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趣:捉泥鰍



●(尤溪)餘道業

幾場春雨,將田泥泡得發軟。春耕之後,新翻的泥土散發出股股清香,冬眠後的泥鰍和黃鱔開始活躍起來,山村進入捉泥鰍的時節。

捉泥鰍,準確說是“叉”泥鰍,因為我們的工具是“V”字形的鐵製叉子,裝在竹柄的頂端。叉泥鰍可以說是我童年時代的一大樂趣,至今難忘。

那時,稻田施肥多以有機肥料,土質比較肥沃,泥田裡田螺、泥鰍、魚蝦、青蛙、田雞甚多。到了夜裡,青蛙和田雞聚集在稻田裡或躲在草叢中,扯著喉嚨叫著,歡鬧著靜謐的鄉村夜晚,叉泥鰍便是這鄉村夜晚裡最有趣的事了。立夏之後,氣溫上升,田裡的禾苗還沒有長高,那時才是叉泥鰍的最佳季節。一壟壟剛翻過的水稻田,漾滿了水,經過白天的太陽烘照,水田暖融融的,到了夜裡,或大或小的泥鰍就紛紛從泥層裡鑽了出來,懶洋洋地躺在泥面上。

老屋的門前,便是成片的水田。吃過晚飯,父親找出叉泥鰍的那柄叉子,又從柴火垛中翻出松明,裝進竹籮。點燃的松明裝在一個柚子般大的鐵絲盤成的籃子裡,如火球一般,用一根小竹杆子挑起。鄰居們也相繼出門,腰繫魚簍,挑著一杆松明火球朝水田走去。放眼望去,團團的火球遠遠近近,田間地頭裡影影綽綽,成了鄉間夜裡最獨特的風景。

翻過的稻田,錯落有致地躺著一排排禾蔸,禾蔸間的水在火光下清澈見底。各種泥蟲正在泥面休眠,泥鰍也伏在泥面上。但泥鰍靈巧又狡猾,稍微有點風吹草動就往泥巴里鑽,逃得無影無蹤,只留下一圈渾水。叉泥鰍時需得穩、準、狠。屏住氣息,操穩叉具,瞄準泥鰍腰身,用力一戳,“嗖”地一聲泥鰍瞬間就被叉中了。起叉之後,兩隻手指頭對準竹簍輕輕一擼,泥鰍便穩穩當當落入簍中。叉泥鰍還要有眼力,在晃動的火光下,誤把稻杆或木棍當成泥鰍那是常有的事。我和父親一個晚上在田裡大約走三小時,就可以叉到泥鰍兩三斤,像我父親這種高手最多時可叉到五六斤。

皓月高高掛在廣袤的蒼穹上,銀輝似水,小村莊披上一層乳白色的輕紗。青蛙們在田間地頭集會狂歡,它們趴在露出水面的泥疙瘩上,或浮在水面漂浮的雜草中鼓動著雙腮“呱呱呱”地叫個不休。當我們挑著松明火球走過,青蛙就像跳水運動員一樣擺一個優美的姿勢突然躍入水中,片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我就像魯迅筆下的閏土一樣,手持一柄鐵叉,月色下,蛙聲中,在田間細細搜尋泥鰍。在父親的精心指點下,我學會了叉泥鰍的基本要領。有時過於專注尋泥鰍叉泥鰍,忽略了腳下踩的是窄窄的田埂,時有打滑和踩空,跌進泥田裡滾得一身爛泥。最好笑的是,由於松明油煙濃烈,每個叉鰍人的身上、臉上都落了一層黑乎乎的菸灰。田間相遇叉鰍人,閃爍明滅的松明火光下是一張張黑漆漆的臉,若不自報家門,壓根兒辨不出對方是誰。

鄉人善於烹調。泥鰍的烹製方法很簡單,將泥鰍洗淨瀝乾,蔥姜爆香後將泥鰍煎至兩面微黃,再加入少許料酒、鹽巴等佐料,片刻工夫,一道香噴噴的美食上了餐桌。或將泥鰍盛在容器中,倒入半斤家釀紅酒,入鍋文火慢燉,須臾便香氣四溢。這是鄉人用以待客的上等佳餚。此外,用泥鰍煮粉幹也是一道不錯的美食。

遺憾的是,現代農業多施以化肥,土壤鹽鹼化,水質變差,加之青壯勞力大多外出務工,田地大多撂荒,野生泥鰍已經很難見到了。童年時代叉泥鰍的許多趣事,只能永久地封存在記憶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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