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杜秋娘和她的名作《金縷衣》杜牧《杜秋娘詩》賞析


唐·杜秋娘和她的名作《金縷衣》杜牧《杜秋娘詩》賞析


名句“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出自唐代詩人杜秋娘的《金縷衣》


杜秋娘(約791—?),《資治通鑑》稱杜仲陽 ,後世多稱為“杜秋娘”,是唐代金陵人。

15歲時成了李錡的侍妾。元和二年(807年),李錡正式起兵造反。後來李錡造反失敗,杜秋被納入宮中。後受到唐憲宗寵幸。元和十五年(820年)唐穆宗即位,任命她為兒子李湊的傅姆。後來李湊被廢去漳王之位,杜秋賜歸故鄉。杜牧經過金陵時,看見她又窮又老的景況,作了《杜秋娘詩》,其序簡述了杜秋娘的身世。

詩中附了一段注:“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李錡長唱此辭。”並沒有說這首七絕是誰所作,但後世多歸入杜秋娘的作品,包括《唐詩三百首》。


金縷衣

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

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作品賞析:

此詩含意很單純,可以用“莫負好時光”一言以蔽之。這原是一種人所共有的思想感情。可是,它使讀者感到其情感雖單純卻強烈,能長久在人心中繚繞,有一種不可思議的魅力。它每個詩句似乎都在重複那單一的意思“莫負好時光!”而每句又都寓有微妙變化,重複而不單調,迴環而有緩急,形成優美的旋律。

一、二句式相同,都以“勸君”開始,“惜”字也兩次出現,這是二句重複的因素。但第一句說的是“勸君莫惜”,二句說的是“勸君須惜”,“莫”與“須”意正相反,又形成重複中的變化。這兩句詩意又是貫通的。“金縷衣”是華麗貴重之物,卻“勸君莫惜”,可見還有遠比它更為珍貴的東西,這就是“勸君須惜”的“少年時”了。至於其原因,詩句未直說,那本是不言而喻的:“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難買寸光陰”,貴如黃金也有再得的時候,“千金散盡還復來”;然而青春對任何人也只有一次,它一旦逝去是永不復返的。可是,世人多惑於此,愛金如命、虛擲光陰的真不少呢。一再“勸君”,用對白語氣,致意殷勤,有很濃的歌味,和娓娓動人的風韻。兩句一否定,一肯定,否定前者乃是為肯定後者,似分實合,構成詩中第一次反覆和詠歎,其旋律節奏是紆迴徐緩的。

三、四句則構成第二次反覆和詠歎,單就詩意看,與一、二句差不多,還是 “莫負好時光”那個意思。這樣,除了句與句之間的反覆,又有上聯與下聯之間的較大的迴旋反覆。但兩聯表現手法就不一樣,上聯直抒胸臆,是賦法;下聯卻用了譬喻方式,是比義。於是重複中仍有變化。三、四沒有一、二那樣整飭的句式,但意義上彼此是對稱得銖兩悉稱的。上句說“有花”應怎樣,下句說“無花”會怎樣;上句說“須”怎樣,下句說“莫”怎樣,也有肯定否定的對立。二句意義又緊緊關聯:“有花堪折直須折”是從正面說“行樂須及春”意,“莫待無花空折枝”是從反面說“行樂須及春”意,似分實合,反覆傾訴同一情愫,是“勸君”的繼續,但語調節奏由徐緩變得峻急、熱烈。“堪折——直須折”這句中節奏短促,力度極強,“直須”比前面的“須”更加強調。這是對青春與歡愛的放膽歌唱。這裡的熱情奔放,不但真率、大膽,而且形象、優美。“花”字兩見,“折”字竟三見;“須——莫”云云與上聯“莫——須”云云,又自然構成迴文式的復疊美。這一系列天然工妙的字與字的反覆、句與句的反覆、聯與聯的反覆,使詩句琅琅上口,語語可歌。除了形式美,其情緒由徐緩的迴環到熱烈的動盪,又構成此詩內在的韻律,誦讀起來就更使人感到迴腸蕩氣了。

有一種歌詞,簡單到一句兩話,經高明作曲家配上優美的旋律,反覆重唱,尚可獲得動人的風韻;而《金縷衣》,起詩意單純而不單調,有往復,有變化,一中有多,多中有一,作為獨立的詩篇一搖曳多姿,更何況它在唐代是配樂演唱,難怪它那樣使人心醉而被廣泛流唱了。

杜秋娘的名言

1、年少追夢,幾許閒愁,幾許閒愁,幾許躊躇。 一指流沙,時光轉眼瘦。

杜秋娘[歷史人物]

杜秋娘[歷史人物]

2、地盡有何物,天外復何之。指何為而捉,足何為而馳。耳何為而聽,目何為而窺。

3、深夜孤燈懷往事,一腔心事付阿誰?

4、已身不自曉,此外何思惟。

5、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

唐·杜秋娘和她的名作《金縷衣》杜牧《杜秋娘詩》賞析


唐·杜秋娘和她的名作《金縷衣》杜牧《杜秋娘詩》賞析



《杜秋娘詩》是唐代文學家杜牧的詩作。此詩敘述了杜秋娘一生的坎坷命運,刻畫了鮮明生動的人物形象,抒發了詩人對世事滄桑、人生無常的感嘆。全詩一百一十二句,可分兩部分:從開頭到“夜借鄰人機”為第一部分,寫杜秋生平,以敘事為主,但敘事中又有抒慨;從“我昨金陵過”到末尾為第二部分,著重抒寫詩人由杜秋生平而生髮出來的感嘆,但在抒情中也有敘事。詩歌風格清麗中顯剛勁。

杜秋娘詩

[唐] 杜牧

京江水清滑,生女白如脂。其間杜秋者,不勞朱粉施。

老濞即山鑄,後庭千雙眉。秋持玉斝醉,與唱金縷衣。

濞既白首叛,秋亦紅淚滋。吳江落日渡,灞岸綠楊垂。

聯裾見天子,盼眄獨依依。椒壁懸錦幕,鏡奩蟠蛟螭。

低鬟認新寵,窈嫋復融怡。月上白璧門,桂影涼參差。

金階露新重,閒捻紫簫吹。莓苔夾城路,南苑雁初飛。

紅粉羽林杖,獨賜辟邪旗。歸來煮豹胎,饜飫不能飴。

咸池升日慶,銅雀分香悲。雷音後車遠,事往落花時。

燕禖得皇子,壯發綠緌緌,畫堂授傅姆,天人親捧持。

虎睛珠絡褓,金盤犀鎮帷。長楊射熊羆,武帳弄啞咿。

漸拋竹馬劇,稍出舞雞奇。嶄嶄整冠珮,侍宴坐瑤池。

眉宇儼圖畫,神秀射朝輝。一尺桐偶人,江充知自欺。

王幽茅土削,秋放故鄉歸。觚稜拂斗極,回首尚遲遲。

四朝三十載,似夢復疑非。潼關識舊吏,吏發已如絲。

卻喚吳江渡,舟人那得知。歸來四鄰改,茂苑草菲菲。

清血灑不盡,仰天知問誰。寒衣一匹素,夜借鄰人機。

我昨金陵過,聞之為歔欷。自古皆一貫,變化安能推。

夏姬滅兩國,逃作巫臣姬。西子下姑蘇,一舸逐鴟夷。

織室魏豹俘,作漢太平基。誤置代籍中,兩朝尊母儀。

光武紹高祖,本系生唐兒。珊瑚破高齊,作婢舂黃糜。

蕭後去揚州,突厥為閼氏。女子固不定,士林亦難期。

射鉤後呼父,釣翁王者師。無國要孟子,有人毀仲尼。

秦因逐客令,柄歸丞相斯。安知魏齊首,見斷簀中屍。

給喪蹶張輩,廊廟冠峨危。珥貂七葉貴,何妨戎虜支。

蘇武卻生返,鄧通終死飢。主張既難測,翻覆亦其宜。

地盡有何物,天外復何之。指何為而捉,足何為而馳。

耳何為而聽,目何為而窺。已身不自曉,此外何思惟。

因傾一樽酒,題作杜秋詩。愁來獨長詠,聊可以自怡。


譯文

杜秋是一個金陵女子。十五歲時,做了李錡的侍妾。後來李錡叛亂被誅,杜秋籍沒入宮,受到憲宗的寵愛。穆宗即位,命杜秋為皇子李湊的保姆。皇子成年以後,封為漳王。鄭注當權,誣陷丞相陰謀排除異己,指控漳王是禍根。漳王得罪後,被廢除王號,削去封地。杜秋也因此放歸故鄉。我經過金陵,感嘆杜秋困窮年老,為她作了這首詩。

京江流水清且滑,生出女子白如脂。中有名叫杜秋女,更不需用脂粉施。

老濞依山鑄錢,後庭雙眉成千。杜秋手捧玉杯,為他歌唱《金縷衣》。

劉濞白首叛亂,杜秋紅淚雙滋。離去落日映照吳江渡,來到綠楊垂拂灞水旁。

宮女們手拉手堂上拜帝王,唯有杜秋引得天子頻顧望。椒房懸垂錦幕,鏡奩纏繞蛟螭;

髮髻低垂成新寵,體態窈窕更融怡。月光初上白璧門,桂樹生涼影參差。

金階新露濃重,閒按紫簫奏吹。夾城青苔滿生,南苑大雁初飛。

宮女隨著羽林仗,杜秋獨賜辟邪旗。出遊歸來烹豹胎,飽食已不覺甘飴。

日出咸池普天同慶,分香銅雀姬妾傷悲。雷聲車後已遠去,往事猶如落花飛。

神佑帝王得皇子,潑發覆額綠緌緌。傳命杜秋任傅姆,天人由她親扶持。

虎睛珍珠縫綴襁褓,金盤犀墜鎮壓帷帳。皇帝長楊射熊羆,武帳逗弄聲啞咿;

長大不再戲竹馬,鬥雞本領漸稱奇。冠帽高高玉佩齊,後宮侍宴在瑤池。

眉目之間宛如畫,神采煥發映朝暉。一朝禍起桐偶人,元應盡知江充欺。

漳王幽禁封號削,杜秋被放歸故里。高堂瓦脊接星斗,回頭遙望行步遲。

經歷四朝三十載,似夢復又疑是非。還識潼關當年吏,老吏白髮已如絲。

來到吳江喚渡船,船翁哪知這經歷?故鄉四鄰已改易,家園唯有荒草盛。

血淚揮灑去不盡,仰天嘆息向誰知?一匹白綃制寒衣,深夜借用鄰人機。

昨日路經金陵城,聞說杜秋聲歔欷。自古以來一個理,人世變化怎預知?

夏姬曾使兩國滅,逃走作了巫臣妾;西施來到姑蘇臺,乘船追隨鴟夷去。

魏豹妾俘作織室奴,奠定漢朝太平基。竇姬誤置代國籍,由此兩朝尊母儀。

光武繼承高祖業,本世出於侍婢唐兒。珊瑚因寵滅絕高齊,自己也落得作婢舂黃米。

隋朝蕭後揚州被俘去,進得突厥成為可汗妻。女子的命運固然不一定,士大夫也同樣難以預期。

射中帶鉤的後來被尊為仲父,釣魚翁也做了王者之師;沒有一國願意接納孟子,始終有人誹謗仲尼。

秦國由於下一道逐客令,權柄從此歸於丞相李斯;誰能知道魏齊的頭顱,落於竹蓆包裹的屍體。

吹鼓手和踏弩武卒等流輩,進了廊廟高官危危;七朝以來插貂尾的貴族,又何妨是戎虜的支裔後輩?

蘇武卻得以生還,鄧通終死於貧飢。造化主張既然難以預料,人事翻覆也是各得其宜。

大地盡頭還有何物?天的外邊又能到達哪裡?手指為何能把握?兩足為何能奔馳?

耳朵為何能諦聽?眼睛為何看得清?自己身體還不能知曉,身外之物又何須思慮?

只好斟上一杯美酒,寫下這首《杜秋娘詩》。愁悶時獨自長聲吟詠,還可以求得片刻歡怡。

創作背景

這首長篇五言古詩作於唐文宗大和七年(833年)春天,杜牧三十一歲。當時作者正在宣州(今安徽宣城)宣歙觀察使沈傳師幕中,奉沈之命至揚州聘問淮南節度使牛僧孺,經過鎮江,見到年老色衰而孤苦無助的杜秋,傾聽其訴說平生,“感其窮且老”,於是寫下了這首詩。

宋代李昉《太平廣記》引《本事詩》:“李錡之擒也,侍婢一人隨之。錡夜自裂衣襟,書己冤,筦榷之功,言為張子良所賣。教侍婢曰:‘結之於帶。吾若從容賜對,當為丞相、揚、益節度使;若不從容,受極刑矣。我死,汝必入內,上必問汝,汝當以是進。’……按李錡宗屬、亟居重位,頗以尊豪自奉,聲色之選,冠絕於時。乃浙西之敗,配掖庭者,曰鄭、曰杜。郎得幸於憲宗,是生宣宗皇帝,實為孝明皇太后。次即杜,杜名秋,亦建康人也,有寵於穆宗,穆宗即位,以為皇子漳王傅姆,太和中,漳王得罪,國除。詔賜秋歸老故鄉,或曰:系帛書者,即杜秋也。而宮闈事秘,世莫得知。夫秋,女婢也。而能以義申錡之冤,且逮事累朝,用物殫極。及其被棄於家也,朝飢不給,故名士聞而傷之,中書舍人杜牧為詩以唁之。”

賞析

全詩一百一十二句,可以分為兩個部分。從開始到“夜借鄰人機”為第一部分,寫杜秋生平。這一部分以敘事為主,但敘事中又有抒慨。

首先,作者刻畫出了一個美貌的少女形象。在山清水秀的鎮江,有一位女子天生麗質,她就是杜秋。她在美女如雲的鎮海軍節度使李錡(詩中以叛亂被殺的漢吳王劉濞喻指)的後庭中,深受寵愛。她手持玉杯勸酒,李錡欣然陶醉,然後又唱起《金縷衣》:“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她十分美麗風流。作者先從膚色描寫外貌,然後又通過行動來側面表現,虛實相生,互為補充。接著,李錡被殺,杜秋被籍入宮,受到憲宗(李純)的寵愛,出現在讀者面前的是一位雍容華貴,但又略帶一絲憂鬱的皇妃形象。作者採用烘托的手法,用“椒壁”“金階”“夾城”“南苑”“羽林仗”“辟邪旗”等皇宮特有的裝飾和物件,來暗示人物的身份。在這新的環境中,她始則“盼眄獨依依”,半是對舊主的依戀,半是對新君的畏懼,還有些羞怯,但在“低鬟認新寵”之後,終於“窈嫋復融怡”了,恢復了青春的活潑和當日的丰采。然而,在“月上白璧門,桂影涼參差,金秋露新重”的清秋夜晚,她卻“閒捻紫簫吹”,一個“閒”字,將心中的無聊和愁悶曲曲傳出;“歸來煮豹胎,饜飫不能飴”,不僅表現出宮中貴婦厭食甘肥的一般心理,其中也暗寓著個人身世的不愉快。作者在描寫人物形象時手法富有變化,且十分精微。然而,好景不長,憲宗死後,杜秋卻作了皇子李湊的“傅姆”,這是一次重大變化,出現在讀者眼前的則是一位辛勤的保姆的形象。不過,作者卻並沒有正面描寫保姆照料孩子的具體細節,而是通過寫皇子的外貌(“壯綠緌緌”、“虎睛珠絡褓”)、語言(“武帳弄啞咿”)、遊戲(“漸拋竹馬劇,稍出舞雞奇”)和侍宴(“嶄嶄整冠佩,侍宴坐瑤池”)等情形,來側面表現皇子的成長,保姆在十幾年間的日夜照料、辛苦操勞,自然也默默包含在其中了。這位保姆眼看著自己辛勤撫育長大的皇子,“眉宇儼圖畫,神秀射朝輝”,心中也流露出一絲欣慰。但是,皇子終於被廢棄,最後,杜秋被遣回故鄉,淪落為一個無依無靠、窮困潦倒的孤苦老嫗。這一形象,作者寫得特別細緻:杜秋出宮之時,“回首尚遲遲”,似夢非夢,一片悽楚;她已經老了,面對衰顏,連潼關舊吏和吳江舟人也認不出當年美麗的她;返回鎮江住處,只見一片草萊,滿目淒涼;冬天,她借鄰居的織布機,才織出一疋白絹,為自己做禦寒的衣服。那昔日少女的美麗風流和皇妃的雍容華貴,皆化為烏有,連做保姆也不可得,留下的只是無限悲楚和淒涼。至此,作者把杜秋這一婦女形象栩栩如生地展示在讀者面前。這一形象中不單單包含著杜秋一人的身世之嘆,還有著十分豐富而深刻的內蘊。作者把杜秋放在從元和二年(807年)略前到大和七年(833年)這“四朝三十載”的歷史背景上,其中寓有深意。這三十年,正是藩鎮割據、宦官專權之時。杜秋正當妙年,被李錡佔有並被籍入宮,就是由於李錡這個藩鎮作威作福和叛亂而直接造成的,從此在思想上給杜秋投下了陰影。她在入宮以後,幾經變故:憲宗和敬宗先後被宦官害死,上臺的穆宗和文宗也是被宦官擁護的;而皇子漳王李湊被廢,也是由於宦官王守澄及其賓客鄭注與宰相宋申錫爭權,受到牽連而得罪的。此時,朝廷外有藩鎮之亂,內有宦官之禍,國家經常動盪不安,人命危險,朝不慮夕。杜秋從一個美麗的少女,成為寵妾、皇妃,後又成為皇子保姆,最後竟淪為一個窮愁的老嫗,命運的無常,令人感嘆。

從“我昨金陵過”到末尾,是全詩的第二部分,著重抒寫作者由杜秋生平而生髮出來的感嘆,但在抒情中也有敘事。

這一部分,“變化安能推”一句是中心,作者從杜秋生平,從劇烈動盪的政局中,感到變化無定、幻滅無常,於是產生了人生無常的感喟。作者圍繞這一中心,採用推衍的手法,一層一層地將感嘆慢慢擴大、加深。詩中先是由杜秋這個女子,引出了歷史上的一群女子,她們是春秋時陳國的夏姬、越國的西施,漢朝時的薄姬、竇姬、唐姬,北朝時北齊的馮小憐,隋朝的蕭皇后,這些女子雖然身世各各有別,共同的一點卻是都被捲進了血腥的政治鬥爭漩渦之中,身不由己,或升或降,或浮或沉,歷盡磨難。接著,作者由女子而聯想到“士林”中的男子,他們也是一樣。例如周朝的呂望,春秋時的管仲,戰國時的孔子、孟子、范雎,秦朝的李斯,漢朝的周勃、申屠嘉、金日磾、蘇武、鄧通等等,他們在政治舞臺上也是冒險犯難,窮通難卜,只能聽天由命,誰也不能事先預知自己的未來。然後,作者於傷感和迷惑之中,像屈原寫《天問》那樣,連珠炮般地提出了一大堆問題:“地盡有何物?天外復何之?指何為而捉?足何為而馳?耳何為而聽?目何為而窺?”從天地到自己的一身,這些是無法解答的問題。“己身不自曉,此外何思惟?”連自己身上的某個部分都不明究竟,身外之事,例如個人一生的榮辱進退,以及人間世道、政治鬥爭等等,自然不能夠考慮得明白。正因為如此,所以才寫了這首《杜秋娘詩》,寄寓著自己的感慨,愁來時獨自長詠,聊以自嘆自慰。在這裡,作者流露出了濃厚的人生無常的思想。作者在這一部分中,由杜秋一人而推及歷史上的許多人,最後又歸結到自己一身,一方面點明瞭作詩的目的,同時也深深地寄託著個人的身世命運之嘆,情感深沉蕩氣,結構也十分圓滿、嚴謹。

表面上看,前後兩部分似乎有些遊離,但其實它們有著緊密的內在聯繫。前一部分是後一部分的形象基礎,後一部分是形象的引申和發揮,沒有後一部分,前一部分的形象就不可能那樣豐滿和內涵深刻,作者的沉痛心情也不會表達得那樣強烈、充分。兩部分相輔相成,不可或缺。這兩部分中,作者在敘事、抒慨時,又作了精心的剪裁,詳略極為恰當。前一部分刻畫杜秋,把筆墨主要是對她的各個不同時期的形象的富有特徵的描寫上,其間幾次重大政治鬥爭的轉折,都只是一筆帶過。例如李錡敗亡,杜秋入京,只說“濞既白首叛,秋亦紅淚滋。吳江落日渡,灞岸綠楊垂”;憲宗死亡,杜秋作保姆,也只說了“銅雀分香悲”、“畫堂授傅姆”幾句;至於漳王遭廢、杜秋被放那樣複雜的情事,作者也只說了四句:“一尺桐偶人,江充知自欺。王幽茅土削,秋放故鄉歸。”這樣顯得筆墨極為節省,是作者有意為之:把作為背景的政治鬥爭交待得比較含蓄,讓讀者自去體味深蘊其中的深意;同時也是在有限的篇幅中騰出更多的筆墨來刻畫杜秋這個中心人物的形象。通過這樣的精心安排,虛實相生,疏密有致,在細心而集中的刻畫中,杜秋這個形象血肉飽滿、呼之欲出,成為中國歷史上著名的文學故事人物。後一部分作者抒發感嘆,也是詳略得當。對於歷史人物中的男男女女,作者通過使用典故,點到即止,而蘊含其中的豐富內容,卻讓讀者自己玩而得之。但在末尾寫到自己的感慨時,卻比較詳細,重筆濃墨,極意揮灑,特別是疑問句的排比連用,更體現出作者難於抑遏的哀憤。這些,都體現了作者駕馭長篇的能力和精妙構思的高度藝術技巧。

在遣詞造句方面,精煉形象。例如“吳江落日渡,灞岸綠楊垂”二句,不僅對仗精切,而且形象鮮明,含義豐富。杜秋乘船離開鎮江時,落日的餘輝照在吳江的渡口上,無限的依依分別之情見於言外;來到長安時,灞岸千萬條柳絲正在春風中低垂盪漾,帝都的氣派以及通過柳絲而暗喻的杜秋體態的嫋娜,也全都如在目前。只有十個字,南北千里的變換,鮮明如畫的景物,主人公的內心世界,都交待得一清二楚,在敘事、抒情長詩中,堪稱洗練精緻。其他如“椒壁懸錦幕,鏡奩蟠蛟螭”、“咸池升日慶,銅雀分香悲”以及“觚稜拂斗極,回首尚遲遲”、“歸來四鄰改,茂苑草菲菲”等等,無不如此。這使得全詩在清麗中顯得骨氣剛勁,表現了杜牧詩獨特的風格。[5]

評價

唐張祜《讀池州杜員外杜秋娘詩》:年少多情杜牧之,風流仍作杜秋詩。可知不是長門閉,也得相如第一詞。

明王世貞《藝苑卮言》:杜紫薇掊擊元,白,不減霜臺之筆,至賦《杜秋》詩,乃全法其遺響,何也?

明末清初賀貽孫《詩筏》:杜牧之作《杜秋娘》五言長篇,當時膾炙人口,李義山所謂“杜牧司勳字牧之,清秋一首《杜秋詩》。前身應是梁江總,名總還曾字總持”是也。餘謂牧之自有佳處,此詩借秋娘以嘆貴賤盛衰之倚伏,雖亦感慨淋漓,然終嫌其語意太盡。層層引喻。層層議論,仍是作《阿房宮賦》本色,遂使漢魏渾涵之意,漸至澌滅,是亦五言古之一變。有知者,不以餘言為河漢也。

清賀裳《載酒園詩話又編》:杜紫微詩,唯絕句最多風調,味永趣長,奮明月孤映,高霞獨舉之象,論詩則不能爾。揹人多稱其《杜秋詩》,今觀之,真如暴漲奔川,略少淖泓澄澈。如敘秋入宮、漳王白少及壯,以至得罪廢削,如“一尺桐偶人,江充知自欺”,語亦可觀,但至“我昨金陵過,聞之為戲欷”,詩意已足。後卻引夏姬、西子、薄後、唐兒、呂、管、孔、孟,滔滔不絕,如此作詩,十紙難竟。至後“指何為而捉,足何為而馳。耳何為而聽,目何為而窺”,所為雅人深致何在?此詩不敢孿《琵琶行》之踵。或曰以備詩史,不可從篇章論,則前半吾無敢言,後終不能不病其衍。

清潘德輿《養一齋詩話》:王新城謂姚氏《唐文粹》別裁具眼,其書頗貴重於世,猶惜其雅俗雜糅,未盡刊削。因加刪定,自稱千載一快。然如牧之《杜秋娘》詩:“聯裾見天子,盼叼獨依依”、“低環認新寵,窈窕復融怡”。夫杜秋本李錡之妾,籍之入宮,憲宗寵之,實累盛德。牧之既不為先帝諱,又作此褻狎語耶?中間比以夏姬、西施、薄後、蕭後,尤為失倫。後幅“地盡有何物……且何為而窺”,此等於題何義?於詩何法?累累五六百言,不如廢紙。姚於《英華》千卷中選此,已可怪;新城知姚氏之雜而猶選此,尤可怪也。

民國沈其光《瓶粟齋詩話》:《杜秋詩》不過詠一歡場失意之兒女子,以身寄慨而已。詩中雜引多少婦人,已是費事;乃復援用李斯、魏齊、范雎、周勃之徒,甚雲“射鉤後呼父,釣翁王者師。無國要孟屍,有人毀仲尼”,尤覺不倫不類。此種詩使樂天為之,必無此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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