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潛行在洞穴之中,本與人類互不干擾

蝙蝠——潛行在洞穴之中,本與人類互不干擾

攝影/李晉

每天傍晚,在距離廣西樂業大石圍天坑約5公里的一處水塘上,都會出現成群的蝙蝠飛掠於水面之上。這是一群鼠耳蝠,牠們白天蟄伏在大石圍天坑下的洞穴中,晚上出來覓食。

黑暗家園裡的蝙蝠

這是廣西一處無人開發的岩溶洞穴,進洞後,光線立刻暗了下來,四周陰氣沉沉,讓人感到陌生而幽靜,於是更多了幾分寒涼。剛入洞,可以看到洞頂趴著一個又一個的小肉球,橘紅色燈光更顯得牠們橙黃色的皮和絨毛愈加柔和。這是一大群白腹管鼻蝠,牠們還在冬眠。

再往洞內行進,洞穴內部「冬暖夏涼」、四季恆溫,這使另外一種蝙蝠不必擁擠在一起,牠們就是馬鐵菊頭蝠。這種蝙蝠幾乎不擁作一團,而是三五隻倒掛輕輕地挨在一起,並用翼膜包裹著身體。而更多的個體則是單獨懸掛在洞頂的不同位置上,彼此相隔一段距離,產生牠們認為的美感。

在同一洞穴中,不同種類的蝙蝠分化出不同的棲宿行為,牠們聚集在洞中不同的位置。根據自然光的強弱,洞穴大致可被分作3個光帶:有光帶、弱光帶和黑暗帶,不同地帶內生活的生物儘管不盡相同,但蝙蝠幾乎都有分佈,其中尤以距離洞口較近的弱光帶最為豐富。

蝙蝠——潛行在洞穴之中,本與人類互不干擾

攝影/黃招然

在廣西大石圍天坑附近的一個洞穴中,數以百計的大蹄蝠安靜地倒掛在巖壁上休息,偶有一兩隻展開翼膜飛翔迂迴。

非但不瞎,還是洞內營養源

洞穴生物遵循著「逆行演化」的規律——有些形態或生理特徵進化了,有些「無用」特徵退化了。在成百萬、上千萬年的演化史中,蝙蝠成為了最特化的獸類,牠們不僅擁有了翅膀,可以飛翔,還衍生了回聲定位技術,規避了與鳥類的競爭,放棄了白天生活,而選擇在夜晚出沒。更甚者,牠們不再依賴在樹上或地面棲息,而選擇在洞穴之中倒掛生活!

蝙蝠——潛行在洞穴之中,本與人類互不干擾

攝影/黃招然

天坑旁的洞穴中,一種難得一見的假吸血蝠目光炯炯,牠們多活躍於弱光帶、以蛙、蜥蜴或者其他蝙蝠為食,食物的殘渣成為洞中又一種養料。

經常有人問蝙蝠是不是瞎子,其實,牠們有眼睛,且對光源十分敏感,但牠們的雙眼適應於洞穴生活,已經成為了「次要器官」。眼睛變小,而在聽覺方面進一步演化,派生出高超的回聲定位技術——牠們使用人耳聽不到的超聲波,從口腔和鼻腔內發出,反射回來的聲波被耳朵接收,再由神經網絡傳遞至大腦,以分析周圍環境狀況。

蝙蝠等適應了洞穴這一特殊的棲息地而存活併成功地進化到今天。而牠們所棲居的洞穴也並不是地球與生俱來的,也遵循著形成、演變、發展的規律,洞穴是一種生態系統,其中的物種絕不孤立。

洞穴中幾乎沒有陽光,高等植物難以生存。缺少能夠進行「光合作用」的生產者,洞中也就沒有了有機物的供應。這時,蝙蝠扮演起重要的角色,牠們飽食之後,每天回到洞中源源不斷地排出糞便,使之成為其他動物甚至蘑菇等真菌的營養源。

蝙蝠——潛行在洞穴之中,本與人類互不干擾

(請橫過手機屏幕查看)繪圖/張瑜、楊樺

洞穴常見生物分佈示意圖——蝙蝠、小白腰雨燕等洞穴生態系統中的關鍵成員也不是最典型的洞穴生物,牠們雖在洞內棲息繁殖,卻需要出洞覓食。

遇見蝙蝠:夜明砂、燕窩、科研與野味

進入溶洞,如果沒有燈光和火把,人類將寸步難行。點亮燈光,你會發現洞中雖然黑暗,卻並非死寂沉沉:頭頂有被驚起的蝙蝠、雨燕飛過,俯視腳下,堅硬的岩石上,覆蓋著黏滑的蝙蝠糞,半透明的灶馬、馬陸在其間跳躍、穿行……

在中國西南部的喀斯特地區探洞、尋找蝙蝠,每每入洞,便可在洞口區域見到成堆的蝙蝠糞。蝙蝠的糞便在中藥中叫做「夜明砂」,是清熱明目的藥材。

蝙蝠——潛行在洞穴之中,本與人類互不干擾

攝影/李凱

在中國西南的溶洞中,有人成筐地搬運糞便,然後作為肥料置於田中。殊不知,洞中脆弱的生態系統缺少了這些養料,將會面臨饑荒,甚至全盤瓦解崩潰。

除了夜明砂,人類與蝙蝠的相遇還離不開一種藥材——燕窩。

中國南方喀斯特洞中,短嘴金絲燕是與蝙蝠共同棲息、飛行於洞口弱光帶的另一種動物。短嘴金絲燕在洞穴中繁殖,牠們用腐殖泥土和唾液在石壁上搭建的黑色鳥巢就是大名鼎鼎的燕窩。除短嘴金絲燕外,小白腰雨燕在一些洞內也比較常見。

蝙蝠——潛行在洞穴之中,本與人類互不干擾

攝影/張勁碩

短嘴金絲燕——燕窩的主人。

中醫迷信「夜明砂」可以治療眼疾,普通農民將蝙蝠糞當做耕地的肥料,同時人類為了採集昂貴的燕窩,常常進入洞穴內,直面與短嘴金絲燕共棲的蝙蝠。

與此同時,蝙蝠強大的生物特性吸引了科學家的關注,對蝙蝠的科研活動日益增多,而人類與野生動物的每一次接觸都會有各種病原體的交換。

直到2003年,一場非典將野生動物攜帶病毒的事實帶到公眾面前。研究一開始將病毒源頭指向果子狸,而2013年,香港大學醫學院教授袁國勇指出,SARS病毒的天然宿主並非果子狸,更可能是一種名為“中華菊頭蝠”的蝙蝠。人們開始努力尋找“定罪”證據。

2017年11月30日,中國科學院武漢病毒研究所石正麗團隊在國際病原學權威期刊 PLoS Pathogens 雜誌上發表研究論文,表示在中國各個省份採集了數千只中華菊頭蝠標本後,最終在雲南省一個偏僻的洞穴中,發現了一群攜帶有SARS樣冠狀病毒的中華菊頭蝠,通過測序及序列比對,發現該SARS樣冠狀病毒與2003年爆發的SARS病毒具有高度同源性。

而對蝙蝠洞附近村莊的村民進行病毒抗體篩查後,石正麗團隊更發現不少村民體內存在SARS樣冠狀病毒的相關抗體。這成功證實蝙蝠是SARS冠狀病毒的自然宿主,並首次在我國蝙蝠體內檢測到烈性病毒尼帕病毒和埃博拉病毒抗體,發現多個蝙蝠攜帶的新病毒。

指向自然宿主以後,帶來一個問題:蝙蝠體內的病毒如何到達人類社會並爆發?

事實上,生活在洞穴內的蝙蝠、雨燕、鼠類、豪豬、灰林鴞、紫嘯鶇等諸多動物的糞便正是很多無脊椎動物的食物和棲居場所。如果俯身觀察蝙蝠糞便,總能看到馬陸、螺類或蝸牛等大快朵頤。

蝙蝠等高等動物的糞便以及洞穴內的動物屍體是真菌的食物來源,而原生生物、馬陸、蚤類、異翅類等動物又以真菌為食;孑孓、水生貝類取食水中的蝙蝠糞,蜘蛛、魚類和兩棲類再捕食這些動物如此循環往復,形成了一個奇妙而特殊的洞穴動物群落或生態系統。

蝙蝠——潛行在洞穴之中,本與人類互不干擾

攝影/李晉

更多的時候,病毒的傳播會是通過食物鏈的方式。在大自然中,捕食蝙蝠的動物很多,如猴子、果子狸、狐猴、浣熊、負鼠、貓、猛禽、蛇,其中鳥類和蛇是主要的捕食者。病毒在食物鏈中流轉,在某個環節會引發突變,而人類大量捕獵、食用野生動物的行為為病毒的廣泛流行提供了便利條件。

不驚擾自然,便是在保護人類

大部分蝙蝠潛行在洞穴之中,與人類活動主要範圍並不重疊。因此大多數情況下,人類感染這些病毒是通過果子狸、家豬、馬、單峰駱駝等中間宿主,而非直接來自蝙蝠。

1998年,馬來西亞爆發了尼帕病毒,正是由於人類活動深入森林,使得狐蝠與人類圈養的豬有了交集,豬感染病毒後作為中間宿主,引起了尼帕病毒在人類中的大流行。

非洲許多地區的人都喜歡食用紅燒或烤制的蝙蝠,令人膽寒的埃博拉病毒便與當地人直接接觸蝙蝠有關。而最近網絡上盛傳的蝙蝠湯,其實來自帕勞——在東南亞,捕食蝙蝠是當地部分居民的傳統飲食習慣。

蝙蝠——潛行在洞穴之中,本與人類互不干擾

攝影/Peter Neumann,on Unsplash

蝙蝠數量巨大種類繁多,在全世界約有1107種,據估計全部哺乳類當中有近五分之一,是僅次於齧齒目的第二大類群。蝙蝠群居的習性給病毒的傳播提供了完美環境,超高密度的親密群居讓病毒能夠快速傳播。這個完美的野生病毒基因庫,對於人類而言,是一個移動的生物武器庫。

但是,如果人類不直接暴露在蝙蝠的糞便與血液、不進食未檢疫的野生動物、不侵犯蝙蝠的自然生存棲息地,病毒就無從找到契機。

幾乎每一種來自蝙蝠的疾病都伴隨著人類活動對自然的侵擾。面對疫情,與其恐懼蝙蝠,我們更需要做的是:敬畏自然。

原文出處:《中國國家地理》中文繁體版2014.03《弱光地帶——蝙蝠主宰的黑暗家園》

原文作者:中國科學院動物研究所張勁碩

· 張海林,張富強,胡挺松,餘靜,範泉水.雲南省蝙蝠攜帶重要人獸共患病相關病毒病原的研究進展[J].中國人獸共患病學報,2017,33(09):821-827.

·李文東,梁國棟,梁冰,胡志紅,石正麗,張樹義.蝙蝠攜帶病毒的研究進展[J].中國病毒學,2004,19(4):418-425.

·嚴延生.蝙蝠作為我國人獸共患病病原儲存宿主的意義[J].中國人獸共患病學報,2019,35(8):677—682.

·SME科學故事.《蝙蝠究竟有什麼特別之處,能在體內藏這麼多致命病毒?》

https://mp.weixin.qq.com/s/muHHsE1BESbQiPNfFEqpWg

·貓盟CFCA.《為什麼2003年和2020年才爆發冠狀病毒肺炎》

https://mp.weixin.qq.com/s/tH8rH-Q34MpMI9Zs8o_QFw

·BioWorld.《歷時15年,武漢病毒所終證實“非典”SARS的罪魁禍首是蝙蝠,預防方式很簡單》

https://mp.weixin.qq.com/s/Kvr4Hn3uTnHCCSXhQK6gt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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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植這行話$G5Jw1eGAeMw$轉移至τаo寶аρρ,【《中國國家地理》中文繁體版:2019年12月期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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