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洪標|文【本文共 2777個字，20 張圖片】
朋友嫌沙發破，他說上面躺過100多個女模特，如今他一幅人體賣上億。
朋友大老遠趕到巴黎去看他，他住的房間很小，很擁擠，裡面堆滿了畫，還有一張破沙發，忍不住說了一句，這麼破爛的沙發還留著幹嘛。他卻很自豪的說：“別小看這破沙發，它上面可是躺過一百多個美麗的人體女模特。”
朋友知道他最愛畫女人的身體，之前都花錢僱女模特，最忙的時候每天都要僱好幾位，不過他是位派頭十足的紳士，對模特從來都是尊重有加，畫畫就是畫畫，從不會有什麼非分之想，更不會趁機揩油。
因為他原本就是一個很有腔調的紳士。他叫常玉，本名常有書，一九零零年十月生於四川順慶（今南充市）的富商家庭。從小過著優渥的生活，上面還有四五個哥哥罩著他，好學聰慧。年幼時他就已熟讀四書五經，琴書詩畫樣樣都會，還拜清末民初四川的“五老七賢”之一、著名書法家趙熙為師，學書法和繪畫。
他對筆墨和線條都有極好的掌控能力，傳統花鳥畫也得很好。同時，專以畫馬聞名的父親也傳授了他畫馬之道。用好友藝術大師吳冠中後來的話說，“故國的宣紙哺育過少年常玉，這是終生不會消去的母親的奶的馨香。”
一九一七年，常玉考入由劉海粟與友人創辦的中國現代意義上的第一座美術學校——上海圖畫美術院（後改稱上海美術專科學校）就讀。後來在“勤工儉學”的思潮下，19歲的常玉與徐悲鴻、林鳳眠去法國巴黎留學，在途經日本東京期間，常玉受邀舉辦了一場個人書法展，沒想到一舉成名，被日本書法界稱為書法天才。
第二年，常玉到達巴黎，成為中國最早的一批留學生之一，從此開始了他留局法國的生活。一九二一年八月九日，他與徐悲鴻、孫佩蒼、朱一洲、張道藩、謝壽康等一批中國留學生，為呼應上海的西洋畫團體成立的“天馬會”，而在巴黎成立了“天狗會”。意思是要當維護和發展中國新美術的看家狗，決不當別人的走狗。
常玉對西畫的看法，更注重借鑑和實際運用，他說：“歐洲繪畫好比一席豐盛的菜餚，當中包含了很多燒烤、煎炸的食品以及各式肉類。我的作品則像是中國傳統的蔬菜和水果，偶爾也來點中西結合的沙拉之類，希望能幫助人們轉換及改變對於欣賞繪畫藝術的品味。”
常玉曾經好幾次差點走紅，可是他卻一次次放棄垂手可得的大好機會，因為他生來不為名利所累，要為自己所活，不僅舉止上，既有中國傳統文人的溫文爾雅，又有西方貴族紳士的風度翩翩，而且性格清高。比如人家請他畫像，他事先約法三章：一先付錢，二畫的時候不要看，三畫完了拿走，不提這樣那樣的意見。同意這三個條件就畫，不行就拜拜。
是有錢就這麼任性嗎？不是的，後來他家道中落，得不到家裡的資助，沒錢了，他還是這麼任性。也許正是他這種文人的氣質，在27歲那年，獲得了一位法國男爵女兒的愛慕，陷入熱戀。兩人於一九二九年結婚，還認識了畢加索的經紀人，這個時期的常玉可謂是事業生活兩得意，開始有大把的客戶向他訂畫，常玉也慢慢走紅。
但是好景不長，因為妻子不能接受常玉天天畫人體，再加上他花錢又大手大腳，兩人於一九三一年離婚。這段僅僅維持了兩年多的婚姻，細節比較模糊，我們只能從徐志摩的信件裡推斷，離婚原因大概是常玉對女人過於“博愛”的態度。
也是在這一年，常玉家裡的紡織工廠因為受到列強傾銷的衝擊，生意慘淡而破產倒閉，從此他斷了經濟來源。而當時，常玉又感覺賣畫太過商業化，認為經紀人對自己干預太多，加上理念上不合，又和經紀人鬧翻，兩人中斷了合作。至此，家庭、事業、愛情全線陣亡，翩翩公子常玉就此變成了一枚孤家寡人了。
沒有了經紀人的幫忙，又錯過風口，常玉的作品在市場上逐漸跌到了無人賞識的地步，沒有經濟來源的常玉，卻依舊保持著那份閒情逸致，在畫室裡再邋遢不修邊幅，出了門依舊西裝革履，油光滿面，邀請美女跳舞喝咖啡。到了五十多歲，他還是女友不斷，而且都是金髮碧眼的外國女郎。一九五六年，張大千到巴黎舉辦個人畫展，常玉還特別介紹自己的年輕金髮女友給他當模特兒。張大千為常玉女友畫了幅像，後來被臺北歷史博物館收藏。
▲張大千畫的常玉的女友。
生活是殘酷的，落魄的常玉只能從豪華公寓搬進了破舊狹窄的小閣樓裡，過慣優越生活的常玉，什麼苦也能吃，省吃儉用，對繪畫依然不放棄，用他自己的話說，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畫。同時，窮困的生活慢慢讓常玉的畫風開始改變。最初，他畫的女人體多具有平靜、如進入夢鄉般的典型姿態，他常常加入織毯或床單等內容以創造畫面中的空間感，搭配柔和的用色與肌理，刻畫出女性嫵媚婀娜的形態，展現靈巧細密的心思。
窮困並沒有限制常玉的想象，他筆下女人體的身體語言反而變得更為微妙而複雜，多數呈四肢交疊與屈曲變形的狀態。用粗實厚重的墨色油彩線條，勾勒出輪廓分明、以至稜角分明的女人體，並將身體的表現性發揮得淋漓盡致。與之前的作品相比，後來的作品線條又粗又黑，蒼勁有力。比如一九六五年一幅女人體油畫《曲腿裸女》，把整個女人體形象，畫成了一幅抽象的山水圖景。
晚年的常玉，窮到連畫畫用的材料都買不起，有的時候甚至用油漆替代顏料。因此，畫材劣質成為了他晚期畫作的一個特點。那時他作畫的主題從女人體轉向動物。他筆下的動物，常常是小小一隻，讓人感覺非常寂寞，而且疏離社會，被置於一片蒼茫的景色之中，充滿一種“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的意境。
一九六六年夏天，常玉創作了一幅《孤獨》（見下圖），成為了他的絕筆之作。那是一隻極小的小象，在一望無垠的沙漠中小到幾乎不成形，但它卻在拼命地奔馳。常玉用手指點著小象對朋友微笑著說，“這就是我。”雖然也有很多人對常玉的畫作不予肯定，但藝術家朱德群說：“常玉不愧為一位虔誠而忠實的藝術家，並承擔他那時代的責任，站在中國人的立場，就中西繪畫發展史上，我們應肯定他的成就，給予他新的評價。”留學法國的袁樞直說：我在巴黎留學，聽到常玉的名字，就像現在的人聽到趙無極一樣，總是心存敬仰的。
讓人意想不到的是，沒多久，常玉即因煤氣中毒，意外撒手人寰，年僅67歲。而在數月前，他還在他的好友勒維夫婦的別墅裡舉辦了他的個人畫展。開幕當晚，中外好友歡聚一堂，包括潘玉良、趙無極、朱德群及席德進等。人生無常，常玉去世後很長時間才被人發現。去世後的常玉，作品被清理打包出賣，十分廉價。
但是在過了幾年之後，人們才真正的發現了這位大師作品的美，因此當時很多人因為保存著常玉的畫，而成了千萬富翁。之後還有很多存有常玉作品的人去法國紀念他。在二零一一年，常玉的一幅作品《五裸女》拍賣出了1.07億的高價，刷新了當時華人油畫最高成交記錄，常玉也被西方公認為世界級的繪畫大家，稱為“中國式的莫迪利阿尼”。他的最後一幅女人體《曲腿裸女》在香港蘇富比二零一九秋拍上，拍出了1.98億港元，摺合人民幣為1.77億。
本文系【陳洪標寫字說畫】原創，由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傳記作家、書畫評論家陳洪標撰寫，圖片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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