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歷史，我們總是將眼光放在帝王、賢相、名將等“大人物”身上，對名氣不張揚的“小人物”則裝作視而不見，或者壓根就不去重視，僅僅將其視為路人甲而已。事實證明，“小人物”在歷史發展進程中所起的作用不比所謂的“大人物”小，甚至會成為歷史發展之重要轉折點。例如，“小人物”章壽麟，沒有他兩次縱身一躍投入湖中，將中興名臣曾國藩從冰冷的水中撈起來，近代將不會有顯赫一時的湘系集團，太平天國也許有望成功。“小人物”張皮綆，若是沒有他在麥田裡砍下那一刀，八旗第一名將僧格林沁也不會死，曾國藩湘系勢力之觸角也不可能有機會伸到中原，進而控制晚清軍政。在此，我們來談談晚清一位“小人物”，守衛鎮江期間，親手開槍打死一名英國官兵；與陳玉成、李秀成作戰時，堅守營壘，後引爆炸藥而亡。臨死前，還彈奏一曲《琵琶行》。
周兆熊，四川人，早年家境貧困，為混飯吃只好去參軍，成為四川綠營兵一枚。1840年6月，英國挑起鴉片戰爭，沿海八旗、綠營兵紛紛潰敗，道光皇帝下令調四川兵700餘人前往沿海作戰，守衛漕運咽喉要道鎮江。此時，鎮江城內駐防滿洲兵1300人，城外漢軍4000人，四川兵700人，總計兵力5000人，規模不小。但是，清朝政治腐敗，八旗、綠營彼此之間相互傾軋。英國軍隊還沒殺到鎮江，八旗、綠營就因餉銀分配問題相互打口水仗，甚至是械鬥。八旗兵一惱火，堅決不讓漢軍進城內休息，迫使其在城外迎戰英軍。四川兵呢？晚清時期是著名的“兩支槍”兵，一手拿著鳥槍，一手拿著煙槍，戰鬥力、戰鬥意志都令人堪憂，是典型的殺敵不足，擾民有餘。如此，鎮江註定守不住，漕運被截斷乃遲早之事。
1842年7月，英國遠東艦隊殺到鎮江城下，漢軍綠營3000餘人立刻潰散，英軍艦上火炮轟破鎮江城門，殺入內城與滿兵巷戰。6個時辰後，滿洲兵潰逃，鎮江陷落。此時，屯駐城外的700四川兵不戰而逃，唯一留下來抵抗的就是把總（排長）周兆熊，他不但沒有追隨大部隊撤離，還主動匍匐在地，利用鳥槍瞄準追殺而來的十餘位英國官兵，併成功將一人爆頭而亡。四川兵聽聞身後有槍聲，回頭一看，居然是排長大人在獨自抵抗，於是紛紛掉頭，10餘英國官兵只好抬著同伴屍體撤退。擊斃1人，這是四川兵在鎮江所取得之戰績，四川提督為此上奏朝廷，說打死了英夷重要頭目。道光很高興，於是下令獎賞，授予周兆熊守備（營長），希望他能更進一步，繼續殺敵立功。
殺敵立功，談何容易？鎮江陷落後，道光直接下令求和，簽訂《南京條約》，結束了鴉片戰爭，也出賣了權益。此後11年，周兆熊幾乎是原地踏步，僅僅混到都司（加強營營長）。1852年8月，太平軍殺入湖南，而後千里奔襲長沙，沿途清軍紛紛潰逃。蕭朝貴攻城時，增援的八旗、綠營在當吃瓜群眾，沒人敢出去戰鬥。周兆熊是個例外，經常夜襲太平軍，毀壞攻城地道，為保全長沙立下戰功。守衛長沙有功，清朝授予他遊擊（團長），追隨向榮作戰，一起北上追殺太平軍。周兆熊敢於拼殺，同為四川人的悍將向榮自然很欣賞，於是將其培養成親信。當然，看重周兆熊的還有左宗棠，“周兆熊可任事”，這就很不簡單了。要知道，左宗棠心高氣傲，連曾國藩、李鴻章都不放在眼裡，他能佩服周兆熊，證明此人還是有料。
1853年3月，太平軍殺入南京，而後奪取鎮江、揚州。向榮則一路追隨，在南京城外紫金山、孝陵衛一帶建立“江南大營”，阻止太平軍攻打蘇州、常州。周兆熊呢？被向榮派去鎮江，協助提督餘萬清作戰，對付羅大綱、吳如孝。餘萬清，典型的逃跑將軍，被譽為太平天國名將“製造者”。但是，餘萬清還是有特長，即是招降納叛，挖對方牆角。隨著紅單船陸續到位，長江控制權落入清軍之後，天京、鎮江、揚州等城市出現糧食危機，天王被迫放出數萬婦女外出“就食”，以減輕糧食壓力。沒了糧食，太平軍許多新兵意志動搖，紛紛逃離鎮江，主動向餘萬清投降，混飯吃。如此下去，鎮江陷落乃早晚之事，沒有糧食，吳如孝就算本事再大，也無可奈何。但是，吉爾杭阿到來，給了吳如孝生機。
江蘇巡撫吉爾杭阿抵達戰場，取代了餘萬清，成為鎮江前線最高統帥。從戰鬥力來講，吉爾杭阿碾壓餘萬清，否則他也搞不定上海小刀會起義。但是，吉爾杭阿過於殘忍，又過於自信，取代餘萬清後，直接廢除“招撫”政策，對投降之太平軍一律斬殺。如此，鎮江太平軍被斷了生路，只能追隨吳如孝一戰到底，與城池共存亡。1856年4月，東王楊秀清組建救援兵團，讓燕王秦日綱率陳玉成、李秀成、周勝坤、塗鎮興、陳仕章等5位丞相出發，決戰吉爾杭阿。陳玉成、李秀成之戰鬥力不用多說，解除鎮江之圍後，直接渡江奪取揚州，然後再攻打九華山大營，吉爾杭阿被逼上絕路，只能開槍自殺。吉爾杭阿陣亡後，八旗、綠營一片混亂，士兵紛紛潰逃。此時，周兆熊迎來了考驗，是否逃離呢？
14年前在鎮江，對手是英軍，周兆熊沒有逃走，他主動迎戰。如今，依然是鎮江，自己已經是參將一枚，要不要繼續抵抗呢？周兆熊沒有猶豫，他率親兵留守營壘，還彈奏一曲《琵琶行》，向效仿諸葛亮嚇退司馬懿之故事。陳玉成、李秀成可不吃這套，直接下令士兵殺入大營。周兆熊拿起火把，引爆早已佈置好的炸藥，與營壘共存亡。史載：“吉爾杭阿既歿，破子岡為賊困，汲道斷，兆熊固守，時以計誘擊賊，殺傷甚多。乞援於張國樑，未至，圍益逼，素得士心，無一逃者。營破，燃火藥自焚，一軍同死，諡果愍。”就此而言，周兆熊算是條漢子，值得敬佩。
參考書目：《清史稿》、《太平天國戰爭全史》
閱讀更多 巖巖說史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