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峰昨晚一夜沒有睡好，這是他參加工作以來第一次失眠。
昨天，曉峰在院裡得知省裡要組建醫療救援隊緊急馳援武漢。武漢自從爆發新型冠狀肺炎病毒後，疫情越來越來嚴重，出現了大面積的人傳人，確認感染者越來越多，許多已轉成了重症，並出現了不少死亡病例。黨 中 央大年初一召開了常委會，專門研究部署抗疫工作，要求各省市和人民解放軍立即組建醫療隊緊急馳援武漢。接到省裡組建醫療救援隊的通知後，院裡動員相關科室的醫生和護士自願報名參加省裡的醫療救援隊。曉峰當即報了名，作為一名90後的呼吸科醫生，他覺得自己應該參加醫療救援隊，去支援武漢。可一想到母親，他心裡不免有些沉重，他不知道母親會不會同意自己去武漢參加救援。
下班回到家裡，曉峰沒有把報名的事告訴母親。草草地吃過晚飯，曉峰跟母親說今天有點累，想早點休息，便把自己關進房間裡。關上房門之後，他端詳著擺在桌上的父親的遺像。照片裡父親一身警服，還是那麼年輕英俊，英氣逼人。父親是在他四歲時因追擊持槍搶劫的歹徒而犧牲的。父親犧牲時年僅三十四歲。一晃眼父親已經離開二十多年了。父親是家裡的獨子。父親犧牲後，爺爺奶奶經不住這種突如其來的打擊，身體就完全垮了。這樣，全家的重擔就落在母親一個人的肩上。母親是一名小學老師，她既要上班，又要照顧兩個老的一個小的，晚上還要批改作業，可見母親的壓力有多大。看到兒媳每天勞碌奔波，承受如此巨大的生活壓力，兩個老人於心不忍，曾多次提出讓兒媳改嫁，母親都沒有答應。她不忍心就這樣丟開他們走了。隨著年齡的漸漸增大，曉峰固然知道父親作為一名英雄烈士的光榮和偉大，但他也覺得母親作為英雄烈士妻子的艱辛和不易。他不知道這些年母親是怎麼熬過來的。
現在，武漢的形勢非常嚴峻。曉峰報名參加救援隊馳援武漢，等待他和戰友們的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是戰爭就會有犧牲，如果萬一……他真有些不敢想下去了。他不是為自己擔心，如果是，他就不會報名了。他是為母親著想。母親這輩子太不容易了。他希望母親有一個安定幸福的晚年，不再有新的苦難。他覺得自己太魯莽了，這麼大的事應該先跟母親商量一下再做決定。
整個晚上，曉峰為了這件事折騰了一夜。
曉峰早上起來，洗漱完畢後走進餐廳，發現母親坐在餐桌旁。餐桌上是母親做好了的早餐。只要不是上晚班，母親都會為他準備早餐。只是以往母親做好早餐後都會擺在餐桌上，讓曉峰自己吃，她要到公園去晨練。然而，今天早上母親沒有去晨練，卻坐在餐桌上，似乎是在等他。曉峰心裡一驚：“是不是母親已經知道這件事了？”
“來，兒子，今天早上媽給你煎了你喜歡吃的荷包蛋。”母親招呼著，並沒有出現什麼異樣。
曉峰說了一句：“謝謝媽。”便坐在餐桌上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兒子，聽說你們醫院要抽調人員參加救援隊去支援武漢抗疫？”母親還是提起了這件事。
“是啊，昨天已經動員了，讓相關科室的醫生和護士自願報名參加。”曉峰故作輕鬆地說道。
“你報名了嗎？”母親問。
“我……”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母親。
“你沒報名是嗎？你是覺得去武漢太危險，有些擔心和害怕？”母親問道。
“我自己不擔心和害怕。”曉峰不知道母親是什麼意思，只好試探性地反問母親，“如果我去武漢，媽媽你會擔心和害怕嗎？”
“要說不擔心和害怕那是假的。聽說這種病毒不僅很容易傳染，並且致死率還很高。我相信現在武漢人都挺擔心和害怕，就是去武漢救援的人也會擔心和害怕。因為我們都是普通人，不是刀槍不入的金剛不壞之身。”母親說道。
曉峰心裡涼了下來，看來母親是不同意自己去武漢了。
“可是不要因為擔心和害怕就不直接去面對，比如雙方作戰，人家都打上門來了，你如果轉身逃跑，跑得了嗎？”母親突然話鋒一轉說道。
聽到母親這樣說，曉峰感到有些意外。他趁機問母親：“媽媽，您是說我應該去武漢？”
“是的，作為一名年輕的醫生，你應該去。救死扶傷是醫生的本分和職責，不能因為擔心和害怕而退縮，更不能當逃兵！”母親的聲音裡透出了平時少見的堅毅。
曉峰一直以為母親是一個瘦弱的女人，沒有想到母親竟會說出如此激動人心的話來！
“媽，如果我去了武漢，我還是擔心您。自從父親犧牲以後，這些年來，為了這個家，為了爺爺奶奶和我，您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啊。別人也許不知道，可是兒子知道這些年您是怎麼過來的……”說到這裡，曉峰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然而，母親此刻卻沒有哭。她撫摸著兒子的肩膀說道：“兒子，你別難過，媽媽不後悔。我相信你爸爸也不會後悔。當初你爸爸和戰友們追擊持槍歹徒的時候，也知道會有危險，也可能一瞬間會產生害怕。但為了不讓更多的無辜群眾受到傷害，你爸爸義無反顧地衝了上去，直至中彈倒下，因為他是警察！我想，如果他因為害怕而退縮，讓更多的無辜群眾受到傷害，他可能會後悔一輩子！因為我瞭解你爸爸！”
“媽！您真是我的好媽媽！”曉峰緊緊地擁抱著媽媽，“其實我昨天就已經報了名去支援武漢。我是怕您擔心，怕您不同意才不敢告訴您！”
母親笑了，也緊緊地抱住兒子說：“兒子，媽知道你會報名的。你沒有辜負我和你爸爸對你的期望。我很高興，我的兒子終於長大了，而且懂事了。”
當天中午，參加支援武漢醫療救援隊的隊員就要出發。母親特意給曉峰和自己換上了一套紅色的羽絨服。
上車之後，望著站在送行隊伍裡的母親，曉峰發現母親已經老了。歲月的風雨像一支支無情的皮鞭無數次地抽打著原本瘦弱的母親。母親原本清秀的臉上已經爬滿了斑駁的皺紋，一頭烏黑的秀髮也早已被白霜侵染。母親還不到六十歲，看上去卻已經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了。
車子緩緩啟動。
母親追在車後，一邊追一邊喊：“兒子，你要保護好自己，媽媽等你回來……”
曉峰強忍了許久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他探出車窗，回望著在寒風中奔跑的母親，一邊哭一邊喊道：“媽媽，您放心，我會保護好自己，我一定會回來的！”
【作者簡介】郭文峰，男，江西省吉水縣糧食局幹部，江西省作家協會會員。1981年開始文學創作，先後有《清亮的月夜》《大山深處》《饋贈》《寒冬》《搭便車》《憨叔》等作品在《鴨綠江》《星火》《江西日報》等報刊發表。
投稿郵箱：[email protected]
運營人員：齊速
☆☆☆☆☆☆
閱讀更多 中山文苑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