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辨別國民黨俘虜隱藏的真實身份?解放軍想出了這一招

在戰爭中融化俘虜,改造俘虜,補充部隊,是華東野戰軍的一項重要工作。陳毅對此極為重視。據華野政治部統計,解放戰爭第一年,我軍殲滅國民黨軍 8 個師、29 個旅共 43 萬人,俘虜國民黨軍官兵 26 萬人。除少數軍官送後方學習改造,部分傷兵、身體條件差的釋放外,絕大部分都補入我軍各部隊。因為每次戰役,各縱隊都會有程度不同的傷亡,把國民黨軍俘虜兵補充進部隊,是保持我軍建制完整、恢復戰鬥力的必要措施。陳毅在回顧解放戰爭初期的情況時說:“每一戰役後,每個團要補充一千多俘虜兵。俘來後就給發槍打仗。我們溶化俘虜有一套經驗:一是用老解放戰士爭取俘虜兵;二是用翻身農民戰士教育俘虜;三是不搜他們的腰包,失掉東西給一定的賠償;四是民工教育俘虜。我軍每團都有二三百民工,他們有四五十歲的老農民。他們雖不洗面,手腳很黑,穿著便衣,但經過減租減息與土地改革,階級覺悟很高,時事政治都瞭解。利用他們向俘虜兵宣傳教育,使俘虜兵感覺了不起,一個老百姓知道的東西這樣多,往往比指導員或高級幹部的講話作用還大。再經過評功記功,給他們掛上紅布條,升為班長,他們就高興得很:‘在蔣介石那裡,當兵一輩子升不了,到解放軍不幾天就升了班長。’我們很多指揮員願意要解放戰士,不要翻身農民。因為解放戰士聽指揮、有戰鬥經驗,認為翻身農民到部隊給你講民主,有時開小差,很難侍候。但解放戰士在打勝仗時沒有問題,一到艱苦時候就開小差。如華中撤退,反攻轉移,解放戰士就大批開小差,而翻身農民很少,甚至沒有。我們補兵員十分之三是翻身農民,十分之七是解放戰士。有些部隊則不要,以翻身農民同別人換解放戰士。後來因在困難時期解放戰士逃跑多,大家不願要解放戰士了。最好部隊補兵比例是翻身農民十分之四,解放戰士十分之六。一年來,我們補充了 20 萬解放戰士, 12 萬翻身農民。”

陳毅闡述的是華東野戰軍融化俘虜補充兵員的基本過程和經驗,實際情況要複雜的多,也艱難的多。一個國民黨軍的士兵或軍官,要他們在短時期內把槍口調過來,把立場轉過來,為革命事業流血拼殺,談何容易。孟良崮戰役結束後,74 師的俘虜被轉送到後方,進行審查、集訓,再分配到各縱隊,就經歷了一個曲折的過程。

如何辨別國民黨俘虜隱藏的真實身份?解放軍想出了這一招

▲國民黨軍俘虜

負責這項工作的野戰軍政治部俘管處,在孟良崮戰役結束後頓時忙碌起來。各縱隊除留下一部分士兵以外,共送來 6746 人。俘管處的幹部將俘虜編為 27 箇中隊。上級指示“一個不放”,嚴加管制不使逃跑。各級幹部對74 師仇恨很深,都很盡職盡責。這樣就使俘虜產生恐懼感,生怕被殺掉。軍官更是隱瞞身份。最初進行登記的時候,是“三少四多”。即國民黨政工人員、諜報人員、部隊主官少,書記、文書多,軍需、司務長多,軍醫、看護多,士兵多。這裡面的虛假是一目瞭然,必須要弄清俘虜的真實身份,俘管處的第一步工作,就是對俘虜進行審查。

俘管處的幹部把審查工作形容為“剪頭去尾”。即先把校官、政工、諜報、特務清理出來,同時也把軍士、列兵清理出來,分別管理。軍士和士兵儘快補充部隊,軍官則根據情況,另行處理。審查的方法是首先成立校官訪問組。俘管處組織科的同志從已知身份的 74 師校官中選擇 10 個人組成第一個訪問組,其中有 74 師師部的人事科長、一個新聞室主任、一個副團長、一個師部副官主任、兩個諜報組長、一個參謀處長等。他們都是坦白了身份,有立功表現的軍官。我們的幹部注意到以下幾點:

1. 照顧到原來的部隊, 74師師部和三個旅都有人參加;

2. 照顧到各種職務,如特務、諜報、政工人員最害怕被揭露身份,所以要有這些部門的人參加;

3. 要選在部隊歷史較長,熟悉人事的,如人事科長、負責主官等;

4. 選擇在原部隊中有一定威信的,有一定號召力的;

5. 選擇敢說敢作的,最好事先動員,自願參加,明確要求他們把同部隊的熟人部下指出來。我方幹部交代政策,先覺悟比後覺悟好,早立功早得寬大處理。涉及個人利益,國民黨軍官還是很會抓住機會的。

訪問組成立後,俘管處幹部便以大隊為單位,集合全體俘虜開大會。首先讓 74 師人事科長講話。他說:“你們個個我都清楚,人家寬大相待,你們再不坦白,我就不客氣了。大家不要認為我是出賣朋友,其實我是為大家的好。”俘管處的幹部嚴肅宣佈:現在坦白者不再追究,仍繼續隱瞞者,表示他與共產黨對抗,我們的寬大政策就要重新考慮了。說完後,訪問組成員到人群中挨個指認,我方幹部驗明身份,記錄在案。這下俘虜們沉不住氣了,紛紛舉手坦白。

訪問組的作用,不但能促使隱瞞身份的俘虜坦白,在指認過程中也反映出訪問組成員自己的表現。俘管處的幹部意識到:“應當看清他們是不願意幫助我們動員俘虜坦白的,許多人講話是出於不得已,指認更是非其所願。經過訪問的大隊,俘虜雖然有不少坦白了,但絕非萬事大吉,訪問組明知某些人隱瞞而不提供材料的大有人在。訪問組到隊訪問時,要嚴防訪問者隨便和俘虜交談。因為訪問者基本上是無意助我,如使他們互吐衷腸,反而影響坦白運動的開展。”

利用訪問組辨認俘虜身份,有一定作用,但不能徹底查清。俘管處的幹部又想出“對照人”的辦法,讓老俘虜辨認新俘虜。 6 月 14 日,7 中隊來了 54個俘虜,俘管處幹部讓老俘虜前去辨認。經過對照檢查,認定其中 38 人是74 師的,並查出 51 旅野戰醫院院長、 151 團情報主任和兩個連長。然後又讓新俘虜辨認老俘虜,其中 140 人再次被證實身份。這個方法很靈驗,俘管處第二天組織 7 中隊與 8 中隊共 400 多人進行有組織的雙方對認,結果 300多人的身份得到證實和重新確認,只有少數新兵、後勤人員或到職不久的沒有確認。俘虜們說:“這真是以毒攻毒,叫自己人認自己人,這下隱瞞不住了。”有的說:“這才好呢,我坦白了,再也不會懷疑我了。”有個上等兵,原來被我方懷疑為排長,被俘虜確認後高興地說:“這下可好了,有人認得我了。”最害怕被認出來的是那些國民黨特務、諜報人員。他們在 74 師中就是監督官兵的,最招人恨,當了俘虜又怕受到懲處,因此想方設法隱瞞身份。俘管處也採用“以特製特”的辦法,以前新安鎮作戰時,我軍曾俘獲 74 師一個諜報員。俘管處的幹部通過他在俘虜中作工作,現身說法交代政策,使得諜報組長鄭某主動承認了自己的身份。鄭某在 74 師諜報隊中有矛盾,受排擠,坦白後向我方提供了不少材料,指認出師部諜報隊長毛某。其他隱瞞的諜報隊員看到毛某被認出後並未遭到槍斃,怕死的顧慮減輕,於是有的主動交代,有的在我方審查時承認了身份。對有罪惡的特務分子,我方採取重點管制,以防逃跑的措施。並組織審訊,搞清楚國民黨軍中特務組織如何對我方進行策反、刺探情報、偷聽電話、僱傭情報人員的方式等等,配合解放區的保衛工作。

對多數問題不大的 74 師官兵,俘管處一方面對其進行政策教育,一方面組織他們幹些勞動。我軍幹部發揚艱苦奮鬥的作風,白天審查教育、修公路、運糧食,晚上帶崗放哨,樣樣幹在前面,這種為人民服務的精神,引起俘虜的感動和敬佩。審查教育俘虜的工作能在短時期內取得成果,首先是俘管處幹部努力的結果。

經過俘管處的審查教育後,大批 74 師俘虜兵被補充到華野各縱隊。從國民黨士兵到解放軍戰士,是一個根本性的轉變。要想讓這些“解放戰士”真心為我方打仗,單靠命令是不行的,需要一個相當長的教育改造過程。四縱某團分來一批 74 師的俘虜兵, 2 營副教導員丁耀卿通過與他們接觸,發現了一些問題。

74 師是國民黨軍隊中“五大主力”之一,是蔣介石的“御林軍”。在 74 師中,政治組織是全套的,有自己的體系。連隊中有專職的指導員、宣傳隊員、火線喊話組織、監視士兵的特務組織、督戰隊等。 74 師士兵有學習制度,蔣介石的《剿匪手冊》是必讀的。粗通文化的士兵,都有一個日記本,他們記日記成了習慣,被俘後也不間斷。上面寫著國民黨宣傳的“軍隊國家化”、“政治民主化”一類東西,5 年以上的老兵,還受過專門教育,反動思想在他們的頭腦中紮根很深。由於嚴密的思想和組織控制,士兵想逃跑或投降是很難的。孟良崮戰役最後階段,四縱衝上山頭,看到幾個傷兵。他們哭喊著說自己是宿遷人,在解放區淪陷後被抓壯丁來到 74 師的。他們知道我軍好,但開小差逃不掉,戰場上投降更是辦不到。並不是因為 74 師的兵特別頑強,而是特務和督戰隊監視太嚴密。

在物質生活上,74 師是很受優待的,富裕生活過慣了,吃不慣我軍的粗糧,被俘後常常搖頭嘆氣。有的對我們戰士說:“你們真傻,當兵還吃這些東西!”“我們打內戰以來苦多了,但比你們的生活還強呢,過去的生活真好呀。”

因此,74 師士兵補充到我軍後,雖然表面上服從,心裡是不服氣的。有的說:“勝敗是兵家常事,你們在漣水不也被我們打敗過嗎?”有的抱著“好漢不吃眼前虧”的態度,暫時呆下來,過一天算一天,以後再作打算。有的說:“到處都是打內戰,你消滅我,我消滅你。雖然 74 師被你們打光了,可是國民黨還有幾百萬軍隊,有美國的飛機大炮,共產黨要消滅國民黨也靠不住。”他們惟一服氣的是我軍的近戰肉搏,他們說:“我們打仗是全靠火力,只聽炮聲響,不見人上來。跟你們硬拼心裡是害怕的,有時就不肯打了,朝天開槍。”

針對 74 師“解放戰士”的這些活思想,四縱政治部進行積極的思想政治工作,幫助他們消除顧慮,瞭解我軍。 10 師某團 2 連召開祝捷歡迎大會,各班新老同志坐在一起,舉行會餐,老戰士以主人之誼,招待新解放戰士,建立融洽的氣氛。指導員作介紹後,老解放戰士紛紛起來講話。他們來自國民黨軍不同的部隊,以親身經歷對我軍的勝利作了生動的宣講。他們講得非常真實,有番號、有姓名、有地點、有時間。是對新解放戰士最生動有說服力的教育。例如:

原國民黨 26 師來的夏某說:“我是抽丁出來的,我哥哥有病,我替哥哥來補丁。蔣介石把當兵的不當人,訓練個把月就送來打仗。我在 26 師工兵營,天天修工事。才過年,新四軍就把我們包圍了。我們炮 4 團、炮 5 團都是榴彈炮,裝備比 74 師還好,快速縱隊有坦克,有汽車,可是一天一夜統統做了俘虜。你想這不是有鬼? 這次新解放過來的 74 師同志,我們安徽人多,不要想糊塗心思,以後你們會相信的,這個隊伍比國民黨強。”

原國民黨 51 師的安某說:“我們 51 師守棗莊,新四軍消滅 26 師後,就包圍棗莊。我那時不相信新四軍能把棗莊打開,光是窯裡就有 5 個營,院牆是水泥石灰砌的,三四丈高;外壕三四人深,又寬;外面又是電網,誰碰上誰就死。工事裡面是輕重機槍,12 門榴彈炮、小炮。新四軍打棗莊,我看比這次打 74 師的孟良崮還難。才打時我聽新四軍的炮就不對,一炮就是兩響,頭一天就把電網打壞了。 10 天功夫,棗莊和外面的郭裡集、齊村、嶧縣都打得精光。新四軍有一種炸藥,你工事再好也吃不住。一個爆破隊上來,帶花幾個還是衝。炸藥一響,步兵馬上就衝進來。結果 51 師消滅了,師長、旅長統統被俘虜過來,現在還在後方吃小米。我也俘虜過來了,我對新四軍打仗也真心服。我們才過來,不像你們那樣吃四個菜,那時真苦,七八天沒有吃過菜,吃高粱煎餅。國民黨飛機天天來炸,夜裡行軍一下就是八九十里,真是過不慣。心想中央軍隊伍大大的,吃的好,穿的好,想開小差過去。但是再想想,還是要俘虜過來,如果再看到我,腦袋瓜子不是要搬家! 以後整訓開大會,學習討論思想,腦筋才想開,我才真心在這裡幹。”

原國民黨 73 軍的周某說:“我們 73 軍和 46 軍在萊蕪有 7 個師,開頭打得還好,以後全部被包圍了。軍部決定突圍,我們一個團掩護軍部出城,走了 20 里路,前面先被新四軍包圍,兩個團被消滅,營長、連長都被打死。12點鐘我們也被包圍了,三天三夜沒睡覺,哪個跑得動? 師長親自指揮也沒有用,結果我被俘虜過來。才來時心裡非常難過,也和你們一樣。那邊講過新四軍抓到要開腸破肚,不知拿我怎麼辦。老同志和 51 師、 26 師過來的都講不要緊,我不相信。第二天從萊蕪開到博山,110 裡一口氣趕到,腳底起了幾個泡。國民黨那邊一天才走二三十里,吃大米,心裡想不過來,跑又跑不掉,只好等機會。以後才慢慢好些,看到新四軍對老百姓真是好,苦吃苦穿;國民黨軍隊到哪裡都搞得一塌糊塗,老百姓跑得精光,失敗就在這上邊。”

原國民黨 100 軍的林某講得最生動:“我是新四軍第一批在宣家堡俘虜過來的,最早。過來沒休息就參加戰鬥,一上去就繳了三門野炮。以後每次打仗,都繳槍抓俘虜。在那邊我是上士炮手,碰巧還可以騎馬,到這邊來生活怎麼能過得慣! 想開小差,但隊伍多,到處有民兵,逮到了怎麼辦? 我心裡真希望新四軍打敗仗,我好過去。但每次都是國民黨打敗仗,真是沒法想。以後到山東來,26 師、 51 師、 73 軍、 46 軍,這次 74 師都消滅了。這些部隊,過去和我們 100 軍在湖南打鬼子,戰鬥力都是很強的,怎麼都被新四軍消滅了呢? 73 軍已經走了 20 多里,我想這下 73 軍可以跑出去了,誰知又被殲滅。 26 師有坦克、汽車、榴彈炮,誰知天下大雪,也被消滅。真是天都幫助共產黨,這是天意,你有什麼法子想! 跑路吃苦慣了,想想自己過去講怪話、吵架不對。我現在在 2 班當班長,在新四軍裡,不問你是 74 師過來的也好,老同志也好,你有本領都可以立功勞。”

對 74 師官兵的審查和改造是成功的,但也有其特殊性。當時國民黨軍停止了進攻,使我軍得到一個多月時間的休整,政治部門可以有比較充裕的時間來進行審俘、溶俘工作。但是多數時間我軍都是連續戰鬥,沒有時間休整。往往是戰鬥一結束,就把俘虜兵補入部隊。魯南戰役中有頭天被俘,第二天就隨我軍參加戰鬥的。這就提出一個大問題:如何在戰鬥中做好即俘即補,迅速完成由國民黨士兵到解放軍戰士的思想轉變。因為戰爭的需要,華野實際上很少有條件將俘虜兵集中整訓一個時期後再補充部隊,多數情況都是即俘即補。華野各級政工幹部在實踐中摸索出一套改造俘虜的經驗,在我軍政治思想工作中獨具特色。其主要特點是:由包辦式的集中訓練、審查、處理俘虜,到群眾性的融化改造俘虜;由空洞條文和革命大道理的灌輸說教,到聯繫實際,以至完全群眾路線的控訴運動;由孤立的思想教育到與實際行動密切結合。由一般性的改造俘虜到研究具體對象(廣西軍、雜牌軍、74 師等),對症下藥;在組織領導上將黨的工作、宣傳教育工作、審查反特工作結合起來,由單純的自上而下轉變為機動靈活的群眾運動方式。這些行之有效的措施,收到了很好的效果,也顯示我軍政治工作達到了一個新水平。

改造俘虜的第一步,是要讓他們從組織翻身到思想翻身。補充俘虜是很簡單的,只要把他們的國民黨軍衣脫下來,換上我軍的衣服,分配到連隊,就從一個國民黨兵變成“解放戰士”了。但是從組織上翻身入伍,不等於思想也馬上轉變。這些俘虜兵身份不同,受教育不同,經歷不同,什麼樣的人都有,思想是相當複雜的。

剛被補入我軍的俘虜兵,普遍對我軍政策存有疑慮。他們感到被俘總是沒好下場,有的聽國民黨軍官說被共軍俘虜要抽筋剝皮、活埋、暗殺,終日膽戰心驚。有的好幾夜睡不著覺,怕黑夜殺他。有的見班長拿钁頭修操場,以為是要挖坑活埋他。有的身上藏著手榴彈,準備殺他時拼命或同歸於盡。

不少人想找機會逃跑,有的盼我軍打敗仗,有的要求釋放回家,還有的人私藏國民黨軍的徽章、抗戰證明書、軍銜符號等物品,作為逃回國民黨軍的物證。一次戰鬥結束後民兵打掃戰場,在掩埋一個犧牲的“解放戰士”時,忽然發現衣袋裡藏有一枚國民黨軍徽章。民兵忿恨地說:“雖然犧牲了,還是兩條心。”

如何辨別國民黨俘虜隱藏的真實身份?解放軍想出了這一招

由於長期受國民黨的教育,俘虜兵頭腦中存在不同程度的反動思想、糊塗觀念。不僅前面說過的 74 師官兵有嚴重的正統觀念,雜牌部隊士兵也有。有的說:“蔣介石吃的好,穿的好,住的好,為什麼要賣國?”有的說:“蔣介石人多地大有外援,共產黨早晚打不過,頂多打平手。”即使不信仰蔣介石,也說:“一個巴掌拍不響,兩個巴掌不肯讓,所以就打起來了。”“蔣毛早打晚打還不是為一個地盤,大家都想當領袖。”糊塗觀念是大多數:“吃蔣介石飯幫蔣介石打天下,吃毛澤東飯幫毛澤東打天下。”“到底打到哪一天,中國人打光了就不打了。”有的兵痞則懷念國民黨軍隊生活,蔑視我軍:“幹中央軍可以逛大城市,坐火車,吃大米;這邊就是吃小米、跑路,太辛苦了。”“在那邊吃喝嫖賭,還能找機會痛快一下。這邊薪金太少,沒煙抽沒錢花。”

思想上的問題不解決,就不可能真正為革命事業戰鬥。剛補充的“解放戰士”在戰鬥中往往表現消極,萊蕪之戰中,某部已經與敵軍接觸,許多新戰士卻隱蔽在一旁抱槍而坐。班長一再催促才勉強端槍射擊。有個機槍手故意抬高槍口,把子彈打完了事。有的炮手也故意發射不準,說是打自己的同行太不講良心。所以,轉變思想是教育俘虜兵的頭等大事。

又沒有時間集訓,又要在短時期內讓他們轉變思想,這個工作怎麼做?有的連長沒耐心,先把俘虜兵管得老實聽話。他命令連裡的黨員、積極分子、老戰士分頭包乾,看守新兵,結果造成新兵的猜疑隔閡。有的表面裝老實,實際上想找機會逃跑。幹部們看見新戰士寫保證書,高興地說:“我們連裡的解放同志好啊,既能吃苦又不說怪話,比老同志還強。”有的說:“我們連的解放戰士都沒有問題。”結果不久就逃亡了 3 人。有的雖然沒跑,也表現出動搖情緒。有個戰士休整時說:“新四軍好,不做工事,每天有肉吃。中央軍每天做工事,吃的苦說不盡。”等我軍開始行動了,他馬上叫苦:“中央軍一天只走 30 裡,還是白天。新四軍一夜走 80 裡,這個兵怎麼能當。”

思想教育就是啟發解放戰士的覺悟。雖然沒有時間集訓,但解放戰士與老戰士朝夕相處,生活、行軍、戰鬥都在一起,無論何時何地,都可以開展談心,交流思想。新戰士往往有三個困難:一是人地生疏,舉目無親,感到不習慣;二是被俘時丟掉的物品尚未補充,生活困難;三是怕行軍走路。老戰士用各種辦法幫助新戰士解決三個問題,讓他們感到部隊的親切,儘快安心。

經過觀察,發現新戰士普遍存在兩個問題:一是怕走路,二是不願吃粗糧。老戰士抓住新戰士的活思想,邊行軍邊教育:“你看,我們要是不能跑路,能把坐汽車的快速縱隊消滅掉? 會跑路才能打勝仗,少傷亡,跑慣了就不覺得苦。”“你覺得吃小米苦嗎? 看看老百姓吃的是什麼,我們是老百姓的隊伍啊。”聽了這些話,新戰士就想通了。

讓新戰士真正瞭解我軍的光榮傳統,是最好的教育方法。共產黨員的模範作用,官兵一致的民主作風,是最能感動新戰士的。戰鬥時營、連長帶頭衝鋒,老戰士就對新戰士說:“新四軍打仗,當官的不怕死,衝在前面。國民黨當官的打起仗來還不知在哪裡呢。”我軍幹部吃、穿、住都和戰士一樣,使新戰士最吃驚。他們說:“我們那邊一個排長就有一副挑子(私人財產),連長有兩副。你們的排長和小兵一樣,真是平等。”班長宿營時幫新戰士燒洗腳水,鋪稻草,行軍時幫戰士背東西。連部把好房子讓給新戰士住,大家感動地說:“國民黨的班長什麼都要小兵伺候,這裡的班長反而照顧我們。”“我們當兵這些年,從沒見過這樣的好部隊。當官的不住大房子,讓給小兵住。”新戰士被我軍優良作風感化,紛紛表示:“死也不離開這裡。”“要憑良心,餓肚子也要幹下去。”

解放戰士大多是窮苦人出身,很容易培養階級感情。一次宿營,一個新戰士圖涼快睡在外面。連長怕他受涼,一夜起來三次勸其進屋。不但這個戰士受感動,全連 10 個新戰士都說:“新四軍幹部真好,對我們太關心了。老中央當官的天天享樂,誰管當兵的死活。”有個新戰士已經看好機會要逃跑,正巧當天生病,全班同志輪流照顧,送飯送水,使他感動得坦白了錯誤。新戰士親身體驗到我軍的紀律嚴明,處處幫助群眾,受到群眾的愛戴擁護,感到與舊軍隊的截然不同。他們說:“八路軍、新四軍才是人民的軍隊,在這裡幹是有前途的。”有的說:“蔣軍《軍人手冊》上第一條是‘為長官而死’,是恥辱。現在是‘為人民服務’,最光榮。”有了這種覺悟,新戰士的思想就實現了根本的轉變。

讓新解放戰士與老戰士一起參加戰後的評功活動,對新戰士也是一種具體的教育。他們看到,在解放軍中,無論新老戰士,只要在戰鬥中表現勇敢,都可以立功受獎。七縱 57 團在戰後評功時,就有很多解放戰士被評上。萊蕪戰役中,7 連的一位“解放戰士”張菊亞在追擊敵人時,看到前面有兩個敵人在逃跑。一個扛著機槍,一個扛著子彈箱。他大聲喊道:“放下武器吧,我也是放下武器的,衣服還沒換。八路軍優待俘虜,不殺不打。”逃跑的敵人停下了,他上去繳槍,不小心摔了一跤,結果機槍被戰友拿去。張菊亞不喪氣,馬上打死一個敵人,又繳獲一支步槍。下火線時他還背了一個傷員,扛著兩支槍。評功時全連同意給他記一大功。另一個“解放戰士”樊心林在追擊敵人時,看敵人不肯繳槍,就喊道:“你們不要怕,我是 74 師的,在新安鎮解放的。共產黨寬大政策,不殺害俘虜,你們過來沒有關係。”他的喊話使對方放下了武器。連裡也給他記了一大功。

在評功中,連隊充分發揚了民主。每一個記功都要經過全連軍人大會通過,每個戰士都有發表意見的權力。有一位班長,戰鬥打得很勇敢,還繳獲一支槍。但在衝鋒時拾了一條毛毯,違反了戰場紀律。記功委員會宣佈他的功勞時,戰士們不同意,於是將功折罪。新來的“解放戰士”看到這些,感到解放軍這裡真是公平民主。堅定了他們在部隊好好幹的決心。

在“解放戰士”中,絕大多數人是窮苦農民出身。他們有的受了國民黨多年的反動教育,對蔣介石和國民黨的反動政策認識不清。為了啟發這些人的階級覺悟,華野各部隊結合解放區土改運動,在連隊開展訴苦等階級教育活動。開始有些“解放戰士”不接受,有反感。陳毅講了一個例子:“有的訴苦,一說就是蔣介石賣國內戰罪惡,美國如何侵略中國等一套,有位俘虜兵聽了起來說:‘蔣介石怎麼壓迫人呢? 我是貴州人,從貴州坐飛機到浙江,又從浙江坐飛機到南京,從南京到徐州,不是蔣介石我哪能坐到飛機? 美國人幫助中國軍隊武器、金錢打日本,怎麼是侵略?’他不參加訴苦大會就走了。一研究,他是一個兵痞,長期受統治者情感的矇蔽,一時不容易認識與覺悟起來。但他有一個好處,就是認為自己被共產黨抓住沒殺了,共產黨是他的恩人。要報恩決定不開小差,堅決為共產黨打仗。後來先從生活上團結他,與他一起吃飯、閒談,有時順便把他帶到會場聽人訴苦。起初還反感,一次他聽到一個戰士訴說他父親死了,他母親賣淫養活他長大,又被蔣軍抓兵抓走,母親餓飯等悲慘情景,全場戰士聽到都哭了。他也哭了,問他為什麼哭,他答:‘這和我的歷史一樣。’問他為什麼不訴苦? 他說:‘這和蔣介石、美國人沒有關係。又不是蔣介石、美國使我這樣的。’後經過啟發才慢慢覺悟過來。”教育“解放戰士”具有無產階級的立場和覺悟,才能使他們在戰鬥中自覺勇敢地為人民利益而戰。

通過教育、訴苦、立功等思想政治工作,“解放戰士”的思想覺悟有了很大提高。他們真正明白了當兵是為誰打仗,找到了自己的奮鬥方向。他們加入我軍後,勇敢作戰,在戰鬥中憑藉個人良好的軍事素質,表現出機智靈活、講求實效的優長。陳毅對“解放戰士”在戰鬥中的戰術運用十分稱讚,號召我軍老戰士向他們學習。陳毅在總結我軍戰術時說:“我軍勇敢果然好,就是一排排的集團衝鋒。當把敵人衝下來時,犧牲的人也是一排排的。這種衝鋒一遇到頑強的敵人,傷亡就更大,說明我軍沒有很好的戰術是不行的。我們有一個營長指揮三個連去打一個村裡的敵人,村外是開闊地,不講究機炮火力掩護,敵人等我們衝到七八十米近才打槍,衝一次就死傷七八十人。一個俘虜兵是輕機槍射手,他看見營長叫‘打! 打! 打!’說:‘營長你叫打哪裡呀?’營長沒法答他。他說:要用機槍封鎖敵人的槍眼,掩護衝鋒。營長同意了他的意見。他並提出要用三挺機槍封鎖五個槍眼,他先負責佈置搞好標尺,實驗射擊目標,然後指揮三挺機關槍一齊開火,壓住了敵人的火力。營長就發命令衝鋒,以手榴彈打進去,沒有一個傷亡,敵人就被迫投降了。這是戰術的作用,我們的營長不如人家的班長,俘虜兵起了指揮作用,這是我們戰術上有缺點的緣故。”

陳毅又舉炮兵的例子說:“現在炮兵多了,榴彈炮、山炮、六零炮、輕重迫擊炮等,常常炮兵在戰鬥中佔很重要的地位。但我們的團、營長使用炮兵是老一套的採取近戰,實行抵近射擊,把炮拉到距敵人二三百米處射擊。因炮兵多,敵人用六零炮與機槍就可以把我們的炮打壞,炮兵傷亡很大。在抗戰時期我們的炮少,敵人在孤立據點,用抵近射擊有效。今天情況不同了,我們現在有三四百門炮,抵近射擊妨礙步兵的戰鬥動作。我們一定要用間接射擊,把炮拉到一定的距離,榴彈炮十里至十五里,野炮十里或七八里,山炮、迫擊炮一千到二千米。我們的炮兵多是解放戰士,你叫他把炮拉近射擊他硬不幹。”他說:‘世界上沒見過這種炮兵,你那套是不行的。我們按一定距離射擊,射擊不準,殺我的頭。’我們指揮員往往槍一響,就命令打炮。但他們不知往哪裡打。解放戰士有經驗,炮打得很好。我某部有一連榴彈炮調到石家莊作戰,沒有趕上。後來參加元氏戰鬥,指揮員也是把炮拉到二三百米來打,結果打死了九個炮兵,有一門炮的瞄準鏡也被敵人打壞了。有時炮太近了,東面打到西面,西面打到東面,往往打到自己人。解放炮兵往往幾炮就把敵人的工事打垮了,人家是科學的。蔣軍被我俘虜的一個旅長對我們的炮兵表示欽佩,又帶諷刺地說:‘八路軍的炮兵就是差一把刺刀。’一面說我們勇敢,一面說我們不懂炮兵戰術。我們不能滿足於老一套的戰術。國民黨的步兵操典一般的原則是對的,可以學習。我們考試一個連長關於司令部的衛兵守則,他報告半天要如何提高政治警惕,注意反革命等一套政治講演。我又叫一個解放戰士來講,他只講七八條,簡明扼要的就說完了。”

華東野戰軍在解放戰爭過程中,注重融化、改造國民黨軍俘虜,將其源源不斷補充到我軍部隊中。保持和提高了我軍的戰鬥力,又使國民黨軍隊質量不斷下降。力量對比的天平越來越向我軍傾斜。化敵為我,讓“解放戰士”成為我軍的戰鬥骨幹,發揮作用,關鍵在於從思想上把他們轉變為自覺為人民利益而戰的無產階級戰士。這是我軍思想政治工作的重大成績,也是我軍戰無不勝的根本原因。(摘自:“解放戰爭系列叢書”,劉統策劃,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 作者:劉統)來源:文匯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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