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85例，死亡率6.60%。
兩週前，因病毒死亡的人數只是個位數，而現在這個數字是1016人。駭人的數字，折射著意大利疫情的慘烈。
現存的COVID-19病例，已經逼近中國的剩餘患者數，意大利代替中國成為患者最多的國家，似乎只在旦夕之間。
意大利政府並非優柔寡斷。早在2月23日的時候，政府已封鎖11個疫情城鎮。這是中國之外最早實行“封鎖”政策的國家，比韓國也早了兩天。
2月23日，意大利政府已宣佈封鎖11個疫情城鎮
但與武漢的強制性封鎖不同，意大利的封城建立在公民自律的基礎上。
小店繼續開著，公共交通繼續運營著，市民們隨身攜帶著一份填寫“出門理由”的《自我聲明》，便可以出行。與中國滲透到社區的封禁相比，意大利的封城顯得“自由”。
然而自由是有代價的。封城的效果並不好，疫情沒有因此減緩腳步，幾乎是“一夜破百，一週破千，兩週破萬”的速度，意大利成為了歐洲的重災區。
嚴峻的形勢之下，意大利無奈繼續加大封鎖範圍和力度。3月10日，封鎖全國，要求六千萬國民不要出門。3月11日，關閉了除藥店雜貨店外的所有商店。總理孔特懇求國民“改變生活方式，做出小我犧牲，貢獻國家”。
3月10日，意大利首都羅馬，一家餐館的工作人員為提前結束營業作準備
封國後的意大利現在是什麼情況？食物和醫護用品夠嗎？群眾們是否恐慌？社交網絡上是什麼一種氣氛？那邊的華人過得還好嗎？單看新聞和數字，外界很難理解身處“暴風眼”中人群的感受。為此，《南風窗》採訪了一位旅居意大利數年的華人俊昌，請他來講述下近期的所見所聞。
口罩的煩惱
我讀大學的時候來到意大利，在都靈住了5年，羅馬待了4年，現在因為工作的關係，往返於羅馬與米蘭之間。
我一直關注國內疫情新聞，又在一家中國公司任職，對病毒的認知要比一般的意大利人要深一些，所以這段時間是儘量減少出門的狀態，公司也早在1月底就採取了遠程辦公的方式。
如果要出門，我會帶上一張《自我聲明》，解釋自己的出門原因，有時是因為工作、採購，有時是探親、就醫、返家。這張紙是一定要帶的，也不能撒謊，不然會面臨三個月監禁或200多歐元的罰款。
現在吃還是不成問題的。不管是我住的羅馬這邊的超市，還是我妻子米蘭那邊的超市，都是足量的，沒聽說短缺。
但是口罩和消毒水在一月底的時候就買不到了。意大利的華人多，當時看到國內疫情嚴重，不少華人在這邊採購口罩運回國，很快商店裡就沒有了。
現在華人買口罩，也需要代購，通過朋友圈的一些人脈從俄羅斯和中國帶來的口罩，價格都比較貴。我現在還剩下20多個口罩，還是公司之前配發的。不過因為出門不多，省著點用感覺還是足夠。
2月28日，在意大利米蘭加里波第火車站工作人員給車廂消毒
意大利的街頭，直到2月中旬前，多數人還是不戴口罩的。當地人覺得，患病才要戴口罩，因為預防而戴口罩的意識不強。之前在警察局辦事，還看到因為戴口罩而被警察質詢的中國留學生。
所以在意大利起初還不嚴重的時候，華人們關於戴不戴口罩，有一些煩惱。戴的話可能會引起一些麻煩，不戴的話又有感染風險。
到了2月下旬政府封城後，戴口罩的意大利人就明顯增多了。但口罩短缺，很多人買不到口罩，所以也不是所有人都有得戴。有些人拿圍巾裹著，也有人自制隔離道具。
3月10日，羅馬“封城”第一日，街上不是所有人都戴著口罩
生活中仍然避免不了去一些人群密集的地方。有些超市限制了入場人數，人群在門外等候。彼此之間相隔較大，一般有一米以上。一些超市的收銀臺也有了隔絕飛沫的擋板。
其他人群密集的地方都已經關閉了，酒館、餐廳、健身房這些都關了。公眾聚會被禁止了，體育賽事也都被暫停。從意大利政府的呼籲來看，他們就希望人們在家待著。
3月11日，意大利米蘭，人們因超市內限流措施在外排隊等候
華人歧視，多多少少也有一些。意大利一開始只有3人確診，其中2人還是中國遊客。雖然零號病人至今成謎，但民眾大多認為是從中國傳入的。
武漢疫情高峰期的新聞也影響了當地人對中國人的觀感，有些人看到黃種人就會離遠一些，你是能從對方眼神中讀出恐懼的。我從朋友口中，朋友圈、新聞裡也看到了一些歧視事件，這個確實是客觀存在的。
但現在這樣的事情有所變化。
意大利之前沒從歐洲盟友獲得及時的幫助，則是中國伸出了援助之手。有些中國企業的捐助在這邊產生了一定影響。比如小米捐贈的口罩包裝箱上，貼著的那句古羅馬名言就在網上反應挺好。
從推特上來看，我感覺到意大利這邊對中國的態度是在轉好的。
意大利衛生部部長羅伯託·斯佩蘭薩呼籲，加強歐盟內部的協調合作，希望獲得更多來自歐洲的幫助。但面對意大利的緊急求援，歐盟並沒有國家“伸出援手”，至今沒有任何回應，引起了許多意大利人的不滿（圖源：《衛報》截圖）
有點像之前的武漢
意大利號稱醫療福利世界排名第二的國家，在這裡看病基本不需要花什麼錢。意大利的醫院分兩種，公立和私立。公立的話就是基本免費，我每年交大概149歐的保險，還有自己的家庭醫生。預約體檢，看急診，都不用額外再付費了。之前我有個朋友嗓子生病，在公立醫院做了手術，住院三天，一分錢沒花。
但公立醫院的等待時間也很長。門診會按照病人的危急情況，給患者分成四個等級，危及生命的紅色、嚴重的黃色、一般的綠色、無需治療的白色。如果只是感冒發燒的小病，去看病從早上等到晚上是稀鬆平常的事。
私立醫院馬上就能看，但相對地要貴很多，看個感冒隨隨便便就幾百歐了。
意大利佈雷西亞Civile醫院的患者分類檢測區
意大利最發達的倫巴第大區現在是新冠肺炎的重災區，我看了當地的報道，瞭解到該地區目前床位和醫療用品是極為短缺的，醫院床位使用已飽和。這就要求醫院在有限的資源裡做出選擇。
與中國、日本側重於搶救重症患者不同，意大利現行的方針是把稀缺資源留給治癒機會最大的病人。也就是治療上將優先考慮年輕和身體其他方面健康的患者，而不是老年患者。
在倫巴第大區醫院的一名醫生稱：“在過去的幾天裡，我們不得不在一個40多歲的病人和60多歲的病人之間做出選擇，決定誰可以用唯一剩下的一臺呼吸機。”
意大利的老年人口很多，佔了人口的四分之一，老齡化嚴重我覺得是這次死亡率高的重要原因。當然，也有可能是統計數據不夠準確，還有很多潛在的患者沒有確診。
網上現在有一些視頻，寫著“意大利淪陷”“醫院陳屍房裝不下了”等危言聳聽的句子。但實際上聽下來，有的裡面的人說的都不是意大利語，低清晰度的視頻也缺乏清晰的標誌物，做假的的成分還是很大的。希望網友增加一下辨別力，不要被嚇到了。
據英國《鏡報》3月11日報道，一位來自意大利的男演員盧卡·弗蘭澤斯（Luca Franzese）在臉書上發佈了一段視頻，稱姐姐特蕾莎(Teresa Franzese)在出現新冠肺炎相關症狀後不久於7日晚在家中死亡。然而，特蕾莎的遺體並未及時被殯儀館接收，他和特蕾莎的遺體待在一起的時間已經超過了36個小時
另據CNN報道，3月9日凌晨，一名意大利男子因患新冠肺炎死於家中，但由於當地採取的檢疫限制措施，他的遺體直到11日才能被運走。在這期間，該男子的妻子不得不和他丈夫的遺體“困在”家中
就我個人的感覺是，意大利從11號封國後，加大封禁力度後，反而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有點像武漢一天暴增一萬多例的那天。數據看上去可怕，但身處其中的知道，事情在往好的方向行進。
中國的防控效果已證明，這樣傳統且嚴苛的封鎖是有效的。現在的意大利更像是黎明前的黑暗，或許不會很快迎來光明，但感覺也不遠了。
作者 | 南風窗記者 胡萬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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