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奧斯維辛文身師的小說,探討黑暗年代裡的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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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斯維辛的文身師》

关于奥斯维辛文身师的小说,探讨黑暗年代里的人性

內容簡介

1942 年 4 月,斯洛伐克猶太人拉萊被強行送往奧斯維辛集中營。會說多門語言的萊拉被迫當上集中營裡的文身師,他不得不在成千上萬個囚犯的皮膚上留下永久的印記。在集中營裡,拉萊目睹過可怕的暴行,也見證了人性的善良。他冒著生命危險,利用自己的特權,靠著從被殺害的猶太人身上搜羅來的珠寶和金錢換取食物和藥品,來延續他倖存同胞的生命。

一日,拉萊在等候文身的隊伍中邂逅了一名年輕女子,他不得不將編號“34902”文在她的手臂上。那一刻,拉萊默默發誓,他們一定要活下來,在自由的天空下享受幸福的人生……

《奧斯維辛的文身師》取材於真人真事,講述了一個關乎人性與希望的故事。在納粹的陰霾下,見證奇蹟與愛情的永恆。

希瑟·莫里斯(Heather Morris),澳大利亞作家,創作過多部劇本。 2003 年,作者與拉萊·索科洛夫相識,隨後將拉萊講述的在奧斯維辛的親身經歷寫成了劇本。該劇本入圍了 2014 年正稿劇本創作大賽半決賽,後改寫為她的小說處女作《奧斯維辛的文身師》。

譯者簡介

欒天宇,南京大學英語語言文學專業在讀博士,主要研究方向為美國猶太文學。

書籍摘錄

序言

拉萊儘量不抬頭看。他伸手接過遞給他的紙條。他必須把這四個數字文到拿著紙條的女孩身上。她們身上已經有一個號碼了,但是已經褪了色。他把針刺入她的左臂,儘可能輕輕地文了一個“4”。鮮血滲出皮膚。但是針頭扎得還不夠深,他要重新描一遍這個號碼。拉萊知道這會造成怎樣的疼痛,但她絲毫沒有畏縮。他們被警告—什麼都不能說,什麼都不能做。 他擦去流出來的血,蘸了綠色的墨水擦在傷口上。

“快點!”佩潘輕聲說。

拉萊花了太長時間。給男人的胳膊文身是一回事,但玷汙年輕女孩的身體是一件可怕的事。拉萊抬眼瞟見一個身穿白大褂的男人慢慢朝女孩們的隊伍走過來。這個男人時不時地停下檢查驚慌失措的年輕女孩的臉蛋和身體。最終他走到拉萊面前。拉萊儘自己所能輕輕地抓著面前女孩的胳膊,那個男人用手抓住她的臉,粗魯地左右擺弄。拉萊抬頭看到那雙受驚的眼睛。她的嘴唇好像準備好了要說話。他輕輕捏了捏她的胳膊阻止她。她看著拉萊,他擺嘴型告訴她,“噓”。穿白大褂的男人放開她的臉,接著走開了。

“很好。”他低聲說,同時開始文剩下的三個數字—5 6 2。完成之後,他多握了會兒她的手臂,再次望向她的雙眼。他勉強擠出一個微笑。她嘴角上揚回應了他。她的雙眼在他面前閃爍。看著它們,拉萊的心跳好像一下子停止了,而後襲來的是第一次心跳的感覺,怦怦直跳,像要衝出他的胸口。他低下頭,腳下的地面似乎在來回搖晃。這時另一張紙條塞了過來。

“快點,拉萊!”佩潘急忙低聲叫他。

他再次抬頭的時候她已經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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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942 年 4 月(節選)

火車哐當哐當地開在鄉間。拉萊抬著頭,自顧自地呆坐著。二十四歲的他覺得認識身旁這人沒有什麼意義—那人在打瞌睡,偶爾還會靠到他的肩膀上;拉萊也並沒推開他。數不清的年輕小夥兒們被塞進了這本該用來運牲口的火車廂,而他,只是其中之一。沒人告訴他們這是要去哪裡。拉萊穿著他平時的衣服:熨平的西裝,乾淨的白襯衫,戴著領帶­—總得穿得給別人留下好印象。

他打量著這個拘禁著他的空間,估摸著它的大小。這車廂大概兩米半寬,但是他沒辦法估算長度,因為看不到盡頭。他又試圖數一下同行有多少人,但是人頭攢動,上下顛簸,他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他不知道還有多少節這樣的車廂。他的後背和雙腿都很疼,臉還有些癢。冒出的胡茬提醒著他,自從兩天前上了車,他就沒有洗過澡,也沒刮過鬍子。他覺得自己越來越不像自己了。

其他人想要跟他搭話的時候,他都會回應一些鼓勵的話,試圖把他們的恐懼化為希望。我們站在屎堆裡,但不能溺死其中。有人嘀咕著對他的外表和舉止指指點點,罵他有上等人的那種裝腔作勢。“瞧瞧你現在,不也這副狼狽樣嘛。”他儘量不去理會這些話,對那些有敵意的目光回以微笑。我又能取笑誰呢?我跟其他人一樣害怕。

一個年輕人緊盯著拉萊,擠過他身前亂哄哄的一堆人,朝拉萊挪過去。一路上有幾個人推搡著他。努力爭取的,才是自己的地方。

“你怎麼能這麼冷靜?”年輕人問,“他們可是有槍的。這群混蛋用槍指著我們,逼我們上了這……這牲口車。”

拉萊衝他笑了笑:“我也沒想到會是這樣。”

“你覺得我們這是去哪兒?”

“這並不重要。只要記住,我們在這裡,我們的家人就可以安全待在家裡。”

“但是萬一……”

“不要‘萬一’。我不知道,你不知道,我們誰都不知道。他們怎麼說,我們就怎麼做吧。”

“等停下來的時候,我們要不要試試拿下他們?我們比他們人多。”這個年輕人臉色蒼白,面帶疑惑。他握緊雙手在跟前揮了幾拳,卻也有點力不從心。

“我們有拳頭,他們有槍—你覺得誰能贏?”

年輕人默不作聲。他一側肩膀擠在拉萊胸前,拉萊能聞到他頭髮散發出的油膩和汗臭的味道。他的雙手無力地垂在兩邊。“我叫阿倫。”他說。

“我叫拉萊。”

周圍的人開始留意他們的對話,抬頭看看這倆人,然後又繼續沉默,深陷各自的憂慮之中。他們共有的是恐懼,還有青春,以及信仰。拉萊努力不讓自己去瞎想後面會發生什麼。有人告訴他,他這是要被帶去給德國人做事—他也正打算這樣做。他想到故鄉的家人。他們是安全的。他做出了犧牲,不會後悔。如果可以再選擇一次,他依然會這樣做,依然要讓摯愛的家人留在家裡,在一起。

似乎差不多每隔一小時,都有人問他相似的問題。拉萊被問累了,就開始回答“等等看吧”。他不明白為什麼大家直接把問題拋給他。他沒有特別的學識。沒錯,他穿西裝打領帶,但這是唯一能看到的不同了,其他方面他和別人毫無二致。我們都被綁在同一條骯髒不堪的船上。

在這擁擠的車廂裡,他們不能坐著,更別說躺下了。這裡的廁所就是兩個桶。桶滿了,大家自然就想離惡臭遠一點,便有人開始打架。桶被撞翻,一地汙穢。拉萊緊緊抱著他的手提箱,不管去哪兒,他都希望這裡面的錢和衣服能夠給他換來自由,或者,再不濟,也能給自己換來一份安全的工作。或許在那裡,我的語言能派上用場。

他慶幸自己終於挪到了車廂邊上。透過橫木板條間狹小的縫隙,他能瞥見一路飛逝的鄉間景色。絲絲新鮮的空氣稍稍平復了他想要嘔吐的感覺。現在可能是春天,但連日陰雨,烏雲重重。他們偶爾會路過春花燦爛的田間,每當這時,拉萊會暗自微笑。花啊!他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他母親告訴他的,女人愛花。下次他送花給姑娘,不知道會是什麼時候了?他盡情看著想著,它們明豔的色彩在眼前閃過,遍野的罌粟花在微風中輕輕搖曳,一片緋紅。他發誓,下次送花,他一定要親自去採。他從未想過花兒可以這樣成片成片地瘋長。他的母親曾經在花園裡種過一些花,但她從來不摘,也不把它們拿進屋。他開始在心裡盤算著“回家後”要做的事……

又有人開始打架—混戰,嚎叫。拉萊看不清是怎麼回事,但是他感覺得到身體的扭打和推搡。然後,一片沉默。昏暗中,有人說:“你殺了他。”

“走運的傢伙。”有人咕噥道。

可憐的傢伙。

我的人生還美好,不能在這破地方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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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車停了很多站,有時候停幾分鐘,有時候幾小時,幾乎都是停在鎮子或者村莊外。拉萊偶爾會在火車加速路過的時候瞥見站臺的名字:茲瓦爾東、傑濟採。然後過了一會兒,丹科維採,到了這裡他就確信他們已經到了波蘭境內。但不確定的是,他們會停在何處?這一路的大部分時間裡,拉萊都沉浸在他對布拉迪斯拉發生活的回憶之中:他的工作,他的公寓,他的朋友們—尤其是女性朋友們。

火車再一次停下了。周遭一片漆黑,烏雲擋住了月亮和星星,沒有一絲光亮。不知道這黑暗是否預示著他們的未來?一切就是現在的樣子。我能看到、感受到、聽到和聞到的樣子。他看到的只有像他一樣的人,年輕的、通向未知的人。他聽到餓癟了的肚子發出咕嚕嚕的抗議,乾燥的喉嚨也發出十分沙啞的嘶聲。他聞到的是小便、糞便的惡臭,還有好久都沒洗澡的體臭。大家都趁著沒被推到一邊, 稍事休息, 沒必要為了一點地盤爭來鬥去。現在,拉萊的肩膀上不止躺靠著一個腦袋了。

後面幾節車廂傳來了一陣嘈雜,而且聲音似乎越來越近。那些車廂裡面的人再也忍受不了了,試圖要逃出去。他們撞著車廂木頭的那一邊,砰砰地猛擊—聽聲音一定用的是便桶。這聲音吵醒了所有人。很快,每節車廂都爆發出自內向外的暴亂。

“幫不幫忙,不幫就滾開。”一個壯漢猛然撲向那邊時衝著拉萊喊。

“別浪費力氣了。”拉萊說,“如果我們能撞破這些車廂,你們難道不覺得一頭牛早就逃走了嗎?”

幾個男人收了手,氣沖沖地朝他轉過身。

他們聽進去了拉萊的話。火車繼續顛簸著向前。或許管事的那些人早就知道,顛簸的行進會平息這場騷亂。車廂又重歸安靜,拉萊閉上了眼睛。

拉萊回到了斯洛伐克克龍帕希的父母家,接著聽到了小鎮上的猶太人要被集中起來送去為德國人工作的消息。他知道猶太人不被允許繼續工作,他們的生意也被沒收了。近一個月以來,他在家裡幫幫手,跟父親和哥哥一起修修東西,給小外甥們做做新床—他們的小床已經睡不下了。拉萊的姐姐起早貪黑地偷偷出去做裁縫,她是家裡唯一的收入來源。她是最好的僱員,她的老闆願意為她冒險。

一天晚上她回到家,帶了一張被要求掛在商店櫥窗裡的海報。上面寫著,每個猶太家庭要交出一個年齡超過十八歲的孩子為德國政府工作。其他鎮子上發生的事早已傳到這裡,看樣子克龍帕希也無法倖免。似乎斯洛伐克政府默許了希特勒更多的行動,滿足他的所有要求。海報上用加粗字體警告這些家庭,如果有孩子符合條件卻沒交出來,那麼全家都會被送去集中營。拉萊的哥哥馬克斯當即說他會去,但是拉萊不可能讓他這樣做。馬克斯有妻子,還有兩個年幼的孩子。家裡需要他。

拉萊主動在當地政府部門報了名,服從調配。處理這個事的官員是他以前的朋友—他們曾一起上學,跟彼此的家人也都很熟絡。拉萊被告知自行前往布拉格向有關當局報到,等待下一步指示。

兩天後,火車再次停下了。這一次外面傳來很大的騷亂聲。在車裡能聽到狗叫,還有用德語呼來喝去的命令。門閂被撥開,車廂門哐啷哐啷地開了。

“從車上下來,留下你們的東西!”士兵喊道,“快點,快點,跟上!把所有的東西都放到地上!”拉萊在離門很遠的那邊,是最後幾個下車的人之一。走到門邊的時候,他看到了騷亂中被打死的那人的屍體。他閉了會兒眼,為這個人的死亡做了簡短的禱告。然後他就離開了車廂,但離不開的是他那身惡臭—這惡臭深深浸入他的衣服、他的皮膚和他的每個細胞。拉萊跪在地上,雙手撐在碎石路上,就這樣過了許久。氣喘吁吁,筋疲力盡,口渴難捱。他慢慢站起身,看了看周圍上百個驚慌失措的人。大家都在想辦法弄清楚現在的狀況。狗在猛咬那些走得慢的人。畢竟這麼多天沒走路了,很多人磕磕絆絆的,腿上的肌肉都在“罷工”。有些人不想交出財產或者僅僅是聽不懂命令,他們的手提箱、一捆捆書和僅剩的一點財產也都被搶了。緊接著迎接他們的就是拳打腳踢。拉萊仔細看了看這些穿制服的人。他們一臉兇狠,面帶威脅。他們外套領子上的雙閃電標誌讓拉萊知道了自己在跟什麼人打交道—納粹黨衛隊。換個不同的情境,他大概會欣賞這衣服的做工—布料挺括,剪裁精良。

他把行李箱放在地上。他們怎麼會知道這個就是我的?他打了個寒噤,意識到自己可能再也見不到這個箱子和裡面的東西了。他摸了摸胸口藏錢的上衣口袋。他抬頭望了望天,深吸了口新鮮冷冽的空氣,提醒自己至少已經到了外面。

一聲槍響劃破天空,拉萊下意識驚了一下。他面前站了個黨衛隊軍官,拿槍指著天。“動起來!”拉萊餘光瞥了一眼身後空了的火車。衣服吹得到處都是,書頁也隨風翻動。幾輛卡車開了過來,從中鑽出幾個小男孩。他們抓起丟了滿地的東西扔到車裡。拉萊感到肩上沉重無比。對不起,媽媽,他們拿走了你的書。

這群人步伐沉重地朝著前面若隱若現的磚樓走去,磚是髒粉色的,還能看到有幾扇落地窗。樹木在入口處站成一行,洋溢著春天的生機。拉萊走進開著的鐵門,抬頭看了看門上鍛刻的德語“ARBEIT MACHT FREI”。

勞動使人自由。

他不知道現在在哪兒,也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工作,這句話對他來說簡直像是一個噁心的玩笑。

黨衛隊,步槍,惡狗,財物被掠走—這都是他曾經無法想象的。

“我們在哪兒?”

他轉身看見了身邊的阿倫。

“我覺得,我們到了。”

阿倫臉色沉了下來。

“他們怎麼說你就怎麼做,這樣就不會有什麼問題。”拉萊知道他這麼說聽上去並沒有什麼說服力。他們朝對方笑了笑。內心深處,拉萊自己也接受了自己的建議:叫你做什麼就做什麼。要一直服從。

進了院子之後,這些男人被趕著站成豎列。拉萊這一列的最前面是一個看起來飽經風霜的犯人,坐在一張小桌子前。他穿著藍白相間豎條紋的上衣和褲子,胸口的位置有一個綠色的三角形標。他身後站著一個黨衛隊軍官,手裡端著槍隨時準備射擊。

烏雲滾滾而來,遠處也傳來轟隆隆的打雷聲。大家就這樣等待著。

一隊士兵護送一個高級軍官來到了人群前方。他有著方下巴、薄嘴唇,眼睫毛濃密烏黑。和護送他的士兵相比,這個軍官的外套反而顯得很簡單樸素,沒有雙閃電。從他的行為舉止來看,顯而易見,他是這裡的負責人。

“歡迎來到奧斯維辛。”

題圖來自:pixab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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