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歷史的女人——第1107期）
對於川島芳子，想必大家都不陌生，她原名愛新覺羅·顯玗，漢名
金碧輝，是清朝肅親王愛新覺羅·善耆第十四女，她自幼被送往日本，後來成了日本間諜。今天咱們講講她的妹妹，即愛新覺羅·顯琦，她漢名叫金墨玉。從姐妹倆的名字似乎就可以窺見二人不同的命運。“玗”和“琦”都是“玉”，但“金壁輝”，似乎更加“顯耀”；而“金墨玉”，由“金”而“玉”，而且加上“墨”，則明顯低調。事實上也是如此。金墨玉一生沒有其姐那麼名聲“顯赫”，大起大落，但也是充滿坎坷，她4歲父母雙亡，兩次婚姻，一嫁著名畫家，二嫁普通工人，還坐牢長達15年，最後在74歲時，卻靠辦日語培訓班而實現人生的成功逆襲，也是相當傳奇。欲知詳情，本期分解。
（一）不做格格要自由
金默玉，1918年9月14日出生於遼寧旅順，她是父親善耆的第四側妃所生。她的母親共生了三個女兒，川島芳子是老大，她是最小的，在姐妹中總排行第十七，也是最小的，所以她被稱為清朝最後一位格格。金默玉出生時，中華民國已經建立，清朝皇室已被逐出紫禁城，父親也在東北流亡。所以她儘管是滿清貴族血統，但此時家族已經沒落，就意味著她的人生必將風雲變幻。
不過，她小時候，仍然被叫做“格格”，那時她家裡的生活仍是保持著王室做派的。家中充斥著繁縟的禮節，比如逢年過節一定要拜祭祖宗，見到同族親戚要鄭重請安等。女孩的規矩更多，她們必須要講貴族小姐的那一套禮儀。
比如宴會上，金默玉和姐姐們就不能隨意地大吃大喝，不能去夾距自己較遠的菜，這種不雅觀的事要由奶媽代勞。但奶媽一樣菜只會夾一點，即使吃不飽也不能表露出來，只能等到回家再開小灶。對於王府裡的各種規矩，金默玉簡直煩死了，
她想要更多的自由。王府要求格格出門要有奶媽看著，金默玉去上學奶媽也跟著，她覺得彆扭極了，就堅持不要。因此，她自小就被姐姐們叫做“革命兒”。在上世紀20年代的中國，正進行社會轉型，一切都充滿生機和活力。金墨玉當然對新事物也很感興趣，她要擺脫那個老朽的家庭，走向新生。她後來就到日本留學了。在她19歲時就有兩個理想，第一是當一名記者，第二是去演藝界當一名歌星。
這在當時那個十分傳統的大家庭裡，簡直是驚世駭俗的。王府裡的長輩們被嚇壞了，一個王府的格格怎能出去拋頭露面？當記者就很不體面了，還去賣唱？她自然受到不少阻力。但她義無反顧，我行我素。
1937年第二次世界大戰全面爆發，金默玉被迫中斷在日本的學業回到北京。她要按自己的意志行事了。她因精通日語，就瞞著家人找到一家日本公司當顧問，薪水高還不用坐班，生活的比較自由。
那時的金默玉已是個真正的職業婦女了，她燙著時髦的捲髮，眉毛描得細細的，穿著碎花旗袍，毫不掩飾自己青春靚麗的風姿。她還喜歡時髦的西洋運動，比如騎馬和打網球等。
有次金默玉的形象居然出現在一個照相館的櫥窗裡，跟廣告似的。巨型照片上的她，穿著修身旗袍，剪個短短的男式髮型，光彩照人，引來眾多路人的注目。結果被她哥哥無意中看到了，怒道：“一個格格的照片怎麼可以隨便掛在外面讓人看！”照相館的老闆嚇壞了，趕忙把金墨玉的照片送到肅王府裡，而金默玉卻對此事暗自得意。
由於習慣了王府的奢侈生活，那時的金默玉大手大腳，花錢如流水，她的工資往往沒有發就被她預支光了。她還特別大方，親戚朋友到公司來買東西從不付錢，一律掛她賬上；她還經常請同事們出去吃西餐。結果，到了月底一算賬，她不但一分錢工資沒有，反而欠公司的錢。
（二）靠打毛衣維持生活
就這樣，性格豪爽的金墨玉無憂無慮地揮灑著自己的青春。
後來，北京解放，愛新覺羅氏王族被徹底抹去，金默玉卻絲毫沒有失去對生活的信心，思想進步的她甚至非常歡迎新時代的來臨。她在租來的東單四合院外面當起街道的積極分子，向來思想叛逆的她放下“格格”的架子，誠心誠意地跟著大家勞動，甚至到各家去打掃廁所。
她的兄長們在建國前早已離開北京城，但她沒有跟著去，堅決地選擇留下。她覺得家族裡的“男人們都太不成器”。父親把兒子們都送到國外，他們讀的是國外最好的軍事院校，但他們中的大部分只學到了一身大爺脾氣，有幾位還抽上了大煙。所以肅親王的產業就是在兄長們手中敗下來的，到1949年，家裡留給金默玉的全部財產只有100塊錢了，這卻要養活家中留下的9口人。
為了維持生計，金默玉開始變賣家中的物品。但她根本不懂市價，一大堆皮衣，結果賣的錢還不頂一件衣服的價錢。沒辦法，昔日的十七格格還學了織毛衣，開始織毛衣買毛衣。她3天織1件，掙的錢卻不夠一家人買菜。此後她還開過洗衣坊，為了達到上佳的洗衣效果，她只用上好的肥皂，結果一個月下來買肥皂的錢比掙的錢還多！
這樣的日子一直熬到1952年。他的一個兄長從日本給她寄回一筆生活費，她用這筆錢在自家院子裡開了間西餐廳，結果沒人上門。後來她又改開了個四川飯館。北京當時有許多四川人，這下飯館的生意火了。雖然沒賺多少錢，但至少一家人吃穿不再發愁。
可兩年後，飯店被公私合營了，金墨玉又成了窮光蛋。後來她成為中央編譯局的一名職員，每月拿60元工資，此後的生活才穩定下來。
（三）畫家夫人
金墨玉一直保持單身。開始是因為她自由的性格所致。她在青春芳華之時，家裡人曾給她數次提親，但她卻衝著他們喊：“我的事，你們誰都不要管！”但到後來，由於她的特殊身份，倒沒有人敢主動追求她了。這樣一直到她36歲的時候，才遇到人生的第一次愛情。
對方叫馬萬里。馬萬里是當時國內極負盛名的花鳥畫家，徐悲鴻曾贊馬萬里“卓爾不群”，在馬萬里舉辦個人畫展時發出“他日與於文藝復興之業者，微斯人其誰與歸乎？”的感嘆。馬萬里還同齊白石、張大千、李苦禪等大師很有交情。
1954年，金默玉經畫家許麟廬介紹，認識了馬萬里。當時的馬萬里已經50歲，並曾有過兩次婚姻。遇到金默玉時馬萬里還住在女兒家裡，女兒家地方很小，連睡覺的地方都沒有，更別提畫畫。他因此心灰意冷，一度產生自殺念頭。金默玉的出現讓他重拾生活的信心。
那時金墨玉和馬萬里生活都很窘迫，結婚那天，她的旗袍都是借來的，請帖則是馬萬里親筆書寫的。
面對極其簡單的婚禮，金墨玉感慨萬分。如果是在過去，她或許已像姐姐們一樣嫁給某位蒙古王爺，早成為一個富有的少奶奶了。不過她不後悔，這是她自己的選擇，她的愛情是自由的，這就夠了。
終於有了一個屬於自己的家，雖然貧窮，金墨玉還是挺滿足，挺幸福的。然而沒多久，她的災難很快就降臨了。
（四）牢獄生涯
1958年2月，離春節還有5天，金墨玉正在準備“歡歡喜喜過個年”時，她突然從家中被人帶走，關進了監獄。那一刻，她懵了。她一個弱女子，又犯了什麼罪了？後來才明白，她的罪名就是她的出身，她是肅親王的女兒，是日本特務川島芳子的妹妹。期初，她想不開，姐姐是姐姐，我是我啊！我又沒有當特務！可是時代的原因，她無法抗拒。
她漸漸想開了，也就安心住牢了。這一住就是15年！從40歲到55歲，她在獄中度過了也許是一個人在家庭和事業上最有做為的時期。金墨玉是個有擔當的女子，一人做事一人當，我出身不好，我活該，但不能連累了別人，丈夫是無辜的，他不能為了我而耽誤15年！
於是，心胸開闊的金墨玉含著眼淚，在監獄中寫了跟丈夫離婚的申請。她才剛結婚兩年，還沒來得及生兒育女，她只有丈夫，但從此她連丈夫也沒有了。她不後悔，她決定獨自度過漫長的刑期……
在監獄裡的15年，金墨玉流過多少眼淚，沒有人知道，堅強如她，從來也沒有對誰訴說過。在監獄裡，她做鞋子，做玩具劍，做玩具貓頭等，她幹得比其他任何一個人都認真，都真誠。
多年以後，金墨玉表示，她一生中做過最正確的一件事就是，她在監獄中沒有陷害過任何好人，因為：“在日本讀書時家庭教師告訴我，高尚的人一年中必須找一天閉門思過，想想有沒有做什麼對不起人的事情。你認為正確的就堅持到底，不要管別人怎麼想。”
1973年，金墨玉終於刑滿釋放了。此時的她已經55歲！這個年齡，對於一個女人來說，還剩下什麼，也許誰都明白。
但是意志堅定、樂觀開朗的的金默玉沒有失去對生活的信念。她還要走下去。人生百年，也許我還能再活50年！後來她的目標也算實現了，她長壽到95歲。
出獄後的金墨玉當然沒有再去找前夫馬萬里。她明白，他是一位著名的藝術家，他有遠大的前程，他是一匹要馳騁萬里的駿馬，她不能掣他的肘。於是他來到天津茶澱農場，成了一名農場工人。從一個前清王朝的尊貴的格格，到一個普通的家庭婦女，再到一名囚徒，再到一名工人（事實上等於是農民），她沒有怨言，她要生活下去！
這次上天再沒有丟棄她，她在農場重新獲得了愛情。
在天津茶澱農場，一個叫施有為的上海人闖進了金默玉的生活。他雖是一位普通工人，但他熱心厚道，他曾將一把自制的小鐵鍬和一本日語版的《人民中國》送給了金默玉。金墨玉對他很感激，不久，二人相戀。金墨玉很愛他。
“可是我沒錢，我是個窮人。”施有為對金默玉鄭重地說。
“沒關係，我比你還窮，我一無所有！”金墨玉說。
施有為笑了。
他這一笑，金墨玉倒是不自在了，她說：“我的出身不好，我還住過監獄。你考慮好了。”
“沒關係！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你曾經當過囚徒，但你也曾貴為‘公主’。不過我只喜歡現在的你！一切從現在開始……”
愛情必須建立在相互信任的基礎上，婚姻也是。於是，一無所有的施有為向農場的幾個單身漢借了120塊錢，兩人就把事情辦了。簡單在形式，奢華在內心……
（五）74歲逆襲人生
就這樣，金墨玉和施有為組建了一個簡單的家,“寒窯雖破能避風和雨，夫妻恩愛苦也甜”。婚後，金墨玉和丈夫一起在農場辛勤地勞動著，辛苦並快樂者。
可是，畢竟上了歲數。到了1976年，58歲的金默玉終於病倒了。長期的農場重體力活讓她患上脊椎骨髓炎和腰肌勞損。農場給她辦了病退，每月工資降至19元2角，連抽菸的錢都不夠。吸菸是金默玉在監獄裡養成的習慣，腰疼得受不了或者累得撐不住時，她就吸口煙，後來一天能吸一包。做為一個孝順媳婦，她還要給婆婆寄錢。她的生活實在拮据了。生平第一次，金默玉想到了求人。
1979年，金默玉寫了生平第一封求人的信，寄給了鄧先生。在信裡金默玉要求一份工作：“我如今已經幹不了體力活了，但是還幹得了腦力活，請給我一份工作吧。”
鄧先生答應了她。就這樣，在告別北京40年後，金默玉終於成為北京街頭市民中普通的一員，此生也是無憾了。
不過，她也確實有一樁憾事，她沒有孩子，在一個女人最成熟的年華，她卻耽誤在了監獄裡。
既然能活下去，就得幹下去。
1992年初，74歲的金默玉不服老，再度開始創業。因為她在日本留過學，精通日語，她與丈夫將家中所有存款全部拿出來，購買了書桌、教材等學習用品，開辦了一個日語培訓班——“愛心兒童日語班”，她乾得很好，很快得到大家的認可，學生越來越多。
於是她準備擴大規模，把培訓班升級為學校。從1993年起，金默玉在日本和北京之間奔波了數年，動用了同學、朋友、親戚等一切關係，終於籌足了辦學經費。1996年5月，位於河北廊坊市開發區的愛心日語培訓學校正式掛牌，成為當時國內設施最齊全的民辦日語專修學校。
20世紀90年代末期，金默玉再接再厲，在學校的基礎上建起了廊坊東方大學城。在晚年，她終於在廊坊有了一套完全用自己掙來的錢買下的房子。老驥伏櫪，志在千里。後來金墨玉又創辦了北京東方研修學院，還在北京市文史館研究院任職，還擔任了日本東京滿學協會總裁等職。
2007年，鳳凰衛視《魯豫有約》專訪了年近90歲的金默玉，老太太精神好得猶如孩童，她如此總結自己的生活態度：“喜怒哀樂這四個字，你那個哀跟那個怒啊，都應該擱到自己心裡，但是喜和樂，可以跟很多人來分享。”
2014年5月26日，“末代格格”愛新覺羅·顯琦，金墨玉在北京安然而逝，享年95歲。
金墨玉一生，經過家庭變故、婚姻變故、牢獄之災、疾病纏身等，這一切的悲情與苦難都被她用微笑一一化解。最後在古稀之年，通過一個日語培訓班，成功逆襲人生，打造了屬於自己的事業，也堪稱傳奇。
參考資料：《川島芳子妹妹：中國最後一個格格金默玉的傳奇人生》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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