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中的拾荒者,撿起的是垃圾,貯存的是對生活的期待


冷雨中的拾荒者,撿起的是垃圾,貯存的是對生活的期待


其實,驚蟄後的首場雷雨,早從凌晨四時就開始了。只是天亮起停止了。上午天空翻騰著厚厚的卷積雲,我就估計白天可能還會下雨。

今天3月8日,是國際婦女節。在此,我也借用領導人的話,向奮戰在疫情防控一線和各條戰線的婦女同胞表示誠摯慰問,向全國各界婦女同胞致以節日問候。記得昨天,國家四部門聯合發佈“一線醫務人員抗疫巾幗英雄譜”,總共20人,其中兩人已逝。我認為這個名額實在太吝惜。在此非常時期,國家應大力表彰為疫情作出貢獻的女傑,特別是防疫一線的白衣天使。

上午又有外地和本地的朋友問我:不知大冶的解封何時到來?因為連日來,各地疫情向好。昨天湖北新冠肺炎新增確診41例,均為武漢病例,其個16個市州0例。這意味著湖北除武漢外,連續3天新增為0。

這自然是個好消息。因為下降的數據,意味著疫情防控成績越來越明顯,疫區裡的百姓,自然更加渴望早日解封,恢復正常的自由生活。

我亦如此。我幾乎每天都要向在政府部門工作的朋友打聽,黃石和大冶到底何時能解封。特別是大冶,十幾天都是0新增,此時又是一年之中最寶貴的春耕生產之季,為何還不解封呢?為何還要將眼睛盯著武漢呢?湖北省不是早就按照按級別來劃分疫區風險的高低了嗎?基層縣市還老緊按著“封城、封路、封村”,根本不顧老百姓的呼聲,總是實行“一刀切”的措施,其目的還不是形式主義在作怪。

你老百姓怨也罷,罵也罷,他們一律裝聾作啞,整日只知大會小會,只知檢查指示,極少有人真的深入到貧困的地方看看,聽聽底層百姓此時最大的希望是什麼。

正要吃午飯,忽然接到初中同學打來的電話,問我此時是否想回鄉鎮看看?他可以過來接我回去。這位憨厚的老實漢子,幾乎每天都要在微信裡與我聊聊天,說說困在村子裡的苦楚。他告訴我,現在生活實在是太不容易了,如果有機會,就是去大城市撿破爛,都願意,只要能掙到錢。前些年,他投資數十萬,與人合夥承包了一家小型化肥公司,但因為資金週轉不過來,目前一直處於停產階段,要想盤活,除非農業部門能大力扶持。一家人全靠他掙錢養家,無奈之餘,從去年底開始,跟朋友做起了殯葬的生意,就是幫助人家運送殯棺。

為此,他們在防疫之際,辦理了一個特別通行證,可以隨時在大冶範圍內跑動。前天,他聞知我很想回村子走走時,就一直記在心上。平時,他很少出門,只有村裡有人家需要殯棺時,才駕著車子到城裡。

今天中午,因為要幫助村裡一名剛病逝的朋友到大冶殯儀館拉殯棺,其中一部小車可以順路帶我回村。不巧的是,我這兩天因要為一家雜誌趕寫一篇稿子,沒法抽身。他說:主要是好久沒有見到我了,很想當面聊聊天。順便借兩本書看看。從過年到現在,關得實在太久了,在農村裡實在是閒得無聊,又無處借書。

我只好勸慰他說:我們都被關了四十多天,解放的日子應該很快來臨了,再忍一些日子吧。

就在我剛剛撂下電話時,外面傳來了噼裡啪啦的下雨聲,接著又傳來了轟隆隆的雷聲。是春雷之聲。“驚蟄春雷響,農夫閒轉忙”,驚蟄時節未來得及響起的春雷,終於在今天響了起來。

我不由佇足窗前,凝視外面飄灑的雨滴,漸趨變大變密。我聽到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隨即,我看到一個戴著口罩的老人,一手拎把鐵鏟子,一手緊抓著扛在右肩膀上的碩大蛇皮袋。她根本沒有帶雨具,也沒有戴帽子。也許是因為躲避不及,也許因為急急趕路,她全身都溼漉漉的。也許因為走得太急,也許因為袋子根本沒有封好,肩上的塑料袋掉下了兩隻礦泉水瓶子。後面一個打著雨傘的大聲喊道:老人家,你的東西掉了。

冷雨中的拾荒者,撿起的是垃圾,貯存的是對生活的期待


幸而,老人的聽力很靈敏,馬上掉過頭來。就在她佝僂著腰身,還沒來得及撿起地面上的瓶子。從塑料袋的口子裡又叮噹地滾出一隻王老吉飲料盒子。風雨中,老人真是顧了這頭,顧不上那頭,肩上的袋子也掉了下來。我正想跑出去,可找了半天,不知雨傘擱哪了。好在,她身後的那名男子,一手高舉著傘,幫著老人遮雨,一邊幫她撿起了滾在雨水中的兩個礦泉水瓶子。

我沒找到雨傘,但找出了一根繩子,以及兩隻大號的塑料袋,蹬蹬蹬地跑到一樓,從門口將東西遞給她。正急得不知所措的老人,看到我遞出來的繩子和兩隻塑料袋,高興得連連稱謝。我順便將牆角里的幾隻空飲料鋁盒遞給她,提醒她進來避會兒雨,等一會再回去。那名好心的男同胞,見我拉開了鐵門,就撐起傘離開了。

我早認出來,這位老太太正是我多次擦肩而過的那位拾荒者。就在昨晚,我散步路過前面拐彎處時,還看到她在不遠處的垃圾堆裡翻騰。我出門遛彎時,看到她正彎腰在靠牆的大垃圾鐵桶裡翻找能換錢的礦泉水瓶、飲料空罐子等能換錢的東西。我所居住的社區,以前就是村中村,靠種菜為生的農民不少,利用政策的空子,建起了好幾層高樓房、搖身一變成為租房者的富人更是不少。這裡平時可以見到不少拾荒者,隨著年前對疫區的大力防控,外面的根本進不來。因此能在周圍繼續拾垃圾的,肯定是居住在社區裡的居民。

我當然不是第一次見到她。幾乎每天的黃昏,或是華燈初上時分,總是或遠或近地,能看到她頭戴草帽,一手提著只肥大的蛇皮袋,一手揚只鐵鉤或是鐵鏟,低頭在垃圾桶面前挑挑揀揀。這些日子,過路的人雖然少,但路過她身邊時,總是厭惡地將手壓在口罩上,快速走開。有的還會數落她兩句,意指她這麼不怕死,還跑出來拾破爛。不管路人聲音高低,她總是默默不語,繼而快速收拾好東西離開。

有好幾次,我很想與她聊聊,詢問她的生活狀況,但每當我靠近她時,她總會神色緊張地拎起散發著異味的塑料袋,像驚弓之鳥般,急急離開。

此時又響起了一聲炸雷,老人瘦削的身子顫抖起來。在我再三勸說下,她終於遲疑地縮到屋簷下。她皺紋橫溢的臉上都是水,灰白的頭髮往下滴水,身上大半已經被淋溼了,摘在手中的草帽也是溼淋淋的。我讓她先躲會兒雨,急急地朝樓上爬去。我從房間裡翻找出兩隻口罩,又找出一條未開封的毛巾,匆匆返到樓下,一併遞給她,提醒她趕緊擦下頭髮、臉上的雨水,小心感冒。老人剛開始根本不願接,後來見我是真心實意的,才畏畏縮縮地收下。她根本捨不得拆開新毛巾,而是小心裝在身上。在我的再三提醒下,她這才換下了早被淋溼的口罩。

我趕緊將一樓防盜門後面的一堆舊報紙和幾張硬紙殼,拉出來,全塞到她塑料袋裡。老人打著寒戰,哆嗦起來,說:感謝領導,我沒有手機,身上也沒有帶錢……

我安慰她說:瞧您老人家說的,我本來就要扔出去的,也值不了幾個錢。就送給你吧。

見我說得真誠,老人遲疑不決,半天不敢接。她囁嚅著說:口……口罩,我收下……根本買不到呀。其他的實在不敢要……直到我將報紙和硬紙殼捲起,裝入她的蛇皮袋裡,她似乎才相信是真的。

趁此機會,我問道:老人家,瞧您頭髮都白了,應該有六十好幾了吧?

她邊整理著袋子,邊回答:我都七十三了。唉,幸好身體好,還能跑動。

我驚訝地問:這麼大年紀了,為何不在家歇歇,還要跑出來撿破爛呀?

唉,我一直住在女兒家……幾個外甥和外甥女都大了,女兒沒工作,都靠女婿一個人打工養家,我也不能吃閒飯呀。其他的做不了,只能撿撿破爛了。平時這裡撿的人太多,外面的小區又不讓進,所以,我趁這好機會,每天出來多轉幾回。

話題一打開,她就自顧自地說起來:從過年到現在,都一個多月了,女兒一家五口人全被關在家裡,沒有一分錢的收入。年後兩個要上大學,一個要上高中,日子過得難哪。我就揹著他們,悄悄跑出來,能掙一分是一分。

我勸說道:我常看到你出來撿破爛。其實沒這個必要,現在可是非常時期,隨處可以遇到病毒。你總是在垃圾堆裡翻找,多危險哪!

她用手背抹著臉上的雨水,苦笑著說:我也知道病毒可怕,可我戴了口罩。再說,正是沒有人出來,我才趁機多撿一些……

我問:這個時候,連路都封了,您還怎麼賣這些破爛呀?

唉,現在哪有人要這些。不過,不要緊哪。我可以在家的後面放起來,等到疫情過去了,我再拿出去賣。反正都是破爛,也不會真的爛。

她說到這兒,灰黃的臉頰,竟綻放出了得意的笑容,彷彿很快就可以換到一筆錢似的。

閒聊間,她抬頭瞟見雨稍小了些,就扛起脹脹的蛇皮袋要離開。我擔心她待長了會感冒,又一次提醒道:老人家,先用毛巾擦下身上的雨水,趕快回家休息會吧,這種天氣,淋了雨,最容易感冒的。

雨依然淅淅瀝瀝地下,但比以前明顯小了些。她用力將袋子扛上肩膀,千恩萬謝地離去。

盯著她在雨霧中漸漸消失的佝僂的背影,我陷入了深沉的思索之中。

拾荒者,俗稱撿垃圾的、拾破爛的,靠自己在路上撿來的可回收物維持生計。像老太太這樣的拾荒者,一般家境貧困、沒有什麼勞動能力或是無依無靠。

但她是為了幫助女兒,為了減輕女兒一家的生活負擔。我想,被困在疫區的非常時期,該有多少底層百姓生活陷入絕境。但是,大多數人都像這七旬老太太那樣,依然在追求幸福、期待幸福。其實幸福沒有絕對的答案,關鍵在於你的生活態度。善於抓住幸福的人才懂得什麼是幸福。

對於底層百姓而言,幸福是件很困難的事,對於這位老太太而言,能多撿一些垃圾,能掙一點生活費,已經是最大的幸福了。她在人們躲在家中時,知道有風險還要跑出來撿垃圾,此法自然不可取,但是,又有幾個人能理解,老人此舉是一種生活的態度,是迫於無奈呢。對她而言,在此非常時期,能多撿一些能換錢的破爛,能多貯藏一些破爛,就是對生活的最大期待。

記者圈/羅日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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