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丧》二十二、出人意料的事

二十二 出人意料的事

《奔丧》二十二、出人意料的事


这天,第二个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消息,是发生了两件性质相同的事:一是二叔家大儿子孙文杰、儿媳刘敏提前返程,回厂里上班去了;二是五叔家孙文礼没给五叔五婶知道,天蒙蒙亮便把媳妇文倩和小宝,送到了丈母娘家。

吃完早饭没一会儿,孙文杰风风火火闯到灵堂前,直直地往地上一跪,水泥地发出啪一声响。众人一惊,循声望过去,又一愣。

只见孙文杰鼻涕眼泪一大把,像受了极大的委屈般哭着道:“奶奶,孙儿不孝,不能送你下地了。”趴下,咚地磕了一个响头。直起身,又哭着道:“奶奶,孙儿不孝,不能送你下地了。”接着又趴下,咚地磕了一个响头。

如此这般,说了四句同样的话,磕了四个同样的头,便起身,大踏步走出去。

众人还是呆愣着,跟在他身后赶过来的二婶这时才到。

四个响头磕在水泥地上,孙文杰的额头上已渗出血来,血从眉心沿着鼻梁往下流,一秒便到了唇上。

孙文杰转过身时,二婶看到他脸上的血,怔了一秒,便想伸手。孙文杰也不理他,一边走,一边把孝服扯了。

二婶头随着身体摆了两摆,不知该进堂屋还是去追儿子。

犹豫了一下,这位“木头人”面朝大家,焦急地道:“刘敏哭着喊着要回去,哎,怎么办!”说完,又转身追儿子去了。

两人一走,大家都转过头,看向坐在西厢房门里的二叔。自始至终,二叔抽着烟,没有看一眼自己的儿子,似乎一点情绪波动也没有。

不一会儿,大妈拉着痛哭不止的五婶,往抱厦而去。

妈跟在后面,没有去抱厦,而是进了堂屋,向灵堂前的孙文敬使眼色。孙文敬便跟着妈,穿过后院门,来到奶奶砖瓦房的小厦子里。

妈关切地问:“小敬,这几天忙糊涂了,妈也忘了问你,你回来这么多天,工作怎么办?”

孙文敬没想到妈是要说这事,心中不由一暖。不过,孙文敬也不想妈担心,便撒谎道:“妈,没事,我请了事假,再加上年假,在家呆十天都没问题。”

妈叹了口气,抓住孙文敬的胳膊道:“小敬,你不要骗妈。‘端人碗,受人管’,上班哪有那么自由。不行你也回去吧,不要误了你的正事。这里的事,有爸妈在呢。”

孙文敬搂着妈的肩道:“妈,我的事,我自己能搞定。”他不想纠缠在自己的事上,便转移话题道:“五婶怎么了?”

妈向外看了一眼,见没人,便小声说:“天还没亮,你堂弟文礼就瞒着你五叔五婶,把文倩娘俩儿送回娘家了。早上,你五叔知道了,打了文礼两下,说他一点人性都不懂。你五婶心疼儿子,就跟你五叔吵了两句。你五叔气极了,说都是你五婶平日里惯出来的,又推了她一把,你五婶就哭起来了。”

“哎。她那亲家一家也都不是人,这边家里有人老了,非要女儿回去,一会说门口不能放棺材,嫌晦气;一会又说人死了家里不干净,怕外孙撞克着什么,一天要打十八个电话。”妈一边说,一边摇头叹气。孙文敬也跟着摇头叹气。

妈又说:“你二叔家刘敏也真是,你二婶说,昨天晚上闹到半夜。在厂里,他们俩都是小组长,这次回来请了五天假。厂里领导告诉他俩,回家呆久了,小组长就让别人当了。结果,刘敏一到家就后悔了,说来回路费加上误工费,耽误了大几千块钱。小组长要是没有了,每月又少到手几百块。算来算去,心里不好受,非要回去,你文杰哥下跪求她都不行。这不,一大早,把包一收拾,扔了句‘你在家,我回去了’,提包就走了。你是没看见,你文杰哥坐上车的时候,哭得头都抬不起来。”

孙文敬听了,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妈沉默片刻,自言自语似地道:“现在不同往日了,一切向钱看,还讲情讲面的,人家背地里都叫你‘傻子’。”

孙文敬又搂了搂妈妈的肩道:“妈,那是别人。”

九点刚过,大伯回来了。

下了车,只见他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精神也还好,腰板又直起来,只是一嘴燎泡,很惹人注意。走进院中,二叔上前便道:“文杰和刘敏厂里打电话来,说有急活,硬让他们回去,刚坐车走了。文礼丈母娘身体不舒服,文倩带着小宝过去了。”

孙文敬本以为,大伯要发火。可是,大伯听了,只是摆摆手,声音沙哑:“孩子们有事,不强求,能回来看一眼,有个念头就够了。”

说着,又提高音量,声音更显沙哑:“古人就讲过,忠孝不能两全。小辈们都有自己的事,现在总不能还搞过去那一套。我们又不是老古董,不能扯儿孙后腿。你们也不要有心理负担。”

  大妈没有听大伯和众人说什么,只是匆忙迎向后面跟过来的文雨和文荷两兄妹,急急地问:“到底怎么着,严重么?”

不待文雨答话,文荷两手向后撩起头发,用一根黑皮筋扎着,开口道:“没事。检查了,医生看了,说就是上火,加上没休息好。注意休息就行了。”

大妈听了,没有欢喜,反而捂着脸又嘤嘤哭了起来。

文荷见了,给了她一个拥抱,微笑着道:“你看这个老妈子,人家都是查出病了才哭,爸这没查出病你哭,哭得还怪有味来。”

大妈听了,便拿手捶她:“你这个死丫头。”

大伯没有理会大妈,对站在一旁看着的六婶道:“去把老六叫到抱厦,我有事对你们俩说。”

六婶愣了下神,便到灵堂,叫上六叔,来到抱厦内。

抱厦的门虚掩着,孙文敬自然听不到大伯要对六叔六婶说什么,但大致内容,却可以猜测到。

过了一盏茶功夫,六叔和六婶先走了出来,大伯又喊二叔进去。

孙文敬见六叔脸上虽犹有泪痕,但脸上一直紧绷的线条却已经松弛下来。六婶显然更激动一些,她依然抽泣着,肩膀有节奏地耸动,不时拿个手帕拭一下眼角。六叔重又回到灵堂前,依旧跪着。

过了十点,吊唁的宾客陆续到了。

在北大路十字路口,孙家小辈们一字儿排来,磕头迎接宾客。然后,在路边,由村会计录上姓名、奠仪,再由长辈带着,从两班唢呐队的吹奏中穿过,来到大伯家院中的灵堂前,吊唁,孙家长辈答谢,献上白手巾,再由人带着从院子后门出,经过奶奶的砖瓦房,来到五叔家门口搭好的棚中坐定,等待开席。

  当然,也有些胆怯的不成器的家伙,录上姓名、奠仪后,从大路上走几步,便到五叔家门口直接坐定了。

幸好,这天,户外气温并不低。太阳高悬,没有一丝风,阳光下甚至能感到一丝温暖。很快,大伯院中、五叔院中便坐满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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