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门忠烈传(13)

领了将令,点齐人马,连夜行军。到达白马山顶,天色已经微明。熊大行下令暂息待命。命令中规定两点:第一,人马都择隐蔽之处躲藏,不准有旌旗外露。第二,不准埋锅造饭,以免炊烟四起,为敌人发觉,干粮不足,大家平均分配,暂时充饥。

部署已定,天色大亮,熊大行跟何庆奇两人,策马上了高冈,天朗气清,视界甚远。山下只见一水映带,对岸尘沙大起,隐隐有刀光鞭影,是敌烈的先锋赶来了。

不但是敌烈的先锋,耶律沙唯恐他轻骑躁进,特意率领中军,连夜赶到,临河驻军。

找了个当地的土著来,由耶律沙亲自打听地形。“那叫什么名字?”他用马鞭指着横亘在面前的一道河问。

“这是牧马水的支流,名叫兴龙泉。”

“对面那座山呢?”

“那座山叫白马山,又叫作白马岭。”

“岭上有军队没有?”

“只有不到二十个人。专门在瞭望的。”

耶律沙细细看了半天,果然不曾发现有任何重军扼守迹象。

回到帐中,敌烈来见。“都统,”他说,“刚才那个‘蛮子’的话,你听见了。既然白马岭并无守军,还不趁此机会渡河过岭?”

“且慢!”耶律沙说,“等耶律斜轸到了再说。”

耶律斜轸是副都统,率领大军,押着辎重在后面,行军不快,敌烈哪里肯等?

“都统!”他大摇其头,“这是大好时机。等副都统的大队到达,总在两天以后。这两天之中,如果宋军开到,不但白马岭过不去,而且居高临下俯攻,我们会吃大亏。”

“不,不!我们是赴援北汉,大阵仗还在后头,不必争在一时。等耶律斜轸到了,大家从长计议。”

“都统,你太持重了,坐失良机,太可惜了。无论如何要照我的办法。”

由于敌烈坚持己见,耶律沙颇为苦恼。因为监军的身份,代表辽主耶律贤决定战略,同时监督都统进取,权柄甚大,如果他力持定见,将来追究责任,都是敌烈一个人的话,自己有口难言,因而考虑下来,只好听从他的要求。

话虽如此,还是先要问个明白:“将军,你打算如何进攻?”

“我先把部队拉过河去扎营——”

“慢来,慢来!”耶律沙抢着问说,“你是背水列阵?”

“对了。”

“这怎么可以?”耶律沙大摇其头。

“怎么不可以?倒要请教都统。”

“背水列阵,兵家大忌,万一兵败,后无退路,如之奈何?”

敌烈一听“兵败”二字,怫然不悦:“都统,你怎么出此不祥之言?我大辽铁骑,纵横无敌,只是不免骄慢。我现在背水列阵,示部卒以有进无退,人人奋发,个个当先,何患不能一鼓作气攻下白马岭。”

“这亦是一说。不过兵法‘多算胜’,好的地方要算,坏的地方更要算。万一不如人意,总要先筹一条退路。”

“用不着!”敌烈遥遥南指,“白马岭不过数十戍卒,大兵一到,望风而逃,何须算得?”

“我是说万一的话。万一兵败,责任谁属?”

敌烈勃然变色。“自然是我。”他悻悻然地说,“都统,你如果不信,我立军令状。”

这原是一句气话,而在耶律沙却正中下怀,立即答道:“好!请立状。”

于是敌烈气鼓鼓地立下军令状,声明倘或兵败,愿负全责。写完将笔一掷,却又问道:“都统,我胜了呢?”

“那还用说,我设宴庆功,飞报天赞皇帝,为你特请重赏。”

“这都在其次。我若胜了时,都统须以一物谢我。”

耶律沙摸一摸头笑道:“除却此物,都可奉赠。”

“我又何至于要都统的脑袋?”敌烈向他腰间一指,“等我得胜归来,都统那把刀是我的。”

那把刀名为缅刀,百炼钢化作绕指柔,平时围在腰间,用个搭瓣扣住,要用时只解下来使劲一抖,自然挺直。刀薄如纸,锋利无比,是耶律沙防身的利器,心爱异常,但此时自无吝惜之理,便即解了下来,双手一托。

“将军,预贺你旗开得胜,此时便即奉赠。”

敌烈大喜,深深一揖,将刀接了过来,大言不惭地说:“迟早必承都统割爱,我就拜谢了。”

于是敌烈即时点兵,准备渡过兴龙泉。但既无桥梁,又无舟船,幸亏耶律沙支持,下令全军,砍伐大木,连夜赶制一座活动浮桥。这一下耽误了整整一天,第二天傍晚才得完成,只是天色已迟,渡过河去,扎营不便。敌烈下令,三鼓起身,四鼓饭罢,五鼓渡河,天明以前,所部一万人马,都须到达对岸,违令者,立斩无赦。

(高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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