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時果早就想到會是這樣的局面，但真正經歷了才知道有多難受，還不如跟李新吵架來得痛快。馮時果翻來覆去地難受了一夜，她的病加重了。
早晨，她頭暈目眩地睜不開眼，嘴裡說著：“李新，給我倒杯水。該煮肉了，今天我不去擺攤了。”
馮媽看著她，心疼地說：“這離了和沒離有什麼區別，心還留在他家呢，跟這兒遭什麼罪。”她拿勺子給馮時果餵了幾口水，就去敲新建屋的門，“新建，你醒了沒？快出來看看吧，你姐燒得厲害。”
“你說，我事多還是你姐事多？回來一天就這麼多事，以後日子可怎麼過！”馮媽在門口聽到劉敏抱怨，眼睛就紅了，這幾天她看著兒子媳婦吵架心裡也不好受。
新建摸著馮時果的額頭，說：“太燙了，必須去醫院，你給她套件衣服，我去外邊開車。”
馮時果被送到醫院，量完體溫40度，趕緊安排輸液，她躺在床上一直喊冷，馮媽心疼地直掉淚，不停地嘮叨：“昨晚上你媳婦鬧過之後，她在床上就不踏實，剛離婚心裡不定多難受呢，你媳婦還上趕著送刀子。”
新建聽著煩就到走廊上站著，一直到下午馮時果才清醒過來，他們準備回家，剛出電梯就碰到李新。馮媽明白馮時果和李新才是最合適的一對，願意讓兩個人復婚，就關切道：“這是怎麼了，也生病了嗎？”
“咳咳，媽，我沒事，就是感冒。”他捂著嘴說道。
“咳嗽挺嚴重吧，要不讓新建陪你去吧，也沒人跟你作伴。”馮媽扶著馮時果走出電梯。
“不用了，小感冒，她病得重，你們趕緊送她回家吧，別吹著了。”
“不用你好心，咳咳。”馮時果虛弱地說，她手上使勁兒拉著馮媽往外走。
李新淋雨沒生病，從民政局出來之後找人喝酒，夜裡著了涼風，回到家胃又犯毛病，這才鬧了病。
他難受地恨不得跟馮時果打電話，他按下號碼沒好意思撥出去，畢竟兩人剛離婚，還鬧了矛盾。
馮時果回到家，就被安置在床上，馮媽讓她繼續睡覺，可她睡了一天實在睡不著，馮媽不停地催她睡，她聽得心煩、頭痛，只好閉上眼睛。
馮時果突然笑了，馮媽問：“有什麼好笑的？”
“以前我嘮叨的時候李新就尥蹶子，今天我終於明白他是什麼心情了。”
“你這是嫌我嘮叨了？”
馮時果沒接話，繼續閉著眼睛。
傍晚，馮媽在廚房做飯，馮時果趁這個機會睜眼放鬆一下，第一次覺得休息也是一種懲罰。不多會兒，外頭“丁零當啷”地鬧起來，馮時果出去查看情況，新建和劉敏在客廳打架，馮時果趕緊過去拉新建，說：“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兩口子能有多大仇，值當你下這麼狠的手？”
新建急得臉通紅，推著馮時果，說：“姐，你別管。”轉向劉敏，“今天看我不打好你，天天沒事找事，你還想不想過了？”
劉敏哭得鼻子眼淚糊了一臉，“不過就不過了，反正你家離婚也不是新鮮事兒了。”
新建一聽更急了，一腳踹到劉敏大腿上，馮時果擋在劉敏前邊推新建，勸他回屋，馮媽關火趕過來，扶起地上的劉敏，說：“好好的日子非得鬧騰，就不能好好過嗎？”
劉敏到了氣頭上，脫口而出：“好好過還能離婚？”這一聲幾乎是咆哮，新建從屋裡衝出來，馮時果拉不住他，就說：“劉敏，你就少說兩句吧。”馮媽攔在新建身前，說：“別折騰了，你就聽話吧。”
新建攥拳吼道：“我倒是想好好過，你看看她有一天不滋事的嗎？不鬧出點事來她晚上睡不著覺。”
劉敏聽後嚎啕大哭，“是我滋事嗎？你回來就罵我，恨不得吃了我，我心裡有氣還沒地兒發呢，我能忍得了嗎？我跟你這麼多年了，沒功勞也有苦勞吧，你就這麼對我！”
馮時果把新建拉回臥室，馮媽說：“果果，你回屋休息吧，我勸勸他倆。”馮時果知道兩口子打架是為著她的事，也不好在劉敏面前晃悠，就先回屋了。
馮時果躺在床上想起李新說的話，他脾氣好，結婚十六年沒動過手，還真是這麼回事兒，有幾對夫妻不打架呢？想到這兒，她對李新的恨少了點。
馮媽端了碗粥進來，說：“讓他倆鬧得沒心思做飯了，喝碗粥吧。”
馮時果接過碗，問：“他倆經常打架嗎？”
“也不是，平時挺好，就是不能遇上事兒，一有事兒就開始吵。”
“我來了，他們失去原有的平衡了。”
“哎呀，什麼你來了，失去平衡了，多一個你就能失衡？去年也打過，那回打得還厲害。”
“失衡不是你教給我的道理嗎？每件事都有它的平衡，失衡就會有矛盾。去年他們為什麼事兒吵架？”
“去年你爸病重，峰峰還在上小學，需要我管他，可你爸這邊也離不開人。”
“你們怎麼不叫我回來？我以為你們商量好找保姆，不需要我幫忙呢！”
“你婆婆是好伺候的？文文你不管？，你家全指著你一個人呢。劉敏的美容店剛開業，砸下去十來萬捨不得放下，新建包的工程一天也離不了人，我們商量找個保姆，我和新建的意思是讓保姆管峰峰，劉敏不願意請保姆，更不放心保姆伺候孩子，一定得叫你回來。”馮媽坐在沙發上做著針線活。
“怨不得她不願意我回家，家裡有事我不回來，我出了事倒回來了。”
“別瞎說，不關你的事。新建跟她吵，她讓步說可以請保姆，但是得讓保姆伺候你爸，這哪行呢？病人伺候不好是要壞事的，兩個人打得都抄傢伙了，劉敏拿著剪刀亂扎，可把我嚇壞了。”馮媽嘆口氣。
馮時果喝完粥，馮媽拿著碗出去了。她躺在床上，想著剛才說的平衡，擺攤有平衡，只要每個人在自己的位置上出攤就不會有矛盾；家庭有平衡，有一處打破常規就會出問題，找不出人人滿意的解決方法就會有矛盾；婚姻有平衡，兩個人互相托著、拉著就能往前走，彼此遷就對方的缺點就能達到平衡，不平衡了吵一架、鬧一鬧，事情解決了，日子就能太平。
她越想越覺得自己不對，她打破了兩家的平衡。
幾天之後，劉敏笑著找到馮時果，說：“姐，我美容店的房東今年42歲，離婚5年多，這幾年一直沒找到合適的再婚對象，他聽說你離婚了，主動來找我，想跟你交個朋友。”
馮時果不願馬上找男人，可她要是不接受，讓劉敏覺得她賴著不走了，日子更不好過，只好支支吾吾地說：“交朋友挺好，但我感覺我還沒緩過來，不知道能不能處好。”劉敏見她沒反對，立馬把她微信號給男方了，還盯著她同意對方的好友申請，又說了男方不少好處，恨不得她馬上同意和對方交往。她說會認真溝通，劉敏才不情不願地回屋。
男方自我介紹叫石誠，無業，靠兩間門市收租生活，有一個兒子跟著前妻生活。
馮時果看完更不願意了，42歲的男人不工作，靠一點租金過日子，以為自己是包租公，有一棟樓讓他收租嗎？比李新還沒出息！對方問她的情況，她說她能幹、有主見，舉一堆例子印證這兩個優點，說了一堆也沒說到點上。對方等她不回信息了，發了一句：“我沒問你這些，你是不是挺喜歡說話？”
她不是不明白對方想了解什麼，只是她要啥沒啥，錢還沒拿到手，除了優點還能說什麼呢？對方這句話讓她覺得特別沒面子，李新就會“嗯嗯啊啊”地回應她，她覺得沒必要再聊下去了。
馮時果對劉敏說他倆不合適，劉敏耷拉著臉，說：“這才一天就說不合適？人家兩間門市呢，有車有房，又沒有孩子拖累你們，你還不知足？”
“條件是沒問題，我就是感覺和他聊不來。”
“好，我給你找個能說的。你就別雞蛋裡挑骨頭了，誰身上沒毛病？”劉敏斜眼瞧著她，說完就回屋了。
馮時果頭皮發麻，活了大半輩子，連她的感情都不能自己做主了，有委屈還不能發作，這什麼日子！
晚上，她躺在床上想著劉敏說的話，越想越氣，翻來覆去睡不著覺。馮媽被她吵得也睡不著，說：“你滾來滾去幹什麼？好好睡覺不行嗎？”
“劉敏啥時候這麼愛折騰了？”
“結婚前不就這樣嗎？為了彩禮那頓鬧騰，搞出一堆事，你忘了？”
馮時果回想過去，她確實是這樣子，一直沒變過。
馮時果又想起李新，結婚之前他就是懶惰沒出息，難道結完婚人就變了？顯然這是不可能的事，她對李新的要求太多了。
峰峰馬上放假回家了，可劉敏堆在家裡的貨還沒拿走。馮時果出主意，說：“要不把院東邊的屋子清一清，不用的東西送人或者扔了，把峰峰那屋的套盒放進去。”
“不行，裡邊都是有用的東西，一個都不能扔。”劉敏說。
“我記得我小時候玩的玩具，騎得車子都在裡邊堆著，把我東西扔了，看能不能放得下？”
“咱家趁多少錢？哪個扔了不心疼？”
馮時果不說話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要不，就不讓他回來了，回來家裡也沒地兒住。”劉敏說完就回屋了。
馮時果的火噌得就上來了，家裡多一個她就沒地兒了，她壓著怒氣回屋躺著。
她在屋裡偷瞧著，劉敏前腳出門，後腳她就去東屋把小時候的物件拿出來，能賣的賣了，不能賣的全扔了，她把峰峰那屋的套盒全搬到東屋，剛好能放下。
馮時果想著她扔的都是老物件兒，跟劉敏沒有半點關係，峰峰那屋也騰出來了，看她還能怎麼滋事！
傍晚，馮時果聽到開門聲，透過窗戶一看是劉敏回來了，趕緊跑到客廳沙發上坐下。劉敏推門進來，她說：“我把東屋收拾好了，峰峰屋的貨放進去正好。東屋裡好多我小時候的東西，都放爛了，我賣了五十塊錢，給你。”說著，她把錢放到桌子上。
“這是你家嗎？你怎麼能亂動呢？東屋一年四季泛潮，乳霜一受潮就變質了，我還怎麼賣？五十塊錢，你知道那一屋的貨值多少錢嗎？”劉敏疾言厲色道。
馮時果萬萬沒想到護膚品不能受潮，兩個人黑著臉把貨又搬回去，正搬著新建回來了，他看倆人臉色不對，就問怎麼回事，倆人都不搭理他。
新建認定是劉敏故意找麻煩，搬完貨就罵劉敏，“你就不能消停一天？我姐能吃你多少錢的飯？”
“你有病吧！一屋子的貨不經過我同意就搬到外邊去了，變質了她賠嗎？”劉敏指著馮時果喊道。
“我不打你，你就不知道老實。貨送來的時候就被雨淋溼了，也沒見你說受潮變質，怎麼一放到東屋就變質了！”說著，抬手就要打劉敏。
馮時果拉住新建，馮媽打完麻將回來，看到兩口子又鬧起來，趕緊進屋勸架。
“你除了打我還會什麼？我連說都不能說了嗎？這是我家吧？這家裡我不是那個外人吧！”劉敏氣得坐到沙發上咆哮。
馮時果心裡一酸，又悲又氣，哭著說：“媽，我走了，你勸他們吧。”說完，她就往外跑，任馮媽喊破喉嚨她也不理。
馮時果跑到街上，人們紛紛看過來，她趕緊擦擦臉上的淚，故作鎮定地往前走。這些日子她憋夠了，一肚子想說的話不能說，在家說肯定會挑起事端，更不能跟朋友講，家醜不可外揚，只能打碎牙往肚子裡咽。
她把怨氣轉化為力氣，奮力向前走。縣城一共沒幾條路，沒多會兒她就走到以前出攤的路上，碰上李新正跟人吵架。那人看到馮時果一臉怒氣地大步走過來，趕緊推車走人了，李新轉身看到馮時果從心底裡發慌，以前馮時果這個狀態他肯定要遭殃。
馮時果看到李新的時候，那一肚子苦水像是開了閘。
“跟我過來。”
“哦。”李新戰戰兢兢地跟在後頭。
他們走到不遠處的工廠圍牆外頭，“你說離了婚的女人，回孃家還是不是親人？”馮時果咆哮道。
“是，當然是了。”李新小心地回答。
“那她憑什麼說我是外人，我憑什麼看她臉色，我不比她能幹嗎？開個破美容院了不起啊，我出攤趕不上她嗎？”
“趕得上，趕得上。”
“我還沒搬回去，她就進一屋子的貨，不把我轟出去誓不罷休，我跟她有仇嗎？她以後別有事兒求我，我肯定不管。”
“你的脾氣肯定管。”
“我才不管她。我在那兒長大的，倒成了外人，也不看看她姓什麼，她姓馮嗎？她做新建的主還不夠，還得做我的主，我連自己的主都做不了嗎？”馮時果忍不住哭出聲。
“在我這你肯定能做主，你還能做我的主。”
“我跟你啥關係，我憑啥做你的主？”馮時果抽抽搭搭地哭著。
馮時果像洩洪一樣不停地說，李新聽得頭疼，還得站在原地聽，附和著她的話。馮時果哭了一個小時還沒完，李新實在受不了，說：“復婚吧，你到我家來，沒人敢惹你。”
嫌丈夫懶惰我堅決離婚，可回孃家住幾天，我想找他復婚。
馮時果沒說話。
“你善良能幹，除了嘮叨沒啥大缺點。”
李新拉住她的手，馮時果沒反抗，小聲說：“十幾年沒拉手了，你犯什麼神經。”
“不犯神經能請你回來嗎？”
“你就招惹我吧！”
“現在去搬行李吧，鬧得這麼厲害你也不好意思回去住。”
“嗯。”
他們把攤推回家，李新買的禮物堆滿後備箱，帶著馮時果回孃家。
“孩子剛知道咱們離婚，現在又要復婚，這是折騰啥呢，讓孩子跟著遭罪。”馮時果皺著眉埋怨道。
“我還沒說。”
“你這人真不靠譜，你說孩子下晚自習就說，這都多少天了？要是我當天就把事兒辦好了。”
“我不是你，我沒你能幹，也沒你能嘮叨。”
他們絆著嘴停好車，兩個人搬著東西進屋的時候，新建和劉敏還在吵架。李新說：“新建，弟妹，對不住了，我這就把她接回去。”
馮媽理了理雜亂的頭髮，說：“好，好，趕快收拾行李回家吧。”
劉敏聽完鬆了口氣，不吵不鬧了，還幫著把車上的水果牛奶搬回家。
馮時果回到家，給馮媽打電話，說：“媽，他們還打架嗎？”
“不打了，劉敏做好飯了，吃完飯再說吧。”馮媽沒等她回話就掛斷了。
她準備做飯，回頭看見李新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她忍不住想嘮叨兩句。
“你眼裡就看不見活嗎？你看這屋子髒的，你就不能收拾收拾？”
“收，吃了飯就收拾。”
“你不會收拾，對不對？”
“這都被你看出來了。”李新癱在沙發上換著臺。
馮時果“噗”一聲笑出來，李新也跟著笑了。
“我算是看明白了，咱倆註定就是兩口子。”
馮時果哼著曲回到廚房炒菜，這一場大暴雨，終於雨過天晴了。（作品名：《婚姻》,作者：羅羅語。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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