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今天是我確診治療以來自我感覺精神狀態最好的一天……」。當《呼吸界》記者終於打通武漢市金銀潭醫院副院長黃朝林醫生的電話時，從他的聲音裡能夠感受到一種興奮。第一次看到黃朝林醫生的名字是從Lancet雜誌上發表的一篇文章上，他作為第一作者和團隊一起報道了首批2019-nCoV感染接受救治患者的臨床特點。作為第一家收治新冠肺炎的定點醫院，任醫院副院長的黃朝林醫生和不明原因的病毒性肺炎專家組（該專家組後來改稱為「新冠狀病毒肺炎專家組」）成員一起，每天都奔忙在一線……「很多人都問我是如何發現自己被感染的？接受治療的這段時間，我也把自己的親身經歷做了完整的梳理……」黃朝林醫生希望以此來提醒更多的人。
「夫妻倆拉著我的手，我甚至沒來得及戴口罩……我想這是我唯一暴露的可能」
記得大概一月中旬後的一天，從其他綜合醫院轉診來了6個危重病人，他們都是核酸呈陽性的確診病例。收治後我們立即根據病人的危重情況對他們進行分別隔離救治。當時，我們已經都穿著防護服對病人家屬做溝通交流，包括告訴他們有可能會採取的搶救措施等等。
那天忙完工作，已是晚上十一點多，按照常規，我通過職工通道，將防護服通過正常的流程脫掉，然後戴著N95口罩去發熱門診查看病人情況。看完門診以後，我心想已經快夜裡12點了，想回到辦公室整理一些資料，於是我摘下口罩洗手，準備收拾完之後再去行政樓。
就在這時，當晚接診的一個病人的女兒女婿一眼認出了我，他們立刻追上來就跪在我面前，要我救救他們的父親。我當時來不及反應，趕緊把他們扶起來。出於職業本能，我又接著詢問他們父親的情況，對他們進行安撫，包括把當時國家對這個病的重視，以及我們每個專家都正在制定相關方案等等，一一向他們做了解釋。
當時，他們夫妻倆拉起了我的手，而此時他們沒戴口罩，我也沒來得及戴口罩。現在回想起來，這是我唯一暴露的可能。因為在那前後，我們的防護工作做得很小心。沒過幾天，他們夫妻二人被確診了。
我是1月22日做的核酸檢測，陽性。就這樣，我被確診為新型冠狀病毒肺炎。
被確診前，黃朝林醫生手機裡唯一一張同事給他抓拍的進病房前的背影
「最早發現自己的症狀是乾咳，而在這之前我有普通感冒，所以一直誤以為是感冒……」
最早我發現自己的症狀是乾咳，而這也是我唯一的症狀。在這之前，我本來就有普通感冒，所以我一直認為是感冒引起的咳嗽。對症治療後，我再回過頭來細想，這的確是我感染後的早期表現。當時，我們醫院的醫護人員接觸患者比較多，我們也對密切接觸患者的醫護人員做了核酸檢測篩查。
我是1月22日那天下午5點鐘做的核酸檢測，晚上9點鐘拿到報告，晚上10點鐘左右，我去查了肺部CT，提示肺部出現較輕的陰影。當我把手裡的工作處理完以後，已經是23日凌晨3點鐘左右。這時，我靠在辦公室的沙發上休息，感覺到自己出現了畏寒、發熱的症狀……
「那段時間常態是每天睡兩三個小時……只希望儘快總結出規律，給臨床預判和治療提供有意義的理論依據」
作為第一批面對疫情的專業人員，臨床救治病人是核心工作。在臨床救治過程中，很多未知問題需要我們及時地對這些病例進行總結分析，尋找規律，給臨床預判和治療提供一些有意義的理論依據，找到更好的救治辦法同樣重要。所以那段時間，我們每個人都在加班加點地忙碌，每個人下班後都很自覺地就在一起討論，做總結性的分析，包括數據的對比。大家會不停地提出問題，解決問題。所以，那段時間整個臨床救治和研究團隊的工作狀態都是不分晝夜。在臨床組組長帶領下，所有人幾乎每天都是凌晨兩三點、三四點休息，早上七點鐘正常到醫院。
連夜轉運病人
在我們總結摸索出一定的經驗之後，發表了論文，實際上那篇論文為後面我們的工作開展，提供了早期疾病規律和疾病救治經驗。在病例回顧分析中，我們積極查找文獻，分析總結疾病特點，特別是各種治療效果的變化，得出了初步的結論。我們這篇論文明確地指出，早期病例並不是全部有華南海鮮市場接觸史，提示還有其他的傳播途徑。並且，從早期發現的病例來看，重症的病例相對來說比較多。所以我們認為：在早期，有一些感染者，特別是年紀大的、有基礎疾病的、病程比較長的，或者說確診時間從發病到就診的時間比較長的，這些病人更容易發展為重症。
最後的事實也證明，我們對重症的預判還是具有一定意義的。
「我的治療並不特別順利，曾一度擔心自己會不會發展為危重症……直到這兩天病情開始出現『拐點』」
我在接受隔離治療的這段時間，有不同領域的同行通過微信、電話關心我，非常感謝大家。應該說在剛開始治療的前兩週，我的治療並不是特別順利。如果不吸氧，我的氧飽和度一度最低只有80%左右，比較危險。因為這個病，本身康復的一方面就靠自身免疫力，而我在前期、特別是從12月29號以來，休息上完全沒有得到保證，每天兩三個小時的睡眠，連續20多天時間完全處於過度勞累狀態，免疫力自然會明顯下降。
我感染病毒以後，儘管最開始症狀比較輕，但進展都在向比較重的方向發展。有一段時間，曾經一度擔心我自己會不會發展為危重症。後來，在曹彬教授和湖北專家的共同努力下，他們對我採取了有效的治療措施，包括鼻導管給氧、抗病毒治療、激素、肺部通氣支持等等，但我沒有用無創呼吸機。也就是在這兩天，我的病情才終於出現了一個「拐點」。其中好轉的跡象包括髮熱的症狀逐漸得到改善，通氣、氧飽和的情況也逐漸改善和恢復，精神等各方面比前兩個星期都有所好轉，應該說整體處於一種逐漸恢復的階段。在此我也再次感謝大家對我的關心。
2月7日下午，曹彬教授來金銀潭醫院查房，看到黃朝林副院長逐步恢復非常高興
「目前我還有較明顯的刺激性咳嗽，前期出院病人不同程度也有這種表現，部分病人有氣喘，完全恢復需要時間」
目前可能對我影響比較大的，就是刺激性咳嗽比較明顯。我們也對早期出院的病人做了隨訪跟蹤，刺激性咳嗽對於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的出院病人來說，是不同程度出現的表現，但是它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有一部分出院的病人，除了刺激性咳嗽，可能還會有氣喘的表現。但都沒有太大的問題，只要嚴格遵照醫囑用藥，多加休息，做好防護，慢慢會得到康復。要完全恢復，還需要一個時間和過程。
我在接受治療期間，也通過親身體會想分享給大家一點心得：一、在開始治療後，充分的休息很重要。我在治療前幾天因為工作沒有交接，又通過電話安排了許多工作，繼續的勞累可能也是致使病情加重的原因之一。二、營養補充非常重要。即便沒有胃口也要強迫自己進食，這樣對康復很有利。
此時此刻，我最想告訴大家的就是，任何時候，特別是我們醫務人員，都要把防護放在第一位。在當前環境中，沒有症狀的人，包括沒有發燒、沒有咳嗽的人，也可能成為傳染源，所以我們不管什麼時候都有可能被感染，無論是自己的同事還是病人，都應該把他們視為傳染源，時刻做好防護工作。保護好自己，才能夠更好地保護好患者，為患者服務。
專家簡介
黃朝林
武漢市金銀潭醫院/武漢市傳染病醫院胸外科主任醫師，副院長，醫學碩士 ，碩士研究生導師。從事外科專業工作近20年，長期研究結核病藥物治療及外科手術治療，擅長胸部疾病（肺癌、肺結核、肺麴菌病、支氣管擴張症、縱膈腫瘤等疾病）的外科治療，對胸腔鏡手術（胸部微創手術）治療肺部疾病尤為擅長，在各類專業雜誌上發表論文十餘篇，其中SCI論文一篇，參與《實用肺結核診療學》的編寫，參與市級科研課題2項，參與省級科研2項。《MexAB-OprM外排泵干預對小鼠銅綠假單胞菌肺部感染的體內外研究》獲武漢市科技進步三等獎。
* 特別鳴謝：拜耳（中國）對本欄目的大力支持
本文完
採寫編輯：冬雪凝；今日頭條排版：大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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