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日子我們常說“沒有一個冬天不會過去，沒有一個春天不會到來。”
冰雪會隨著春天的到來而消散，可是，疫情的影響遠不會隨之消散。天花、霍亂、黑死病、艾滋病、埃博拉、流感……這些聽之令人聞風喪膽的名字，能讓我們聯想到許多生靈塗炭的慘景。
但如果歷史是一部長劇，我們當前的經歷更像是一個瞬間的特寫，如果把鏡頭拉遠，我們就會看到，在歷史的大遠景鏡頭裡，病毒、細菌、瘟疫在做的並不僅是威脅一部分人的生命，它們在改變著世界！
本來奪嫡沒什麼優勢的康熙何以成了“千古一帝”？天花為什麼成了王權和教權抗衡的“助攻”？牛頓創造微積分跟瘟疫有什麼關係？為什麼鼠疫成了壓倒大明朝的最後一根稻草……
逗號老師將用數篇文章和許多的歷史故事來告訴同學們，是【誰改變了世界】。
2014年，美國馬里蘭州國家衛生研究院上演了驚魂一幕。
科學家在整理一間實驗室時，在冷藏室角落裡發現了六隻小瓶子。待白霧散盡，幾個小瓶子露出真容時，科學家們嚇出了一身冷汗。
瓶子裡到底裝了什麼？又怎麼會讓見慣了大場面的科學家大驚失色？
這還要從3500年前說起。
▲ 被遺忘60多年的天花病毒
疾病在美洲殖民史上的作用
考古學家發現了三具古埃及木乃伊，這些木乃伊身上佈滿了膿包留下的傷疤。公元前1156年去世的埃及法老拉美西斯五世的木乃伊上也發現了皮疹類跡象。
所有這些痕跡，都指向一種可怕的烈性傳染病——天花。
天花（Smallpox），通過空氣傳播，經過呼吸道感染受害者，致死率高達30%。
公元前430年，一場天花疫情席捲雅典，近四分之一的人死於這次災難。1241年，天花首次登陸冰島，當時冰島僅有7萬居民，其中2萬人死於天花。
14世紀到18世紀的400年間的歐洲，有近2億人死於天花，這其中包括沙皇彼得二世、英國女王瑪麗二世、奧地利約瑟夫一世等君王。
天花病毒
天花在歐洲肆虐多年，在殺死無數人的同時，倖存者體內也有了抗體，不再感染天花病毒。
15世紀末，哥倫布發現新大陸，經歷過天花大疫的歐洲人開始登上美洲大陸，和他們一起登陸的，除了體內的天花抗體，還有烈性的天花病毒。
美洲大陸長期與世隔絕，印第安人對天花病毒根本沒有抵抗力。
1520年，阿茲特克人打敗了入侵的西班牙殖民者。本來是一場勝利，但結果卻在向相反的方向發展。被殺死的西班牙士兵中有天花患者，阿茲特克人很快就毫無防備地被感染了，人開始大批大批地死去。
第二年等西班牙殖民者再次回到這裡，本來準備要打一場硬仗，結果他們看到的，是遍地的阿茲特克人的屍體。一年的時間，阿茲特克首都人口減半，15萬人死於天花。
活著的人大部分也都染上了天花，很快就被西班牙人消滅了，後來在這裡建立起了墨西哥城。
與阿茲特克人同樣命運的還有南美洲的印加帝國。
印加帝國當時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國家，軍富力強，騎著羊駝的國家憑藉強大的軍事力量所向披靡，版圖一直在擴張。但1527年，
印加帝國國王瓦伊納·卡帕克感染天花死亡。天花起病快，發病急，老印加國王沒來得及指定繼承人就一命嗚呼，留下兩個兒子為了爭奪王位打成了一團。
加上很多國民都感染了天花，西班牙殖民者幾乎是沒費吹灰之力，就拿下了這個龐大的帝國。
一度快要稱霸南美大陸的印加文明覆滅。
在歐洲殖民者登陸前，美洲大陸原住民有2000-3000萬，而在歐洲人登陸後100年，原住民僅剩下100萬，超過90%的原住民死於感染天花。
史學家這樣描述印第安人的消失：“人類史上最大的種族屠殺”事件不是靠槍炮實現的，而是天花。
賈裡德·戴蒙德在《槍炮、病菌和鋼鐵》中也提過一個著名的論斷：疾病在美洲殖民史上起到了不可忽視的作用。
如果天花沒有“選中”康熙
清朝統治者可以說是備受天花之苦。
和與世隔絕的印第安人有點類似，未入關前的滿人對天花也是毫無抵抗力。據說，當年明朝人為抵抗清軍，會在清軍經過的路上埋伏死於天花的患兒屍體。
滿族人談痘色變，天花在清朝初期造成了滿人的大量人口流失。據記載，順治生了八個兒子六個女兒，其中有四個兒子四個女兒都沒活到八歲，他自己最後也是死於天花。
而康熙能榮登大典，與天花有脫不開的關係。
順治當年被天花鬧怕了，三皇子玄燁，也就是康熙出生不久就被送到宮外避痘。但消極躲避並不解決問題，小玄燁後來還是感染了天花。不幸中的萬幸，他活了下來，只在臉上留下了些許麻子。
第二年，年僅二十四歲的順治帝沒來得及立下太子就忽然病逝。順治長子只活了89天，如果按照年齡來算的話，最有希望繼承皇位的其實是玄燁的二哥福全。但最後繼位的我們都知道，是康熙玄燁。
也許是因為順治自己就是染了天花殞命，所以除了考慮到玄燁的才華外，出過天花有免疫力也是玄燁被選為繼承人的重要原因之一。
如果順治沒得天花就不會早逝，如果康熙沒得過天花就不會八歲繼位，那“千年一帝”可能就是另外一個說法了。
康熙畫像
天花一直頗為“眷顧”滿清皇族。
咸豐皇帝幼年出過天花，容貌不佳，且年幼喪母養在奕訢生母膝下，想必在丰神俊逸父母雙全的奕訢面前也是有那麼些自卑的。
咸豐皇帝后來因為八國聯軍入京嚇得躲到承德不敢回宮，跟他從小缺少自信脫不了關係。於是才有了後來的奕訢攝政慈禧專權，才有了後來的同治無能光緒早逝。
天花看似一個偶然事件，但從康熙盛世到咸豐開始江河日下，這個肉眼不可見的病毒卻扮演著非常重要的角色。
天花恰似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於康熙來講，是嘔心瀝血勵精圖治，於咸豐來說，是幼年容貌不佳不可磨滅的不自信，於同治光緒而言，則是催命符，催得是兩個皇帝的命，要得是大清的消亡。
牛痘和人肉疫苗隊
1798年，英國一位叫愛德華•詹納（Edward Jenner）的醫生髮現牛痘可以預防天花。
接下來三年，英國有10萬人接種了牛痘，牛痘也在世界範圍內推廣開來，掀起了一場醫學革命。
但牛痘仍然被宗教勢力所反對。
1802年，西班牙國王卡洛斯四世最喜歡的女兒路易莎公主感染了天花，好在有驚無險，路易莎後來康復了。
卡洛斯親眼目睹了可怕的天花，待女兒康復後，將教會的反對置之腦後，第一件事就是讓其他孩子接種可以預防天花的牛痘。
次年，也就是1803年，卡洛斯諭令御醫巴爾米斯帶著一隻醫療隊前往西屬美洲和亞洲殖民地傳播牛痘。這支醫療隊一走就是三年。
男童接種牛痘
因為當時技術不成熟，而除了歐洲以外，其他地區並不會產生牛痘，醫療隊只能用人體攜帶牛痘：
一個孤兒在西班牙登船前接受牛痘免疫，長出膿包後再用來感染另外一個孤兒。20個孤兒充當了人肉疫苗的角色，每到一處，就上岸為當地居民接種。
巴爾米斯到美洲後，發現很多地方牛痘已經傳入，於是他又向亞洲航行，先去了菲律賓。從菲律賓出發去澳門時，他帶著3個菲律賓小童作為牛痘疫苗攜帶者，在澳門受到了熱烈的歡迎。
雖然西班牙國王的這一激進做法和巴米爾斯三年的全球航行一定程度上是出於保護殖民地經濟的目的，但最終所實現的，是天花疫苗的推廣與當地居民免受天花侵擾。
這場為期三年的疫苗推廣活動可以說是第一個正式的全球免疫性計劃，而巴米爾斯偉大的地方還在於他推廣的不止是疫苗，還有一整套的疫苗保存方法和醫生培訓方法。
這套較為完善的機制在後來得到推廣，巴米爾斯的技術在整個珠三角地區傳播，並傳入了亞洲其他地方。
卡洛斯四世一家
天花的肆虐改變了世界格局——印加文明消失，美洲大陸易主。而疫苗也就是牛痘的推廣，其實是歐洲王權與教權的一次對抗。
所謂的對抗總是需要一個由頭：人可不可以接種牛痘？人在天花下的生死到底是由人決定還是由上帝決定？這都成為了王權與教權的角力。
西班牙卡洛斯國王派出人肉疫苗隊，一方面是出於經濟利益的考慮，另一個方面，也是王權對教權的叫板：看吧，你們說人的命天註定，本王現在偏偏要自己決定！
天花和牛痘，就是那個由頭，西班牙國王救了無數人命，狠狠打了教權的臉。
被封進玻璃瓶的“魔鬼”
隨著牛痘在全世界的推廣，1977年，索馬里記錄了世界上最後一例天花。
回顧這段曠日持久的戰爭，毋庸置疑，疫苗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天花在帶走許多生命的同時，深刻地改變著世界格局：
無論是清朝的沒落印加的消失，還是西班牙葡萄牙的崛起，在一場曠日持久的大疫背後，歷史正在朝一個更加民主更加自由的方向前進。天花病毒從人群中消失了，全球的天花病毒被集中到了世界衛生組織批准的實驗室，準備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銷燬。
這樣的實驗室全球只有兩個：位於西伯利亞地區的諾沃西比爾斯克和美國亞特蘭大的CDC（疾病預防控制中心）。
只是，世界那麼大，總會有漏網之魚。
文章開頭提到的那六個小瓶子，就是沒有被送到兩大實驗室的“魚”。
如果當時整理東西的科學家沒有看到或者失手打碎一個，而其他的天花病毒又已經全部被銷燬，恐怕接下來發生的，可以拍好多部生化危機，而人類可能又將面臨另一次危機。
因為這六個小瓶子，銷燬天花病毒的計劃被暫時擱置了下來。
正如《槍炮、病菌與鋼鐵》所寫的那樣：人口少得多的歐洲移民取代美洲和世界其他地區的土著，並不完全是因為歐洲“武器、技術和行政組織方面”的巨大優勢，如果沒有病毒，這個取代的過程也許不會發生。
本文作者 | 唐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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