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學家發現一座古墓,墓碑上說此人已經昇仙

現在如果有個人對你說,看你骨骼清奇是個修仙的苗子,讓你每年交三千塊錢,跟他學修仙,你肯定一頓胖揍把他打跑了。但是在東漢如果有人遇到這麼一個人,不僅會交學費,很可能還要把他拉到家裡住下侍奉。

1991年,偃師縣文管會清理出一座東漢的墓葬,裡面出土了一塊石碑,因為隸書碑文保存完好,被廣大書法愛好者深深喜愛。而碑文中記錄的內容,卻在無意間讓我們見識了漢代社會的修仙熱潮,碑的全稱為“河南梁東安樂肥君之碑”。

按照碑文內容,墓主許幼跟隨師傅肥致昇仙而去,由於昇仙前墓主十分尊敬師傅,兒子便在他墓室的側室供奉肥致神坐,以求保佑。碑文中充滿對昇仙的仰慕和嚮往之情,並要為肥致刻碑,以啟勸矇昧無知的人。

肥致碑文拓片如下:

大意是:

  • 肥致,河南郡梁縣人(現在河南汝州市),從小就天資聰穎,志向不俗。曾在棗樹上三年不下,悟道修行,名傳天下。後來天有異象,皇帝詔他消除赤氣,他從棗樹上下來,應時發算,除去異象。皇帝拜他掖庭待詔,留在宮中。十一月十五日,皇帝想吃生葵(冬葵子),但冬天已經沒有生葵了。肥君便退到屋裡面,須臾之間抱了兩束生葵出來。皇帝問他從哪裡拿的,他說是從蜀郡太守哪裡拿的。蜀郡與長安相距數千裡,皇帝不敢相信,就派驛馬到蜀郡去問,蜀郡太守上報說十一月十五日,有駕赤色馬車的使者來要了生葵兩束。肥君的道行出神入化,可日行萬里,遨遊八極,休息於仙庭。拜魏郡張吳為師,齊國晏子、海上黃淵、赤松子都是他的朋友,道行之高,世上無人可及。五大夫洛陽東鄉現已成仙的許幼,以徒弟身份侍奉肥君,十分恭敬,肥君因留住其家。幼跟隨肥君修行得道,成仙而去。幼的兒子名建,字孝萇,心性孝順,常想念肥君之靈,建寧二年,在偏室供奉肥君神靈,每日心懷恭敬,敬獻肥君。然而神靈遠去仙方,雖然想要拜見,卻找不到途徑。謹在此立碑,以表達內心虔恭。寫下肥君事蹟,以勸導矇昧無知之人。
  • 土仙大伍公(便是肥君),曾上崑崙之墟拜見西王母,學習仙道。大伍公有弟子五人:田傴(駝背的意思)、全 中,宋直忌公、畢先風、許先生(孝萇之父)都服用丹藥昇仙而去。

碑文中為了宣揚肥致的修為,記錄了肥致生平的許多功績,同時也揭示漢代人們修仙的熱潮。然而在科學昌明的今天,我們卻可以從中看出漢代方士們滿滿的套路:

1. 隱居

在漢代,隱居是方士包裝自己的常用套路。但如果真的去隱居,遠離人世,事蹟又難以被人世所知。所以方士們常常隱居一段時間後,帶著故事出現。

《後漢書·方術傳》有公沙穆,獨自隱居於建成山,有天狂風雷鳴,外面有人喊他的名字三聲,他沒有應,喊聲又從窗戶進入屋內,不像人聲,他念經自若,不去理會,最終沒有發生妖異,於是名聲大著。他又去隱居於東萊山的時候,很多人遠道而來要拜他為師,還有富翁願給他百萬錢財。

注意這件事情最詭異的一點,怪事發生時只有公沙穆一人在場,如何傳的人盡皆知。而肥致選擇隱居於棗樹之上,高行和聲名立時遠播,則比公沙穆要高明些。

2. 辟穀

辟穀即不食五穀,吸風飲露以輕身體,是當時修仙的基礎法門。留侯張良韜晦之時,也曾用過此術,以表明自己志在修仙。肥致說他在棗樹上三年不下,也是在告訴世人,他靠食露水和棗活了三年。東漢銅鏡上常有“尚方作鏡真大巧,上有仙人不知老,渴飲玉泉飢食棗,浮游天下敖四海”的文字,棗和露水是仙人飲食的標配。因此等同於向世人宣佈肥致已達到仙人的境界了。

3. 應驗法術

碑上講了兩則肥致故事,一則是受漢章帝詔命,去長安消除了天上的異象。一則是須臾之間行走數千裡,為章帝取來蜀郡的生葵。兩則都十分離奇,但有章帝和蜀郡太守參與,顯得不容置疑。然而我們翻一下史書,卻找出很多雷同的故事。

《後漢書》左慈赴曹操之宴,曹操感嘆菜中沒有蜀地的生薑,左慈說須臾就可從蜀地取來,曹操怕他拿別處的生薑來充數,就說之前派人到蜀地買布料,你順便再跟他說一下讓多買兩段布。一會兒,左慈帶了生薑過來,並說已經告知了買布的人。後來買布人從蜀地回來,果然多買了兩段,並且敘述的情形及時間都一一吻合。

葛洪所著《神仙傳》也記載一則故事,孫權想用蜀地生薑作膾,介象說他可以用符置竹杖,讓人騎著去蜀地買姜,那人閉上眼睛騎上竹杖,竹杖停時,已到成都,在成都買姜時恰好遇見孫權派往蜀國的使者張溫,張溫大驚,當即寫信讓買姜人捎回,買姜人帶著姜和書信回來,廚房中的鱠菜開始做。

故事情節、人物設置都如此相似,兩則故事都比肥致碑要晚,而肥致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這兩則故事顯然不是從肥致處學來的,應該另有來源。可見這種應驗法術的故事應該是方士們常用的一種套路。

4. 丹藥

肥致碑上說他的五個弟子都食石脂成仙而去,石脂即是肥致所煉丹藥。方術之說中,普通方士所煉丹藥可以驅邪避穢,包治百病。仙人所煉丹藥則可使人成仙。方士們常煉丹藥,有時也施與百姓,以收買人心,效果卻很難說。碑上說肥致五個徒弟都成仙而去,很可能是中毒而死。

為什麼肥致這些套路,徒弟們深信不疑呢?這跟漢代的社會氛圍有很大關係:

西漢時期,因為漢武帝執著尋仙,方士李少君、少翁、欒大等皆得厚賞。史載武帝封欒大為“樂通侯,賜列侯甲第,僮千人,又以衛長公主妻之,齎金萬斤。”民間大為震動,一下多出無數方士:“海上燕齊之間,莫不搤捥而自言有禁方,能神仙矣。”後來漢武帝東巡海上,“齊人之上疏言神怪奇方者以萬數”。

西漢末年,王莽為了代漢,鼓動各方人士為其造勢,天象、祥瑞、圖讖之說大興。而宗室劉秀最終復興漢室,“劉秀當為天子”這句讖語居功至偉,查考歷史,這句讖語很可能是劉歆有意為之,然而劉歆能力不足,為他人做嫁衣裳。但劉秀從此對圖讖之說深信不疑,崇信圖讖,比之漢武帝之求仙有過之而無不及。他拜王梁為大司空,拜孫鹹為大司馬都是根據圖讖決定的,凡事都喜歡用圖讖來決定,對於大臣中不信圖讖之人,則予以打擊。由是,經過王莽,劉秀兩任皇帝的推動,方術之學又大為興盛,史載方術“

自是習為內學”,再次激發了民間的方術熱潮。修習方術,上可結交權貴,獲薦官職,下能蠱惑民心,騙取財物,因此從者如風。《後漢書》專門闢出《方術傳》一欄,以載當時方士中傑出之人,足見當時方術之學的盛況。

文學儒士為博取高位也多曲解經典,附會圖讖。黃老、孔孟原本為樸實的社會哲學和治國之道,由是神秘色彩濃厚。儒生們將方術之學中的部分思想同儒家思想中的天命學說連為一體,使得方術之學堂而皇之的從邊緣位置升入主流。

考古發掘所見東漢時期墓葬,東王公、西王母、搗仙藥的神獸為主要內容的昇仙題材佔據著壁畫的大部分內容。連曹操的《蒿里行》都要念叨上幾句:濟天漢,至崑崙,見西王母謁東君。交赤松,及羨門,受要秘道愛精神。

考古學家發現一座古墓,墓碑上說此人已經昇仙

漢墓中的西王母形象


王充感於當時社會思想荒謬,憤而作《論衡》,闡明鬼神都是虛妄之說,災異都是自然現象,反而被視為異書。可見仙人的存在和人能夠修而成仙在當時已經被普遍接受和認可。上層精英們都普遍接受了方術之學,下層的普通百姓就更難對其中的套路產生懷疑了。

結語

由此可見,漢代的修仙熱潮,跟兩漢時期幾位皇帝的推動有很大關係。方術以其神怪手段使人恐懼畏服,又以其祛病除穢,預知吉凶,長壽昇仙而讓人嚮往,反映了古時人們在有限的認識水平之下,戰勝疾病、災異、死亡的渴望,是人們主觀能動性的一種體現。但方術之說的盛行也阻礙了中國樸素唯物主義的發展,王充客觀的介紹自然現象竟被視為異端。最終方術在儒家天命思想的裹護下延續了下去,直到清末鴉片戰爭時,還有清軍將領視英國的鐵甲艦為邪物,要用小船載著糞便去破法。義和團運動時,還有拳民吞符咒以抵抗西方的洋槍洋炮,可見方術之學對中國思想荼毒之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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