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仁從出租車上搬下來三個大紙箱、一個旅行袋，擺在院門口。院門開著，他看見母親和媳婦低著頭在收拾地上的一堆紅薯。媳婦抬頭看到他，忙丟下手裡的紅薯，邊問邊起身小跑過來，麻利地要抱地上的箱子。
“買的啥？這麼多。”媳婦問。
“廠裡的口罩，一萬多個。今年效益不好，抵兩個月工資。”郝仁低聲說。
媳婦愣了愣，皺著眉頭沒說話。
“口罩能當錢花，還是能當飯吃？”接下來的日子，媳婦時不時這麼嘮叨。
口罩廠原本工資不高，郝仁一年到頭在外打工，家裡家外都是媳婦張羅，媳婦有怨言，郝仁理解。郝仁尋思著，年後發動親戚朋友，能便宜點賣掉也行。
離過年不到一個月，家裡的事越發多起來。“二十五，打豆腐。”地裡忙得很，菜要趕個好價錢，倆人商量著上城裡賣菜，順便買豆腐和其他年貨。把拉菜的三輪車擺好，他們發現，幾天沒上城裡，城裡多了許多戴口罩的人。
“城裡人真是瞎講究，上街買菜還戴口罩，就他們講衛生。”媳婦有些不屑，但隨即她想起家裡的口罩，下次賣菜，可要帶來賣掉。郝仁也不懂為什麼，印象中，城裡除了醫生，一般人都不戴口罩。他向一個戴口罩來買菜的婦女打聽起來。
“你不知道？我孩子在湖北讀書，回來說那邊蠻多人得了肺炎，還會傳染，他讓我買了不少口罩放在家裡，聽我的，你們也趕快買點，現在口罩都不好買了。”婦女說。
郝仁一愣。媳婦卻興奮地對他說：“太好啦，咱家的口罩不用愁啦。”
第二天，媳婦裝滿一旅行袋口罩，一包二十個，賣十五元，這是媳婦打聽來的藥店裡的價格。有生產廠家，有生產日期，一看就是正規產品，一袋口罩很快就被搶光，連菜也比平時賣得快。媳婦看著皮包裡的一沓錢，再看郝仁時，眼裡滿是溫柔。她怕別人說自己不講衛生，和郝仁也各戴了一個口罩。晚上，郝仁家有口罩的消息不脛而走，他的手機響個不停。
“口罩不能賣了！蠻多地方要。”接完電話，郝仁對妻子說。
“好，聽你的，誰出的價錢高就賣給誰。”妻子喜滋滋地點頭。
“不是，咱縣裡也查出有人得病。”郝仁的神情很嚴肅，“鄉長說馬上要派人挨家挨戶排查返鄉人員，需要大量口罩，他到處買不到口罩。”
媳婦點頭：“都賣給他們也好，我們省事了。”
郝仁說：“不是賣，我想送給他們。”
媳婦不樂意：“這可是你兩個月的工錢，我們又不賣高價。”
郝仁說：“沒事，我明天就去廣東賺錢。”
“才回來過年，咋又要出去？”
“廠裡也來電話了，要馬上覆工生產口罩。”郝仁一邊向媳婦解釋，一邊動手整理口罩。
在工廠加班加點生產口罩的郝仁，某天收到媳婦發來的兩條微信鏈接，點開看，一條是他捐贈口罩的報道，另一條，是媳婦將地裡剩下的五千多斤蔬菜，無償送往湖北的報道。
郝仁看著看著，咧嘴一笑，嘀咕了一句：這婆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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