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秋白翻譯《海燕》:它確信,陰雲是遮不住太陽的

瞿秋白翻譯《海燕》:它確信,陰雲是遮不住太陽的

布羅茨基的《高爾基像》

瞿秋白翻译《海燕》:它确信,阴云是遮不住太阳的

瞿秋白

瞿秋白翻译《海燕》:它确信,阴云是遮不住太阳的

瞿秋白最初對高爾基《海燕》一文的翻譯手稿《暴風鳥的歌》

瞿秋白翻译《海燕》:它确信,阴云是遮不住太阳的

海燕浪花共舞曲(局部) 張芷岷作

1901年,高爾基創作了一部帶有象徵意義的短篇小說《春天的旋律》,並將其中末尾一章單獨發表出來,這便是傳誦至今的散文詩《海燕》。20世紀20年代,傑出的無產階級革命家、作家、翻譯家瞿秋白在訪蘇期間將高爾基的這篇作品從俄文翻譯成漢語,名為《暴風鳥的歌》,十年後又將其改譯成《海燕》。後來,著名翻譯家戈寶權也翻譯了《海燕》,成為現在廣為流傳的譯本。多年來,詩中那不怕任何艱難險阻、勇往直前、樂觀無畏的海燕形象曾激勵過無數中國人,戰勝困難,超越自我,成為時代的英雄。在這個特殊的春天,讓我們重溫偉大的詩句,堅定必勝的信念:

“海燕叫喊著,飛掠過去,好像深黑色的閃電,箭似的射穿那陰雲,用翅膀颳起那浪花的泡沫。”“它確信,陰雲是遮不住太陽的……”

我愛高爾基的散文詩《海燕》。

《海燕》又名《海燕之歌》,是高爾基早期的作品,也是他一篇帶有象徵意義的短篇小說“幻想曲”《春天的旋律》的末尾一章。作品發表於1901年,作者通過塑造在暴風雨來臨之際勇敢飛翔的海燕形象,熱情歌頌了俄國無產階級革命先驅堅強無畏的戰鬥精神,預示革命必將取得勝利的前景。

我第一次接觸《海燕》是在我的家鄉——海濱城市大連。1949年春,我參加工作,在一所學校教書。當時,解放軍已經解放了全東北,正勢如破竹,回師關內,全國的解放也已為時不遠。那時,我才18歲,像所有要求進步的青年一樣,心中燃燒著火一般的革命熱情。有一天早晨,教職員開會,年輕的校領導在談到全國的革命形勢時,充滿激情地引用了高爾基的《海燕》。它的感染力是那樣強烈,頓時引起我的極大共鳴。

我不懂俄文,不能看原文,就找來了瞿秋白的《海燕》譯本,愛不釋手地反覆閱讀,朗誦一遍又一遍。我被那優美、流暢、朗朗上口、充滿戰鬥精神的詩篇所深深打動,很快地就記下了一些名句:

“白濛濛的海面的上頭,風兒在收集著陰雲。在陰雲和海的中間,得意洋洋地掠過了海燕,好像深黑色的閃電。”

“……只有高傲的海燕,勇敢地,自由自在地,在這泛著白沫的海上飛掠著。”

“它確信,陰雲是遮不住太陽的……”

“‘暴風雨!暴風雨快要爆發了!’

那是勇猛的海燕,在閃電中間,在怒吼的海的頭上,得意洋洋地飛掠著;這勝利的預言家叫了:

‘讓暴風雨來得厲害些罷!’”

通過瞿秋白同志的精湛譯筆,海燕那種不怕任何艱難險阻、勇往直前、大無畏的革命形象躍然紙上。我生長在海濱,又趕上全國革命高潮的到來,怎能不對暴風雨中自由翱翔的“勇猛的海燕”,產生無比的憧憬,受到極大的鼓舞?在《海燕》中,高爾基塑造的正面和反面的藝術形象,好像就生活在我的周圍,所以感到非常親切。

後來,隨著年齡的增長,我對瞿秋白同志的瞭解不斷加深,越發地增加了對這位《海燕》譯者的崇敬。特別是我從大連調來北京後從事日文的翻譯工作,心中常想,在翻譯事業上要以瞿秋白同志為楷模,好好向他學習。

瞿秋白同志是一位傑出的無產階級革命家,同時也是一位令人敬仰的大翻譯家,他在短短36年的革命生涯中,完成了不下200萬字的翻譯作品,其中既有文學作品,也有馬列著作,為我們留下了寶貴的精神財富。

瞿秋白同志走上翻譯的道路,有其歷史背景和家庭的因緣。他在青年時期經歷了中國歷史上的大變動。帝國主義和封建勢力的雙重壓迫,使中國面臨了空前的危機。他經歷過辛亥革命,也經歷過反帝愛國的五四運動。由於家庭的經濟條件所限,瞿秋白未能上普通大學,而進入了舊中國外交部辦的不收學費的“俄文專修館”。在那裡,他接觸到俄羅斯文學名著,他如飢似渴地閱讀、學習並進行翻譯。直到1920年秋作為《晨報》記者赴俄羅斯之前,他陸續發表了《祈禱》《閒談》《僕御堂》《付過工錢以後》《婦女》等具有鮮明現實主義精神的文學創作。

同一時期,瞿秋白還發表了關注婦女問題、教育問題和社會經濟問題的翻譯作品。其中伯伯爾(倍倍爾)的《社會之社會化》,“是最早介紹無產階級思想的文章之一,為後來馬列主義在中國的轉播開了先聲,因此具有重大的社會現實意義;同時也為瞿秋白中後期系統地翻譯馬列著作做出了有益的嘗試”(馮文傑:《瞿秋白翻譯主題的遷移研究》)。在這一過程中,瞿秋白從一個積極的民主主義者逐步地成長起來,成為共產主義者。他以翻譯為武器,投身到轟轟烈烈的新文化運動中去,通過革命啟蒙,促進中華民族的覺醒。因此,有人說,瞿秋白青年時期的翻譯活動不僅屬於他自己,更屬於他奮鬥的那個時代。

當年,瞿秋白同志長期生活在白色恐怖下,在極端惡劣、艱苦的環境中,不顧個人遭遇的坎坷,以情文並茂的、數以百萬計的豐富的論述和譯作貢獻給中國人民,表現出那樣充沛的精力、淵博的知識和噴泉般的不竭才思,確實令人驚歎和讚佩。

世上確有意想不到的事。“文革”結束後,我竟有機會接觸到瞿秋白同志在旅居蘇聯期間翻譯《海燕》(最初譯為《暴風鳥的歌》)留下的手跡,從而瞭解到他翻譯《海燕》的情況,不是像我原來想象的那樣一蹴而就,而是經過了反覆推敲。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1982年6月,中國翻譯工作者協會在北京成立,我被推選為秘書長。1983年1月,中國翻譯工作者協會創辦了會刊《翻譯通訊》,由我兼任主編。《翻譯通訊》剛創刊,編輯部就約到瞿秋白與楊之華的女兒瞿獨伊的文章《從〈暴風鳥的歌〉到〈海燕〉》。瞿獨伊在文章中說:“我在清理母親楊之華同志保存下來的父親瞿秋白同志的一些遺作抄件時,意外地發現了《海燕》早期譯文的一份手稿,題為《暴風鳥的歌》。”“據我們考證,《暴風鳥的歌》是秋白同志作為《晨報》記者第一次訪蘇期間(1920年底至1922年底)翻譯的。”

編輯部在第二期的《翻譯通訊》上發表瞿獨伊的這篇文章的同時,在封二上刊登了瞿秋白的手稿。手稿是用鋼筆橫寫的。最上方的兩行俄文,是作者高爾基的名字和題目;接下來,是中文題目《暴風鳥的歌》;再下來,一行字是“瞿秋白 翻譯”。本文共31行,字跡清秀、有力,間或有修改的痕跡。

瞿秋白在翻譯這篇散文詩時,蘇聯由於受到第一次世界大戰和國內戰爭的影響,國民經濟遭到嚴重破壞,生活條件非常艱苦。據說,瞿秋白把每天配給他的一點白糖節省下來,到街上換外文書。當時,沒有一本完善的俄漢字典,文中出現的一些鳥名,也無法查對。而且正如瞿獨伊所說:從新發現的《暴風鳥的歌》的手稿中可以看出,瞿秋白同志當時的“俄文水平並不像後來那麼高”。

瞿秋白把《暴風鳥的歌》改譯為《海燕》,大約是在1931年底到1932年底,前後相隔了十年之久。當時他遭到黨內王明一夥的打擊,被排除在中央領導之外,同時又處於殘酷的白色恐怖之中,在上海常常居無定所。《海燕》就是在這樣險惡的環境裡譯出來的。它最早發表於《高爾基創作選集》中,譯者署名為蕭參,1933年由生活書店出版。看了《海燕》的譯文,我覺得瞿秋白同志真正做到了融會貫通,字斟句酌,通篇貼切流暢,音韻諧美,鏗鏘有力,較之十年前更準確地表達了原文的精神,使其成為譯作中的精品。

下面,就讓我們把《暴風鳥的歌》和《海燕》作一個比較,看看瞿秋白同志是怎樣反覆推敲譯文的:

暴風鳥的歌

花白的海面平原上,風在那裡收集著烏雲。烏雲和海的中間,很兀傲的飛掠著暴風鳥,好像黑色的電閃一樣。

他,一忽兒用翅膀括著波浪,一忽兒又像箭一樣的衝進烏雲,他叫著——而烏雲聽著這個叫的聲音,正是聽見勇敢的高欣。

這個叫的聲音裡面——實在有著暴風雨的渴望。烏雲聽著這個叫聲,正是聽見那憤怒的力量,那熱情的火焰,那勝利的自信。

鷗鳥只是在暴風雨之前呻吟著,——呻吟著,在海面上慌亂著,害怕著暴風雨,只想躲到海底裡去呢。

嫩鳥亦是呻吟著,嫩鳥是不配享受生活鬥爭的痛快的:霹靂的雷聲就把他們嚇壞了。

游水鳥的蠢貨,畏縮縮的把又笨又胖的身體,往岩石邊上躲藏……只有兀傲的暴風鳥,在那水沫花白的海面上,勇敢的飛掠著!

烏雲一陣陣的暗下來,一陣陣的落到海面來,而波浪正在唱著,正在洶湧著,迎著雷聲往上去。

雷聲隆隆的響著,波浪和風爭論著,在那憤怒的水沫裡呻吟。風卻緊緊的抱住了一大堆一大堆的波浪,極其憤恨的用力把他們扔到岩石上,彷彿把巨大的綠玉柱子,一個個的打得個粉粉碎。

暴風鳥一面叫著一面飛掠,好像黑色的電閃一樣,用翅膀括開波浪的水沫,又像箭一樣地穿過烏雲。

看!他像神仙一樣——暴風雨的兀傲的黑色神仙——又是笑,又是哭。他笑,是笑那些烏雲,他哭,是高欣得要哭!

在雷聲的憤怒裡——他是警覺的神仙,他早就聽見疲倦的聲音,他知道:烏雲是遮不住太陽的,——不的,遮不住的!

風在狂吼……雷聲在隆隆的響……

一大堆一大堆烏雲,像青色的火焰一樣,在無底的海上燃燒。海呢,盡在抓拿電閃的箭頭,把他們淹沒到自己的深淵。這些電閃的影子,好像火蛇一樣,在海里蜿蜒著而消滅下去。

——暴風雨!暴風雨快來了!

這是勇敢的暴風鳥,兀傲的飛掠在電閃和憤怒暴跳的海之間,呵,這是勝利的預言家在叫著呵!

——讓厲害些的暴風雨來罷!

海燕

白濛濛的海面的上頭,風兒在收集著陰雲。在陰雲和海的中間,得意洋洋地掠過了海燕,好像深黑色的閃電。

一忽兒,翅膀碰到浪花,一忽兒,像箭似的衝到陰雲,它在叫著,而——在這鳥兒的勇猛的叫喊裡,陰雲聽見了歡樂。

這叫聲裡面——有的是對於暴風雨的渴望!憤怒的力量,熱情的火焰和對於勝利的確信,是陰雲在這叫喊裡所聽見的。

海鷗在暴風雨前頭哼著,——哼著,在海面上竄著,願意把自己對於暴風雨的恐懼藏到海底裡去。

潛水鳥也哼著,——它們這些潛水鳥,夠不上享受生活的戰鬥的快樂:轟擊的雷聲就把它們嚇壞了。

蠢笨的企鵝,畏縮地在崖岸底下躲藏著肥胖的身體……只有高傲的海燕,勇敢地,自由自在地,在這泛著白沫的海上飛掠著。

陰雲越來越昏暗,越來越低地落到海面上來了,波浪在唱著,在衝上去,迎著高處的雷聲。

雷響著。波浪在憤怒的白沫裡吼著,和風兒爭論著。看罷,風兒抓住了一群波浪,僅僅的抱住了,惡狠狠地一摔,扔在崖岸上,把這大塊的翡翠石砸成了塵霧和水沫。

海燕叫喊著,飛掠過去,好像深黑色的閃電,箭似的射穿那陰雲,用翅膀颳起那浪花的泡沫。

看罷,它飛舞著,像仙魔似的——高傲的,深黑色的,暴風雨的仙魔,——它在笑,又在嚎叫……它笑那陰雲,它歡樂得嚎叫!

在雷聲的震怒裡,它這敏感的仙魔——早就聽見了疲乏;它確信,陰雲是遮不住太陽的,不的,遮不住的!

風吼著……雷響著……

一堆堆的陰雲,好像深藍的火焰,在這無底的海的頭上浮動。海在抓住閃電的光芒,把它熄滅在自己的深淵。像是火蛇似的,在海里遊動著,消失了,這些閃電的影子。

“暴風雨!暴風雨快要爆發了!”

那是勇猛的海燕,在閃電中間,在怒吼的海的頭上,得意洋洋地飛掠著;這勝利的預言家叫了:

“讓暴風雨來得厲害些罷!”

讀了這兩篇前後相隔10年的譯文,我從翻譯的角度學習了很多,得到不少啟示:

其一,精益求精,經過反覆推敲把毛坯深加工為精品。有人進行翻譯時,不打草稿,一蹴而就,一次完稿,很少再修改。能這樣做,固然很好,但我做不到這一點,特別是翻譯文藝作品。我的習慣是譯好後,要反覆修改。我覺得,像瞿秋白同志翻譯《海燕》那樣,譯完初稿後,放一段時間再修改、潤色,精雕細刻,才能提高譯文質量,從而達到或接近精品的水準。從《暴風鳥的歌》到《海燕》,就體現了這種質的飛躍。從這裡我們可以看出瞿秋白同志一絲不苟、鍥而不捨的精神以及他那深厚的文學修養和卓越的翻譯藝術。

其二,機械地直譯和死譯,並不等於“忠實”。直譯,難免會留下一些歐化的句子。從《暴風鳥的歌》到《海燕》的過程,我們可以看出瞿秋白同志經過推敲潤色,不僅消滅了錯譯,修改了不當的詞,而且克服了許多歐化的句子,使它們更符合漢語習慣。我注意到《暴風鳥的歌》倒數第四段有一句:“烏雲……在無底的海上燃燒”,在《海燕》中改為“陰雲……在這無底的海的頭上浮動”。有的同志曾對照原文指出,瞿秋白同志把這句譯錯了,理由是:原文的“пылают”,意為“燃燒”,不應譯為“浮動”。1982年6月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瞿秋白詩文選》收錄的《海燕》,在“浮動”一詞後面就加註說:“這裡‘浮動’應譯為‘燃燒’。”瞿獨伊說:“不錯,пылать確是‘燃燒’之意,而且在初稿上秋白同志也是譯為‘燃燒’,但定稿卻改為‘浮動’。這說明秋白同志是經過認真推敲的。俄語中пылать的轉意,是表示一個迅速的動作或過程,說明陰雲在暴風雨到來之前在海面上的動態。如果直譯為‘燃燒’,譯文不僅不合邏輯,結果反而因辭害意。”

其三,要考究修辭,儘可能地選擇形象化的語言,努力做到傳神。例如,“波浪在憤怒的白沫裡吼著”,“吼”一詞原譯為“呻吟”。又例如,“風卻緊緊的抱住了一大堆一大堆的波浪,極其憤恨的用力把他們扔到岩石上”,被改譯為“風兒抓住了一群波浪,緊緊的抱住了,惡狠狠地一摔,扔在崖岸上”,其中的“抓住”“摔”,多麼生動,多麼形象,多麼傳神!

其四,翻譯詩歌,宜在增強詩意上狠下功夫。第一段“在陰雲和海的中間,得意洋洋地掠過了海燕,好像深黑色的閃電”,每一個句子後面所用的字——“間”“燕”“電”,韻母均為“an”,這樣,聽起來很和諧,而且比原譯“烏雲和海的中間,很兀傲的飛掠著暴風鳥,好像黑色的電閃一樣”,更富有詩意。又例如,原譯“這個叫的聲音裡面——實在有著暴風雨的渴望。烏雲聽著這個叫聲,正是聽見那憤怒的力量,那熱情的火焰,那勝利的自信”,這樣翻譯像散文,沒有詩味。但同樣的句子,改譯為“這叫喊裡面——有的是對於暴風雨的渴望!憤怒的力量,熱情的火焰和對於勝利的確信,是陰雲在這叫喊裡所聽見的”,由於改變了句子的結構,譯文更加鏗鏘有力,增強了詩意。再例如,“海呢,盡在抓拿電閃的箭頭,把他們淹沒到自己的深淵。這些電閃的影子,好像火蛇一樣,在海里蜿蜒著而消滅下去”,讀起來顯得平淡。然而,瞿秋白改譯為“海在抓住閃電的光芒,把它熄滅在自己的深淵。像是火蛇似的,在海里遊動著,消逝了,這些閃電的影子”,多精彩,多有詩意!

翻譯艱難,譯詩更難。

從長年的工作實踐中,我體會到,翻譯不僅僅是兩種語言的轉換,也是兩種不同思維的轉換,更是兩種不同文化的交流。從某種意義上說,翻譯本是一項“不可為而又不得不為之”的活動,它涉及不同語言、不同文化、不同風俗習慣以及不同的思維方式等一系列問題。東西方之間這一情況尤為明顯。

我認為,由於兩種文字的文化背景以及語法結構、詩體格律不同,翻譯詩歌(包括散文詩)有它自己特殊的規律。有人說:“翻譯詩是一種‘不合理’的事情,誇大一點說,其不合理性可以比之於把達·芬奇的油畫翻譯成中國畫,或者把貝多芬的奏鳴曲翻譯成中國民樂。”因此,圍繞著詩是否可譯的問題,翻譯界一直存在著不同的看法,至今爭論不休。以我的淺見,如果是以傳達“意美”為標準,大部分的詩是可譯的。但是,詩的“形美”,有的可譯,有的不完全可譯,有的則完全不可譯。至於“音美”,包括音律、音韻、特殊的修辭法等,是不可譯的。由此可見,翻譯不是單純的文字轉換,而是需要譯者的再創作。

翻譯(除了一些詞和語句外)往往不可能有一個統一的答案。十個人翻譯,就會有十個結果。這就是說,同一篇原著在正確理解的前提下,你可以這麼譯,也可以那麼譯。

在瞿秋白的譯文之外,著名翻譯家戈寶權所翻譯的《海燕》也廣為人知。人教版的初中語文教材中所選的《海燕》一文便是採用戈寶權的譯文,很多人耳熟能詳的那句“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就是出自這個譯本。

在蒼茫的大海上,風聚集著烏雲。在烏雲和大海之間,海燕像黑色的閃電高傲地飛翔。

一會兒翅膀碰著波浪,一會兒箭一般地直衝雲霄。它叫喊著,——在這鳥兒勇敢的叫喊聲裡,烏雲聽到了歡樂。

在這叫喊聲裡,充滿著對暴風雨的渴望!在這叫喊聲裡烏雲感到了憤怒的力量,熱情的火焰和勝利的信心。

海鷗在暴風雨到來之前呻吟著,——呻吟著,在大海上面飛竄,想把自己對暴風雨的恐懼,掩藏到大海深處。

海鴨也呻吟著,——這些海鴨呀,享受不了戰鬥生活的歡樂,轟隆隆的雷聲就把它們嚇壞了。

愚蠢的企鵝,畏縮地把肥胖的身體躲藏在峭崖底下……只有那高傲的海燕,勇敢地自由自在地,在翻起白沫的大海上面飛翔!

這是戈寶權《海燕》譯文的開篇,對比前面瞿秋白的譯文,我們可以看出兩者存在明顯的差異。然而,兩位譯者的譯文很難說孰優孰劣,而是各有千秋,至於你更喜歡哪個譯本,確實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不僅如此,即使是出自一個人之手翻譯的東西,過一段時間後,譯者還可以修改。這就是說,同一個譯者在不同時期,憑他的理解和他在上下語境中的“創造”,可以有不同的譯法。瞿秋白翻譯高爾基的《海燕》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如前面的介紹,經過瞿秋白的精心修改、推敲,《海燕》的譯文卻變了樣,它是“那樣準確、流暢、朗朗上口,既保持了原詩的戰鬥精神,又表達了原詩的意境,至今仍不失為一首優美的散文詩”(瞿獨伊語)。

今天,重溫瞿秋白譯的《海燕》,深感它是譯文中的精品。而瞿秋白的翻譯生涯為我們後來的翻譯人員樹立了光輝的榜樣。他那種對革命的火一樣的熱情,對待翻譯那種一絲不苟、鍥而不捨的精神,他那深厚的馬克思主義理論修養和文學修養以及卓越不凡的翻譯藝術,是永遠值得我們敬仰和欽慕的。

當結束本文的寫作時,在我眼前彷彿又掠過了那隻勇猛的海燕,並伴隨著在雷鳴聲中它發出的勝利的呼喊!(劉德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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