后来他们果然戒了大烟。

得知田小娥是鹿三杀死的,他说鹿三不应该悄悄儿杀,应该光明正大在白天杀。

黑娃说:“嘉轩叔的腰杆子挺得太硬太直”,他从小就怕白嘉轩,没来由的害怕。即使后来黑娃当了土匪,翻进白家要去杀白嘉轩时,心里还是有一丝怯意。其实,黑娃怕的不是白嘉轩,而是白嘉轩的那一身正气。

白嘉轩一生光明磊落做事,坦坦荡荡做人。即使土匪打断了他的腰,让他永远佝偻着背,像狗一样走路,但是他在精神上,依然挺得太直太硬。


陈忠实的乌托邦式道德追求

胸怀仁义之心

在白鹿村祠堂的院子里,栽着一块石碑,上刻“仁义白鹿村”五个大字,从此,白鹿村也被人称为“仁义庄”。“仁义”是儒家的立身之本。白嘉轩深受儒家思想的影响,始终秉持“仁义至上”,他的所作所为堪称“仁者”。

鹿三是白家的长工,白嘉轩与鹿三的友谊从父辈起就结下了。白嘉轩敬鹿三,对他就像对待自己的兄长一样。他跟鹿三一起干活,一起睡马号。他让自己的女儿认鹿三为干大,教育自己的孩子要尊重鹿三。他让鹿三的儿子黑娃跟自己的儿子一起上学,为黑娃支付学费。饥荒之年,他对鹿三说:“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鹿三老了,神志不清了,他像兄弟一样照顾鹿三,直到鹿三去世。

交农事件中,他亲自到县政府、法院自首,要求换回鹿三等人,并利用姐夫朱先生的影响,全力营救坐牢的人。闹农协时,农协会员拉他游街,可他事后却为那些人下跪求情。

白嘉轩对黑娃的态度更是把“仁义”二字发挥到了极致。他让黑娃跟自己的孩子一起去念书,替黑娃交学费,为黑娃买纸笔。黑娃当了土匪,为了报复白嘉轩不让他和田小娥进祠堂,派人打断了白嘉轩的腰。白嘉轩在床上躺了一百多天,差点丢了性命。他知道那是黑娃下的手,没有吱声,也没有追究,一个人吞下所有的痛苦。黑娃改邪归正,白嘉轩亲自迎接黑娃回家祭祖;黑娃被捕,他不计前嫌,想方设法搭救。

白嘉轩始终用“仁义”指导着自己的行为,即使别人对他不仁,他也以“义”对之,以德报怨。正如朱先生说:"这心肠这肚量这德行,跟白鹿原一样宽广深厚,永存不死。"

朱先生——白鹿原上的灵魂

《白鹿原》里,朱先生是个神一般存在的人物。原上流传着关于他的种种传说,就连他的去世也充满神话色彩:

朱白氏正打算让儿媳把孩子抱进屋子坐到火炕上去,忽然看见前院里腾起一只白鹿,掠上房檐飘过屋脊便在原坡上消失了。

朱先生自幼聪明过人,十六岁时便已考中秀才,二十二岁时又中了头名文举人。陕西巡抚慧眼识才,要朱先生进入仕途。可是公文往返了六七次,朱先生就是不答应,他的志向不在官场在书院。他建立了白鹿书院,弘扬儒家文化。他说“君子慎独”。他将“慎独”二字写给了被白嘉轩扫地出门的白孝文,可惜白孝文始终也没有明白个中含义。


陈忠实的乌托邦式道德追求

朱先生身处乱世,却能坚守内心,胸怀天下。

书中,他有四次接受政府的邀请,出来主持大事。每一次出仕,都是救国民与危难。

白嘉轩种罂粟发了财,原上的人纷纷学样,白鹿原上的平原和白鹿原下的河川成了罂粟的王国。罂粟绽开头茬花蕾的季节,朱先生来了,他让白嘉轩用黑布将“耕读传家”四个字严严实实盖住,赶着牛把烟地全捣毁了。

“反正”时期,朱先生一个人来到清廷巡抚方升的营里,仅凭一张嘴,劝退了二十万清兵,让关中子弟免遭生灵涂炭。

饥荒之年,郝县长请朱先生担任滋水县赈济灾民副总监。他慨然击掌:“书院以外,啼饥号寒,阡陌之上,饥民如蚁,我也难得平心静气伏案执笔。”他有条不紊地安排救灾事宜,跟饥民一起吃舍饭。

抗战时期,朱先生投笔从戎,发表了抗击倭寇的宣言,并与几位先生一起投身战争。

朱先生身上,兼具儒者的独善其身和兼济天下的双重品质。

他不介入党派之争,关心的只是老百姓的生活,“无论是谁,只要他不夺我一碗包谷糁子我就不管他弄啥。”

他毕生致力于修县志,耗尽心血只为将这片土地上的日月星辰、山川河流、风俗文化、忠孝义士一一留存,让后人知道自己的根。

陈忠实笔下的朱先生,已经不是一个单纯的人物形象,而是一个精神所在。朱先生是真正的大儒,是白鹿原的灵魂,是白鹿原的根,所以他最终化成一只白鹿,与白鹿原融为一体。


陈忠实的乌托邦式道德追求

白嘉轩、朱先生,陈忠实在这两个人身上,倾注了太多的理想:一个一生仁义为怀,一个饱学儒雅,淡泊名利,慧眼看世。

朱先生是最高理想的指示者,白嘉轩是这个理想的执行者。在陈忠实心中,做人,就应该像朱先生和白嘉轩那样,内心要有一杆秤,秤的一头放着仁,一头放着义。

然而,理想终究只是理想。白孝文的行为彻底打了白嘉轩的脸,白嘉轩一辈子坚持的仁义在白孝文眼中一钱不值。

作为白嘉轩精心培养出来的族长继承者,白孝文冷酷无情、阴险狡诈,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的所作所为无一不是与“仁义”二字背道而驰。

反观现实社会,像朱先生、白嘉轩那样的人几乎难觅踪迹,可是白孝文、鹿子霖之流却随处可见。所以,朱先生和白嘉轩只能在陈忠实的笔下出现,陈忠实的乌托邦式的道德追求也只能在《白鹿原》里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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