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說《好色》出發,淺析日本民族深層次的女性觀

《好色》是日本“鬼才”小說家芥川龍之介1921年10月發表在雜誌《改造》上的一篇小說,現今被收錄在小說集《地獄變》中。主要內容講述了一個叫“平中”的英俊美男因為迷戀上一個叫“侍從”的女人並且將她視為“女神”。在愛而不得的情況下,平中決定通過觀看她的糞便讓自己從心裡放下她,結果因為誤食香水而死亡的故事。

在這則小說中,芥川龍之介改變了以往一貫所用的“鬼神”元素,而是用荒誕的寫實手法描寫了一個風流男子因愛生痴而死去的故事。表面上是一個愛情故事,其實內核卻是剖析“利己主義”思想下日本民族深層次女性觀。

從小說《好色》出發,淺析日本民族深層次的女性觀

從“利己主義”中,折射出當時社會人性之惡

1.人性之惡:色慾

色慾,它是人類七宗罪之一,能夠直接形成其他不道德的行為或者習慣。但丁在《神曲》中這麼描述的:放縱自己的慾望,只重視自己的肉體的滿足。色慾的特徵就是過於強烈的 不合乎道德的慾望。

在《好色》中,男主平中是這麼說的:

以往我發出的情書,她們總是會給我回信。對方一旦回應,自然就可以約見面了。而一旦見面,內心難免會泛起一陣漣漪。而泛漣漪之後——馬上就厭倦了。這就是知情的必然過程。

平中是個貪圖新鮮、喜新厭舊的好色之徒。並無論是有婦之夫,還是良家少女,他都會去沾染。這是一個沒有道德底線,不顧世間人倫的男子,為了滿足自己的淫慾之情,不惜傷害一個個女子和他們的家庭。由此我們可以窺探出當時封建社會統治下,“道德良知”早就遺失,男女苟且的傷風敗俗之事比比皆是。

餘秋雨在《偉大作品的隱蔽結構》中曾說:“藝術眼光並不關心道德本身,而是關心在單的規範下蠕動的生靈。它因生靈,才反觀道德。”這句話用來形容《好色》這篇小說,再合適不過。全文雖然沒有對社會現狀進行描述,但是我們看這段對話:

範實:“男人是在戰場上拿大刀,女人則是用陰謀殺人。可殺人之罪,有何不同。”

義輔:“你很袒護平中嘛。可是,有一點明確的吧——我們不讓世間受苦,而平中卻讓世間受苦。”

範實:“這一點到底如何,現在還很難斷言。究竟我們人是因為什麼,只要活著就互相傷害。平中只是比我們更讓世間痛苦而已。對人傑來說,這也是他們無可奈何的命運吧。”

一個明眼人都知道的浪子,竟然被認為是“人傑”;無論是陰謀還是陽謀,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大家都為了一己私慾互相傷害。

《好色》這部小說就是通過一個男人為了滿足自己的色慾不斷勾引女子折射出當時社會的黑暗與人心的醜陋。

從小說《好色》出發,淺析日本民族深層次的女性觀

2. 人性之惡:虛榮

名人韓拿·柯虛曾說;“榮如殺手,有朝一日會敗露行跡。”莫泊桑的小說《項鍊》描述小公務員的妻子馬蒂爾德為了在舞會上凸顯自己的高貴和美麗,向朋友借了一串項鍊在舞會上帶。但是在回家途中項鍊遺失了,她礙於面子沒有告訴朋友,只能自己先借錢買了新項鍊還給朋友,再用10年時間給別人打工償還借款。最後得知原來自己的借的是假項鍊。這是一個多麼具有諷刺意義的關於愛慕虛榮的故事,告訴我們如果過分追求虛榮,將會自食其果。

法國哲學家柏格森說:“虛榮心是很難說的一種惡行,然而一切惡行都圍繞著虛榮心而生,都不過是滿足虛榮心的手段。”

在《好色》中,平中不僅是好色,而且愛慕虛榮。他對自己過分的自信導致他在愛而不得的情況下,開始焦慮,自我嘲諷:

平中,你算什麼“天下第一的好色之徒“?你什麼也不是,你什麼也不是……

平中靠在拉門旁邊,失神似的喃喃自語道:“你的容貌早已衰敗,才氣大不如從前,你不過是個比範實和義輔還不如的下等廢物,廢物……”

之前平中對女人的屢屢得手,讓他自認為是“天下第一的好色之徒”。為了維持這個“美譽”,繼續做世人眼中的“人傑”,平中在屢屢被侍從拒絕後仍然堅持不懈地給她寫信,甚至因此遭到戲弄也不在乎。心理學有個名詞叫沉沒成本謬誤,指的是人們往往不甘心自己之前的付出白白打水漂,即便知道是錯誤的也願意一直堅持下去,不斷付出。

表面上看,平中是愛上了一個得不到的女人,其實質是隻想通過征服她保住自己的名號與顏面。

從小說《好色》出發,淺析日本民族深層次的女性觀

侍從也是一個愛慕虛榮的女人。因為侍從早就洞悉平中想通過看她的糞便和尿液,抹殺自己“女神”的形象,從此不再迷戀她。於是她用香料製品代替自己的糞便與尿液,通過女童故意拿出去讓平中看到。

其實,侍從早就知道平中對她的愛慕並非出自真心,而只是當成心中的“女神”。她本人是享受這種被追求的感覺,也深知他一旦得到就不會珍惜。所以她才會在夜裡讓平中與她同一被窩,在即將“翻雲覆雨”之時以“房門沒插好”為由起身去插鎖之後故意消失。這個舉動實實在在是“欲擒故縱,欲拒還迎”。

最後,平中在嚐到香水製作的糞便和尿液後,倒地而亡,死前喃喃自語:“侍從,是你殺了平中。”

與其說平中死於侍從的香水糞便,不如說他死於自己的色慾與虛榮,為了滿足自己的一己私慾,不僅做出嘗試侍從糞便與尿液的荒誕行為,還搭上自己的性命。

剖析芥川龍之介的女性觀和對女性的塑造

由種族發展沉澱成的深層心理才有研究價值。集體,對於個體的偶然性潛意識進行了選擇和過濾,因此更具有一種原始意義上的必然性。(瑞典心理學家榮格)

一件優秀的藝術作品,可以讓使人透過作品本身去探索該民族的一種深埋在心裡的原始形象。

王向遠在《東方文學史通論》這本書裡這麼描述:日本民族的女性觀是獨特的,在日本人眼中,女性是“聖潔與汙穢溫柔賢淑與嫉妒報復偉大的母性與醜陋的魔鬼的矛盾一體。”日本從原始初期在鬼怪神話和現代作家筆的女性都是如此形象。芥川龍之介筆下的女性也是時代的反映,也同樣具備那些特質。

從小說《好色》出發,淺析日本民族深層次的女性觀

在《好色》之中,這麼描述:

只要我一走進加茂神社,那神體就會活靈活現地浮現出侍從的臉。我只要一踏進清水寺地內殿,就連觀世音菩薩也不著痕跡地變成了侍從的模樣。

這裡面藏有侍從的糞便,同時也有決定我的命運的……

只要看了侍從的糞便,你就贏了……

《好色》中時常會出現關於“菩薩神明”等名詞,又將“侍從”比喻成在平中心中的“女神”。所以我們不難理解為什麼作者最後會描寫平中去看侍從“糞便”這麼荒誕的事,因為包括芥川龍之介在內的日本人民當是對女性的認知是“聖潔與汙穢”的結合體。

那些因為平中誘惑嚐到出軌快感的女性對平中是感激,這是為什麼呢?因為她們不僅是嚐到了平中給她們帶來的床第之歡,而且感受到了出軌的刺激,也是一種對丈夫在外尋歡作樂的嫉妒報復。在《好色》中女童作為侍奉侍從的女孩,作者對她的描述“聰明伶俐、天真無邪”,從這裡不難判斷出她就是日本民族對女性“

溫柔賢惠”認知的縮影。

芥川龍之介在另一部小說《蜘蛛》中,描寫了雌蜘蛛是偉大的母親,為了自己的孩子可以犧牲自己的性命不顧一切去保護他。但是它又是一位殘酷的女性,殘忍殺害蜜蜂或者其他異類,並且搏殺過程十分血腥,並且它的後代也會繼承它屠殺異類的本性。這樣的描述正源於芥川龍之介對於日本女性的深層次的意識,包含了日本民族對“女性”這個群體是偉大的母性與醜陋的魔鬼的認知。


從小說《好色》出發,淺析日本民族深層次的女性觀

芥川龍之介經常用陰鬱的筆法去描述女性,可這是為什麼呢?要解答這也疑問,我們不得不從他的經歷說起。

“母親”這個角色,在孩子心裡是至親的人,也是孩子對女性認知是的來源。但芥川龍之介的親身母親在他8個月的時候發瘋了,10歲時便去世了。他在這10年中,時而感受母親的溫暖,又時而被髮瘋的她虐待。正是作者這種備受心靈的煎熬的經歷,才會有《好色》中主人公平中對侍從極具畸形的追求心裡。

在他12歲被舅舅一家收養,但遇到終身未嫁的大姨媽,一邊給他很多愛,但因為她的阻礙把自己的初戀斷送了,這件事對他一生的影響很大。所以他對大姨媽的“冰與火”雙重感受才會有筆下那些偉大的母性與醜陋的魔鬼的的女性形象。他曾對作家佐藤春夫說:“造成我一生不幸的,就是我的大姨媽。說來她還是我唯一的恩人。”

芥川龍之介的妻子後來是他心中的“白玫瑰”。她本人就是個溫柔賢惠而且對他百般貼心的女人。1918年他們二人完婚。但是婚後妻子對文學的不通讓他覺得自己的世界不被理解。之後出軌茂秀子讓他經歷了“相愛相殺”的過程,更深刻地刻畫出那些女性“溫柔賢淑與嫉妒報復”的女性形象。

縱觀芥川龍之介所有的作品我們不難看出它們都透露著寂寞與孤獨的影子,充斥著“利己主義”思想,刻畫了一系列明暗複合型女性。他筆下所刻畫的女性,不僅僅和他的經歷有關,更是長久以來在日本民族深層次意識下的女性形象的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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