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父母的,是一件很屈辱的事情

01.

和父母在一起,我越來越沉重

我的一位來訪者在大年初二就預約了初四的諮詢。

開始,我以為是和疫情的爆發相關。

事實上,她的動機和疫情無關,而是和父母有關。她告訴我,她臘月二十八回家,到正月初二,在家待了5天。在這5天的時間裡,她的感覺,越來越沉重。

往年,她會選擇出去逛街、約朋友吃飯、逛廟會、看電影、小劇場聽相聲等方式娛樂,春節幾天,也是一晃而過。

今年不行了。今年,從年三十當天,隨著疫情的風聲鶴唳,只能“禁足”在家,和父母“貼身肉搏”,避無可避。

在和父母頻繁的互動中,各種擰巴、糾結幾乎毫無空隙地輪番登場;各種情緒波動:暴躁、無奈、抑鬱、攻擊,起起落落,嚴重內耗;

為了不讓春節幾天給父母“添堵”,她努力地說服自己、剋制自己不要和父母吵架、發脾氣;在每一次說服自己、剋制自己的最後,總以深深的無力感結束。

就這樣,5天下來,越來越明顯的沉重,讓她幾乎動彈不得。

而更要命的是,因為疫情,她還要和父母待更久。

我太理解這種“沉重”了。

曾奇峰老師在談到什麼樣的人可以做心理諮詢師的時候,曾經說:不能太健康,也不能太不健康。

因為,如果人生一直特別順利,特別健康,可能就缺少在某些地方可以共情來訪者的能力。

我想,在我的這位來訪者“沉重”的這個地方,我太能共情了。

02.

不能承受的人生之“重”,請放我一馬

馬東曾經說,自己是一個人生底色悲涼的人。

我聽後,感覺很難受。

因為,“悲涼”是一種很沉重的情緒,同樣沉重的情緒還有:無奈、無力、絕望、悲傷等。與此向對應的,像憤怒這樣的情緒,雖然可能很激烈,但卻是比較“輕”的情緒。

“憤怒”時,你還有力量,而“沉重”則完全沒有力量。

我的來訪者很疑惑:

當自己在外面一個人生活工作的時候,感覺很輕盈;當回到父母身邊,好像一切都顯得很悲情。比如,她要隨時關燈,否則,會被父母認為浪費電;

平時超市買東西,幾乎不看價格,春節回家,感覺去菜市場買趟東西回來,都會被父母問土豆多少錢、大蒜多少錢,然後告訴你“你被人騙了”;

搞到後來,想買個榴槤吃,想想父母得關多少燈、省多少電才能省出一個榴槤,竟然覺得“捨不得”;

每天父母都追在屁股後面問吃什麼,飯桌上做了一桌子的飯,結果父母跑到旁邊吃剩飯剩菜,每每這時,她表面生氣的背後,其實滿是悲涼:家裡到了揭不開鍋的地步了嗎?一定要這樣嗎?你們這樣,讓做女兒的情何以堪?

還有分離,每次離開家回去工作,父母都沉重地像是在永別,那種悲慼讓她幾乎沒辦法啟程……

我們的文化中有些“沉重”的東西根深蒂固。

比如,某些關於親情的公益廣告,真的是令聽者心酸、聞者動容,讓你感覺,你如果不把父母接到身邊來,日日奉養,那簡直就是大逆不道。

可是,親情,本不應該是如此沉重的東西。親情,應該是溫暖而美好的,應該是能夠給予我們力量的,而不是用來擊潰你的心理防線、瓦解你的。

聽父母的,是一件很屈辱的事情

03.

當“沉重”蔓延

讓人更加遺憾的是,如果,你從這樣的家庭走出來,你就會發現,這些“沉重”之感,並不只是侷限於你和父母在一起的時候。

當我們“脫胎”於這樣的家庭,這份“沉重”會跟隨我們,並輻射到更廣闊的範圍裡去,併成為人生底色。

“沉重”帶給我們的感受很多:

在開心的時候,總想不開心的事情,擔心,如果自己一直這麼開心,那麼,“壞的事情”就會發生;容易過分的顧影自憐、悲傷、敏感;

看到可憐的人和事情,容易很有代入感,然後攻擊自己,比如“生在福中不知福”;

生活中一般的經歷,常常被指向很悲涼的感受,比如:和親密的人的分離導致過分的悲慼,對生活無望。

遇到挫折,容易導致一些終極的失望……

這些感覺之所以“重”,是因為我們被死死地壓在了一個地方。在這個地方,我們愛莫能助,動彈不得。“動彈不得”,這是一直非常形象而直接的形容。

因為,“沉重”的感受形成的原因之一,就是我們喪失了“逃”或者說“離開”的能力。站在一個地方,無法逃開,而任憑別人丟給我們所有的東西,不得不承受。

那麼,是什麼讓我們“動彈不得”?

04.

雙向限制,讓我們動彈不得

動彈不得的原因之一,是很多父母都對我們實施過“雙向限制”。

什麼是雙向限制?指的是同一件事,既讓我們做又不讓我們做。

舉個我弟的例子。

疫情期間,我弟在自己家隔離。上午十一點多,我媽給我弟電話,他們進行了下面的對話。

我媽:是不是該吃中飯了?

我弟:不餓,不想吃了。

這時,我媽教育我弟:雖然不出門,一日三餐要定時吃。

我弟:好,那我做飯去了。

這時,我媽又問他:早上吃飯沒?

我弟:吃了。

我媽:幾點吃的?

我弟:九點多。

我媽:早上吃那麼晚中午還吃得下去?

看到這裡,你應該看出來其中的蹊蹺了,就是:其實,無論我弟怎麼說,都是錯的。而這種情況,在更小的時候,肯定是常態。

而“雙向限制”在生活中出現的頻率,比我們想象的多。曾奇峰老師曾經舉過一個“父母吵架”的例子。父母在孩子面前吵架,其實,就是邀請孩子參與進來。

當然,這裡的參與,並不是我們一般意義理解上的參與。而是:父母既然在孩子面前吵架,那麼,孩子就天然成為了其中的一員。而這個時候,父母就會說出那句曠世名言:大人的事,小孩別摻和。

我們可以毫不費力地推而廣之,另一個非常熟悉的例子是:父母在孩子面前抱怨生活或者工作中的事情,這個時候,孩子忍不住插嘴,父母同樣是那句再熟悉不過的話:大人的事,小孩別摻和。

你既邀請了孩子參與,又拒絕了孩子參與。這就是雙向限制。

雙向限制會讓孩子動彈不得,他們不知道要怎麼做,無所適從。

05.

憋著愛,憋著恨

但凡像“人生底色悲涼”這種沉重的感覺,都飽含著一種我們對自己和世界的無力感。這種無力感,比較容易的理解是:自己對自己有攻擊。

因為自己對自己的攻擊,我們消耗很大,因此無力。而更高級的理解是,這種無力感的背後,是“憋著愛,憋著恨”。

也就是:我不知道我的恨指向誰,當然,恨無法表達,愛也無法表達。

我們的生命力沒有辦法在更廣闊的領域,通過更健康的渠道痛快表達,把生命力揮灑到淋漓盡致。

相反,憋著愛和憋著恨,就是生命力沒有地方釋放,從而動彈不得,只剩麻木和無奈。

讓我們生命力不能暢快釋放、“憋著愛,憋著恨”的原因是什麼呢?

第一,完美的父母。

完美的父母,註定限制孩子的創造力。父母太完美,孩子將沒有空間。

與此同時,而被嚴重限制了的孩子一定是有不滿的,而面對完美的父母,孩子的創造力將被視為是對完美父母的攻擊,這讓孩子將表達自己的不滿無處可放,所以,孩子攻擊性表達受阻。只能憋著。

第二,控制慾過強的父母。

父母的控制製造了孩子的逆反。因為,這種情況下,“我聽父母的”,是一件很屈辱的事情。

但是,回過頭來,面對那個手持“為你好”這個“免死金牌”的“面面俱到”、控制慾爆棚的父母,又讓你覺得:表達不滿,簡直就是“大逆不道”。

最後,我們在此一時表達多少對父母的不滿,在不久後的彼一時,就會伴隨多少的自我譴責。最後,也只能憋著。

讀到這裡,是不是感覺,上面這些情況本身,就非常“悲情”、非常“沉重”?

曾老師曾經說:很多父母,他們往往願意享受和孩子“相濡以沫的悲情”,卻不願意享受和孩子相望於江湖的清爽和灑脫。

很多人會說,你看,你又在攻擊父母。我並無意攻擊父母,但是,我們仍然需要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如果你有這樣的父母,當你意識到在你和父母複雜的互動中,到底是什麼,潛移默化安排了你人生的底色,一旦將潛意識中的內容意識化,我們的意識範圍就得以不斷擴大,這本身就帶來療愈作用。

更重要的是,當我們為人父母的時候,不要再將創傷進行代際傳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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