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晨丨病毒、戰爭和信息

陸晨丨病毒、戰爭和信息

陸晨博士、教授

中國人民大學商學院EMBAEE特聘課程導師

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EE特聘課程導師

蘑菇數字科技首席經濟學家

哈佛大學商業心理學BPSY特聘教授

蘑菇學苑名譽院長


人類的一切智慧是包含在這四個字裡面的:“等待”和“希望”2020 年的新型冠狀病毒黑天鵝突然降臨,就像聖經裡大衛和歌利亞的戰爭故事所描述的,把看似強大無敵的人類打得節節敗退,狼狽不堪。病毒,遠在人類出現之前,就存在於地球上,它是一種微小的,只含一種核酸(DNA或 RNA),必須寄生於細胞內並以複製方式增殖的非細胞型生物。病毒是由一個核酸長鏈和蛋白質外殼構成,病毒沒有自己的新陳代謝機構,一旦離開了宿主細胞,就變成了沒有任何生命活動、不能獨立自我繁殖的化學物質。但當它侵入宿主細胞後,就能利用細胞中的蛋白物質和能量完成自己的生命活動,按照病毒本身的核酸所包含的遺傳信息複製繁殖產生新一代數量驚人的病毒,讓病毒快速擴散傳播傷害人類。病毒在與人類的無數次較量中不斷升級、加強。它的超群的變異生存能力是它在歷史上屢次重創人類的利器,病毒的存在本身並不是致人死亡的原因。而是傳染病病毒與其宿主身體細胞的複雜的相互作用所導致的!人類本身變成了殺死自己的“幫兇”。這是多麼的不可思議。在大自然中,存在著數以萬計的千奇百怪的病毒,人類對它們知之甚少。黑天鵝風險的提出者,Nassim Nicholas Taleb 曾經提到,

對於人類來說,是那些不知道的知識更重要!在和病毒的戰鬥中,這部分未知的知識關係到人的生死存亡。無論是面對新型冠狀病毒的瘋狂進攻還是在日常社會、工作中遇到陌生的人,信息的交流和溝通是唯一能夠讓我們能夠獲得更多的信息來做出合理明智的判斷和選擇。在大數據萬物互聯的今天,信息的價值和重要性不言而喻。

信息會通過邏輯思維的分析進一步被轉化為系統的科學知識,完善的科學知識又來指導人們探索獲得更多的未知的重要信息。回顧現代醫學和流行病學的發展歷程中,儘管其中也包括一些讓文明的現代人驚得目瞪口呆的疫情治療方式:通過放血來治癒失血、用發燙的烙鐵燒掉痔瘡、生病後吃土等等,不一而足。但人類還是通過不斷地實驗試錯逐漸瞭解了病毒的習性和發生原因,進而研發以毒攻毒的疫苗與之針鋒相對。19 世紀初,霍亂 Cholera 肆虐倫敦,動輒奪走數萬人的生命。1848 年的夏天,35歲的斯諾開始正式挑戰傳統的毒氣瘴氣學說,探尋霍亂流行的真正原因。憑藉著頑強不屈的科學探索精神和堅定的科學理性,斯諾採用了一種 “對照研究” 的方法,最終提出自己的理論:不是當時倫敦的醫學權威人士和大眾所深信不疑的空氣傳播病毒,而是人們把排洩物等不衛生的物質排放到了人們賴以生存的河流中,汙染了人們飲水的水源,病毒通過人們的飲水傳播感染。斯諾以一己之力挑戰權威,揭示了事實真相。他雖然英年早逝,而且在他的有生之年並沒有得到政府和大眾以及醫學界的認可,但斯諾開創了一門偉大的對全人類的健康發展都無比重要的學科:流行病學,他因此也並被譽為現代流行病學之父。天花 Smallpox 是人類歷史上最恐怖的傳染病之一,天花病毒在歷史上的殺人總數遠超人類所有戰爭的總和。天花早在 3000 多年前就出現了,在出土的古埃及木乃伊上,就發現了天花留下的疤痕。公元前 6 世紀,印度爆發過天花大流行。古代的中國同樣無法避免,根據歷史研究,早在公元 1 世紀的漢代,天花就隨著印度商人、戰爭俘虜等群體進入了中國,開始在中華大地上流行肆虐,並在明清時期達到高潮。清朝的順治皇帝就是感染天花病毒而去世的,在大西洋彼岸的美國,得過天花的還有美國總統華盛頓與林肯,他們都是天花的倖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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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9 年 10 月 26 日,聯合國世界衛生組織 WHO 在肯尼亞首都內羅畢宣佈,天花病毒已經在全世界範圍內被徹底消滅,併為此舉行了慶祝儀式。1980 年 5 月,世界衛生組織正式宣告,人類徹底征服天花病毒。1986 年,世界衛生組織提議銷燬所有天花病毒樣本,美國與俄羅斯堅持反對全部銷燬, 2002 年的世界衛生大會同意暫存一小部分的病毒樣本作科研用途,目前全世界只剩下俄羅斯和美國的兩個實驗室仍保留有天花病毒。一場和天花病毒瘟疫緊密相關的戰爭就是發生於 16 世紀初,西班牙殖民者對中南美洲的入侵掠奪和屠殺。1519 年 4 月,西班牙傳奇征服者埃爾南·科爾特斯 (Hernán Cortés) 帶領一支反叛的遠征探險隊來到中美洲(現在的墨西哥地區)蒙特祖瑪二世的阿茲特克帝國腹地,首次連接兩個新舊大陸的兩個文明並改變歷史進程。阿茲特克是一個在 14 世紀-16 世紀的墨西哥古文明,其傳承的阿茲特克文明與印加文明、瑪雅文明並稱為中南美三大文明。當時,阿茲特克帝國的發展正處於鼎盛的時期,卻遭到了來自大西洋彼岸的侵略者的屠殺摧殘,這個輝煌文明最後毀於西班牙殖民者之手,阿茲特克文明發展的歷史從此被畫上了休止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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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爾特斯於 1519 年 4 月率領他的遠征船隊登陸美洲,在進軍腹地的過程中結識了印第安女子——瑪琳·辛(Malinche)。她會講多種墨西哥土著語言。包括尤卡坦地區的各種瑪雅方言、納霍陶語,阿茲特克語和絕大多數非瑪雅地區印第安人的語言,塔巴斯科部落為了巴結科爾特斯,將她和其他 19 個年輕女奴一起送給了西班牙人。後來,瑪琳·辛莉依靠自己的語言天賦,掌握了西班牙語,科爾特斯讓她做翻譯,併為其取名為唐娜·馬麗娜。11 月,西班牙人一路跋涉終於到達了阿茲特克帝國的首都,受到阿茲特克帝國皇帝蒙特祖瑪二世的歡迎。作為隔絕外界生活在 “新大陸” 上的阿茲特克人從來沒有見過馬匹和火炮槍支(當然更不知道他們看不見的致命天花病毒),這些新奇的事物對於他們所熟悉的生活環境和習俗來講都不折不扣地屬於不知道 “不知道” 的認知盲區。西班牙人和阿茲特克人雙方都互不瞭解,生平第一次相見。西班牙人從未想到過在美洲新大陸會存在這樣豪華絢麗的帝國,以至於很多科爾特斯的士兵不禁感慨,這是從未見過,也從未夢想過的。對於代表當時人類最先進文明的西班牙人,阿茲特克帝國的存在也是在他們的認知範圍之外,無法想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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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帝國的皇帝親自迎接,科爾特斯下馬想上前去和蒙特祖瑪二世擁抱,但被皇帝的衛兵阻止,在阿茲特克帝國,沒有人可以和皇帝擁抱,兩人只能相互鞠躬表示敬意。對對方一無所知的雙方都急於通過談話瞭解對方的真實意圖,那麼接下來發生的就是改變美洲世界歷史進程最重要的一場談話。但是,這場交談是大費周章不容易的,科爾特斯需要兩個翻譯來完成從西班牙語到阿茲特克語的轉換。科爾特斯在行軍的途中,搭救了一位遭遇海難的西班牙神父,他通曉瑪雅語。所以,整個談話的過程就是,科爾特斯講西班牙語,那位神父把他的話用瑪雅語翻譯給前面提到的印第安女子唐娜·馬麗娜,最後,唐娜·馬麗娜再從瑪雅語翻譯成阿茲特克語讓蒙特祖瑪二世明白科爾特斯的意思。當阿茲特克的最高統治者回答時,整個的翻譯的程序反轉。雙方相談甚歡,晚飯之後,蒙特祖瑪二世再次和西班牙人相聚,西班牙人聽到的是,阿茲特克帝國尊貴的皇帝竟然做出了一個令人匪夷所思的妥協決定,他認為科爾特斯和他的士兵是阿茲特克宗教神話中在古代被流放的神靈寇帝斯魁薩克從東方歸來,他表示願意臣服於西班牙人,大家可以想象得出當時科爾特斯的震驚的心情,這壯麗宏偉輝煌富庶的帝國瞬間就是我的了?但這是蒙特祖瑪二世想要表達的真實意思嗎?後面經史學家的查證,阿茲特克語言含有一種“充滿敬意”的表達模式,包括蒙特祖瑪二世在內的阿茲特克貴族、皇族階層說話都是以這種精心設計的略顯虛假謙卑的腔調來顯示突出自己的強大和高貴。

在他們的語言中,高貴這個詞和孩子這個詞是一樣的。也就是說,當蒙特祖瑪二世對著西班牙人大講他的渺小和羸弱的時候,其實,他真正要表達的是他是至高無上和天下無敵的。但是,這些隱藏在阿茲特克語言後面的風俗文化格式是無法能被兩個不是阿茲特克本族的翻譯能夠深刻理解領會並準確表達出來的。這就是巨大的信息不對稱性,也就直接導致了致命的錯誤和風險。當我們明白這一點之後,就不難猜測,蒙特祖瑪二世真正想要表達的不是向西班牙人投降,皈依天主教,而是要遠道而來的不速之客成為他的忠實臣民。雙方對對方的一無所知、文化差異、認知差異、表達方式差異等都同時成為了釀成整個 16 世紀最血腥衝突的背後推手。後面發生的大家都從近代世界史中瞭解了,蒙特祖瑪二世被西班牙人綁架控制,後面被殺害(另一種說法是阿茲特克人用石頭把他們的傀儡國王砸死!),西班牙人和阿茲特克人開始了一場殊死搏鬥的戰爭。1520 年初科爾特斯率領的西班牙殖民軍被阿茲特克人擊敗,其中一個患了天花的西班牙人被打死,從此之後,這種致命的病毒就在毫無抵抗力的阿茲特克人中開始流行傳染,在兩週之內,就有很多的阿茲特克人不幸倒斃,美洲大陸上的土著印第安人都保持著一個人類最淳樸善良的生活習俗,無論發生了什麼疾病不幸,他們都不離不棄始終生活在一起。當然,面對傳染性極強的天花病毒,印第安人的群居生活習慣導致了天花疫情的大規模傳染擴散,一批批的阿茲特克人因感染天花病毒而悲慘地死去。1520 年 7 月 7 日,由科爾特斯率領的西班牙軍隊和他的印第安土著盟軍對陣對他窮追不捨的阿茲特克大軍。儘管在兵力上遠遠遜於對手,科爾特斯卻上演了一場我們在開篇所提到的大衛和歌利亞的戰爭的現實版本,取得了幾乎不可能的完美勝利。在 1521 年科爾特斯捲土重來帶領著他的西班牙部隊和他所團結的土著盟軍把阿茲特克首都團團包圍,科爾特斯把通往城外所有能逃生的通道都截斷了,並且破壞了通往城裡的供水的水道,天花使得原來的 30 萬人銳減到 15 萬人,活著的人也大多染病,無力抵抗。1521 年 8 月 13 日,西班牙人攻陷阿茲特克帝國首都特諾奇蒂特蘭,改名為墨西哥城,成為新西班牙殖民地的首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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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爾特斯以極少數軍隊完成了征服擁有五百萬人口的阿茲特克帝國的戰役,但這以少勝多神奇背後的原因竟是天花病毒。新大陸的印第安人已同舊大陸的人類隔絕了上萬年,對天花、麻疹、白喉、傷寒、流行性感冒等疾病缺乏免疫機能,也缺乏防疫知識。天花這個早已被歐洲人適應的疾病對於印第安人卻是極具殺傷力。這些疾病瘟疫不僅僅征服了印第安人的身體,還摧毀了他們的意志信念,他們認為這些疾病是神靈的懲罰,而且只針對印第安人,西方人毫髮無損,說明神明是站在他們那邊的。同時西班牙傳教士不遺餘力地向他們宣揚基督教的神聖和偉大,這些印第安人只能選擇屈服和皈依。美洲的發展歷史被重新改寫了。值得一提的是,在征服阿茲特克帝國之後,1534 年到 1535 年科爾蒂斯北上到北美洲西海岸,探索了今日的南加州部份,並命其名為加利福尼亞 (California)。阿茲特克帝國在天花病毒的打擊和西班牙殖民者的摧殘下從人類文明發展的歷史上消失了,遺留下來的只有遊客們到墨西哥城還能看到的一些古文明的遺蹟。阿茲特克帝國的覆滅無論對於西班牙的船堅炮利還是天花病毒的兇惡的表面原因,其本質都是因為科學文明知識的欠缺落後,強烈的信息不對稱性所導致。突然降臨的新型冠狀病毒黑天鵝,讓每個人在前所未有的疫情面前都顯得無比脆弱、不堪一擊,但是相信科學的力量,相信信念的力量,相信中國人堅忍不拔的精神,高舉科學的大旗,依靠科學知識的力量來幫助我們戰勝病毒疫情,我們就有可能做到像《黑天鵝》作者Nassim Nicolas Taleb 教授在他的另一本專著《反脆弱性》中所闡述的

風險管理(包括黑天鵝風險)最高境界就是把原有的脆弱性轉變為反脆弱性!我們會迎難而上,自強不息、越挫越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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