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决战城濮――南北双方第一次真正喋血沙场的大决战


第四十八章 决战城濮――南北双方第一次真正喋血沙场的大决战

  在国内得知晋齐秦三国组成联军,楚成王顿时坐不住了。只差一步啊,只差这一步就能入主中原了。看来自己的美梦终究是个梦,此生注定无法实现了。

  楚成王赶紧率领楚军主力进驻到大别山口的申县(河南信阳),从这里向西北可以增援武关方向,现在得防备秦军为了支援中原战场,出武关威胁楚国西北边境,让楚军处于二线作战的不利境地。

  向东北可以接应正在围攻宋国的令尹成得臣部撤退,楚成王现在对继续攻击中原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晋、秦二国实力雄厚,再加上届霸主齐国,虽然只有三家,比起当年召陵之盟时齐桓公的八国联军,战斗力有过之而无不及,楚国已经没有任何机会了。

  楚成王派出使者召回在齐国谷地协助齐公子雍和易牙搞分裂的楚国大夫申叔,不能再发生高官被俘虏的事件了。

  又命令成得臣从宋国撤退,不准和晋军交战。楚成王让使者带话给成得臣,说:“晋侯在外十九年,而最终能回国为君。艰难险阻,他都尝遍了。人心真伪,他也都全部清楚了。上天给了他时间,还消除了他的阻碍,这是上天指定他做晋侯,难道是谁能阻止吗?

  兵法上说:'适可而止';又说:'知难而退'、'有德不可敌'。这三条不正是指的我们现在所面临的情况吗?立即撤退,不要和晋军交战。”

  当初,在楚军举行伐宋前的军事演习时,成得臣纪律严明、表现出色。很多楚国贵族都到前任令尹斗谷于菟家中表示祝贺,恭喜他若敖氏家族又出了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在祝贺的人群中,有一个年轻人叫蒍贾(读伟古),是楚王另一个宗室大家族蒍氏的孩子。别人都在向斗谷于菟称贺道喜,唯独他始终没有说一句贺喜的话。

  斗谷于菟很奇怪,就问他:“你为什么不向我道贺呢?”

  蒍贾回答:“我不知道有什么可贺的,您把令尹之位让给子玉(成得臣字子玉),是为了安定国家。如果安定了内部,却在对外战争中失败,我们楚国一样得不偿失。

  要是子玉真的对外打了败仗,就是因为您的推荐造成的,这有什么值得庆贺的。

  子玉刚愎自用、不知礼法,不能让他治理百姓。他率领超过三百乘战车的军队,就有可能回不来。如果能回来,我再向您道贺也为时不晚。”

  蒍贾年轻气盛、口无遮拦,而他所说的话,并不是说他有多么独到的智慧,恐怕当时有这种想法的人也不在少数,只是没有人会当着斗谷于菟和楚成王的面说。心里清楚就行了,君王和老令尹看中的人,何必得罪他。

  不过,虽然当面不说,大家在私下里都是议论纷纷。朝中这种不看好成得臣的言论,他自己肯定也听到过不少风声。所以成得臣非常想找一个真正的机会,来证明自己。

  “兄长能辅佐我王对抗齐桓公二十多年,我现在也能击败晋重耳,为我王夺取天下,让看不起我的人统统闭嘴。”

  正是这种心态,让他在强敌面前失去了理智,完全没考虑到如今的形势,哪里有他扬名立万的机会。

  他派部将伯棼去申县面见楚成王,说:“臣不敢说一定能立下大功,只是想让朝中那些奸佞小人闭上他们的嘴。”

  楚成王大怒,我楚国的将士难道是为了你的名誉而战吗。

  为了让成得臣知难而退,楚成王只派出了西广(楚王近卫部队分东广、西广二部)、东宫(太子卫队)、若敖(若敖氏的族兵)各一部,共六个卒六百人的援军。

  可惜楚成王错误的估计了成得臣的立功心切,他认为自己要击败晋国,凭手上的申息军团加上四国联军已经足够了,楚成王肯派出援军表个态就行。

  他派部下宛春出使晋军大营,提出了让对手无法接受、也非常失礼的和平条件

  宛春觐见晋文公,趾高气扬的说:“尊敬的君侯,请您恢复卫侯的君位,再把您夺取的曹国土地还给曹伯,那么我家令尹大人就同意从宋国撤军。”

   晋军上军副帅狐偃大怒:“子玉太无礼了,他作为臣下给出的条件只有解除对宋国的包围这一项,却要求我们国君恢复曹卫二个国家。决不能放过他。”

  中军元帅先轸冷静的说:“国君应该答应他,楚国提出了和平条件,如果我们不答应,宋卫曹三国都会埋怨我们。但是我们可以稍微改动一下这个和平方案,我们私下许诺还给曹卫土地,要求他们公开宣布与楚国绝交。再扣留宛春激怒子玉,先把仗打起来再说。”

  晋文公依计行事,急于收复国土的曹卫二国果然宣布与楚国断交,再把楚国使者宛春囚禁在卫国。这一来成得臣被气的暴跳如雷,当即放弃围攻宋国国都商丘,率领楚军和四国联军北上曹国,来找晋文公决战。

  到现在为止,晋国已经完全掌握了战略主动权,一步步的调动成得臣进入了决战战场。

  当成得臣逼近陶丘时, 晋文公下令全军向北后退,晋军将士大为不解,一个侍从军官问道:“您以国君的身份避让成得臣一个臣子,这是耻辱。何况楚军远道而来,我军以逸待劳,为什么要后退?”

  狐偃替晋文公向他解释说:“战士作战讲究理直气壮,如果理屈就会士气低落。我们国君能走到今天,楚君是有恩于我们国君的。当初国君曾经说过,如果与楚军相遇于中原战场,国君会退避三舍,以报楚君恩惠,现在不能说话不算数。

  如果有恩不报,那就是我们理屈了,何况楚军围攻宋国近半年,威震天下、士气正旺,我们还不能说是以逸待劳。

  如果我们退走楚人也退回国,那么我们替宋国解围的目的已经达到。如果他们追击我们,那就是我们国君退让,而成得臣以臣子的身份逼迫我们国君,失礼的是他们,我们在道义上就占有优势了。”

  楚军前锋追到陶丘,见晋文公退走避让,楚军前锋指挥官不敢追击,命令部队停下来,请示主帅。成得臣大大咧咧的毫不在乎,下令追击:“管他那么多干嘛,这说明他姬重耳怕了我们楚国,追上去消灭他。”

  公元前632年四月初一,晋楚二军在城濮相遇(现在的河南省鄄城县西南)。晋军方面是晋国三军,加秦国小子憖、齐国国归父和崔夭所部,共战车七百乘,战士大约五万三千人。

  楚军是成得臣所部申息二军团加上楚王六百人的援军以及郑、许、陈、蔡四国联军。战车、兵数不详,大致应该略少于晋齐秦三国联军。双方各自依靠城濮险要处扎下营寨。

  大战在即,这将是一场决定晋楚二国国运的大决战,也是当时中国南北双方第一次真正的大决战。

  晋文公虽然一路掌握主动权走到现在,但是压力依然十分巨大。压力不大是不可能的,胜,则开创一世霸业;败,则从此退出中原。

  楚军追到城濮的前一夜,晋文公夜不能寐,半夜起来拉着下军元帅栾枝和上军副帅狐偃巡视军营,听到晋军战士们唱起家乡的歌谣:“休耕期的田地里绿草茂盛啊,我们辛勤劳作留下旧草铲除新草。”(原田每每,舍其旧而新是谋。)

  晋文公呆呆的站在那里听得入神,半晌一动不动。狐偃明白国君压力太大了,他走近晋文公说:“出战吧,一战而胜,必然得到诸侯拥戴。万一不胜,晋国表里河山,自守绝无问题。”

  晋文公忧心仲仲的问道:“楚君对我的恩惠怎么办?”

  直到现在,他还有避战退走的心思。不是说这位未来的霸主有多么软弱,而是这一战确实是压上了晋国的命运,作为一国之主,他必须承担所有的责任。晋国的前途命运就在他一念之间,前方是万世荣光,还是万丈悬崖。亲身处在历史重大时刻的古人们,可不会像我们已经知道战役结果的现代人一样轻松自在。

  栾枝劝他说:“江汉平原的姬姓宗室诸侯都被楚国吞并了。您不能只想着楚君对您的私恩,多想想国仇吧,请您一定要出战!”

  晋文公挥手让二人离开,回帐休息。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回想着一生的种种经历和流亡生涯的种种遭遇。

  杂乱的思绪中浮现出父亲阴冷无情的眼神、齐桓公苍老而快乐的笑容,曹共公那猥亵刺耳的笑声,楚成王豪迈洒脱的气派,一幕幕在脑海中重现,他在回忆里沉沉睡去。

  那晚他梦见自己和楚成王奋力搏斗,楚成王把他击倒,还趴在他身上吸吮他的脑髓。晋文公顿时惊醒,看到帐外初升朝阳的光芒已经照入大账。

  晋文公召集诸将开战前会议,在会上把自己的梦告诉了大家,狐偃高兴的对他说:“恭喜国君,您仰面对天,楚君匍匐在地,而且脑髓是最柔软的,说明您在用怀柔政策安抚他们。这个梦预示我军必胜无疑。”

  解梦这事,真是门高级学问,可以根据做梦人的需求,怎么解都有道理。梦里都已经被打趴下了,被狐偃这么一解释还真是挺鼓舞人心的。

  正在这时,楚军派出大夫斗勃前来晋军大营请战,楚国宗室贵族斗勃很有风度的说:“尊敬的君侯,我等外臣请求与您的战士做一次战斗游戏,请君侯倚靠着车轼,外臣子玉将陪您一起观看。”

  晋军下军元帅栾枝代表晋文公作答:“我们国君知道您的意思了,贵国国君的恩惠,我们没有忘记,所以退到这里。

  我们以为贵国令尹大人不敢失礼追击我们国君,应该已经退回国了。既然他还没有退走,烦请您转告令尹大人,请他告诫贵军将士:准备好你们的战车,忠于你们的国事,明天一早在战场上见吧。”

  这就是封建时代具有骑士精神、君子风度的战争礼节。

  翌日,公元前632年四月初二清晨,晋文公登上在城濮的有莘古国旧城遗址,战前最后一次检阅布好阵势的晋军,他看见战车装备整齐精良,战士排列长幼有序。

  晋文公对晋军在自己继位以后几年来训导整顿的成果感到满意,他微笑着对侍从的军官说:“我军将士的队列中,年长的扶持年幼的,年幼的追随年长的,纪律严明,恭敬有礼,确实可以一战了。”

  晋楚二军击鼓向前,对阵于城濮莘北。

  楚军大阵,成得臣自己率领楚王增援的六个卒和申息军团喝一部为中军。

  大夫斗宜申(字子西)率领申县军团一部和郑许二军为左翼,

  大夫斗勃(字子上)率领息县军团一部和陈蔡二军为右翼。

  成得臣乘战车巡视军阵,作战前动员,他向楚军将士们振臂高呼:“今日之后必定没有晋国了!”

  晋军大阵,晋文公和先轸、郤溱率领晋国中军对阵成得臣的楚军中央本阵。

  栾枝、胥臣率领下军为晋军左翼,对阵楚军斗勃的右翼。

  狐毛、狐偃率领上军为晋军右翼,对阵楚军斗宜申的左翼。

  初夏的华北平原,天高气爽、风轻云淡,正是最适合作战的时节。晋楚双方近十万战士组成的二个庞大军阵,在弓箭射程的边缘距离外列阵相对。

  战场上寂静无声,唯有战马偶尔的嘶鸣,在空旷的原野上显得格外嘹亮。二军的战士们在这宁静的初夏,相对凝望,他们的眼中没有仇恨,有的只是尊重和庄严。

  作为与国家命运休戚与共的国人精英,他们都清楚的知道,这是南北二种文化之间的第一次大决战,是一个历史的关键时刻,每一个参战者今天的表现都将永远被后人铭记,今天,他们就是史家笔中焦点。

  正在所有人觉得,这漫长得让人几乎窒息的对峙似乎永远不会结束的时候。晋军的左翼,响起了急促的鼓声,战斗开始了。

  下军副帅胥臣率领晋军左翼先锋部队,给战马蒙上虎皮,率先向楚军右翼发起攻击。

  大地喧腾起来,鼓声、战马的蹄声,车轮的轰隆声,战旗被大风吹的呼呼作响,战士手中的武器偶然相撞发出的铿锵声。战车上的军官们在队伍行进中,不时大声喊着保持队形的口令。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使得前进中的晋军左翼如同一头巨大的怪兽,向楚军阵地压来。

  晋军战士们踩着鼓点,大步向楚军右翼逼近,在步兵身后行进的战车开始发射箭矢。青铜箭头撕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声响,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入对方的军阵。

  双方阵中不断有人被射中牛皮铠甲保护以外的身体部位,痛苦的受伤倒下。

  晋军左翼和楚军右翼,终于接近到用一丈的长戈可以互相攻击的距离。双方士兵举起长戈,狠狠的劈向对面的敌人。

  一排排长戈举起落下、举起落下……,这在远处望去,很像一群人在进行集体开荒劳动,不过他们锄的不是土地,而是敌人的脑袋。

  楚军右翼由楚、陈、蔡三国军队组成,多国部队联合作战向来是古往今来的一个大难题。来自不同国家的战士,从未在一起训练战斗,能力水平各有高低,作战口令各不相同。

  这样的部队联合编组作战,非常容易发生混乱。任意一国的一支小部队发生问题,都会给附近的他国部队带来负面影响。绝不会出现什么别国部队拼死救援另一国部队的情况。

  陈蔡二军的战斗力远不如楚军,而且也没有楚军战士的历史使命感和国家光荣感,说白了就算楚军赢了,也是人家楚国称王称霸,关他们何事,犯不着真的拼命。陈蔡二军的想法,基本上和抗日战争里的伪军差不多,也就是来打个酱油的。

  因此,他们自然成了晋军的重点攻击对象,晋军左翼的精锐部队组成的各个方阵,轮番向陈蔡二军的阵地发起了一轮又一轮的猛攻,二军开始有点顶不住了。

  当某一个小方阵被击溃后,陈蔡二军的大阵如同一个被抽掉了基础的积木塔,它开始崩溃了。而陈蔡二军的方阵崩溃后,斗勃所率领的楚军即便战斗意志依然高昂,但也无法抵挡来自多个方向晋军夹击,楚军右翼崩溃之势已不可挽回。

  晋军左翼已经获胜,为了麻痹成得臣,栾枝命令一部分部下在战车后拖着树枝向北疾驰,假装自己的部队也发生了混乱,后退了。

  果然,成得臣望见晋军左翼向北扬起尘土,自己的右翼向南扬起尘土,以为他们都发生了混乱溃散。那就是打了个平手二败俱伤,留在战场上的双方军队还是势均力敌的。

  这时,晋军右翼也已经接战,上军统帅狐毛出了个阴招,在和楚军左翼斗宜申部激战了一段时间后,命令部下带着自己和狐偃的认军旗向后退却,诈败吸引楚军左翼追击。

  成得臣大喜,命令斗宜申立即追击,只要能击溃晋军右翼,自己就占有优势了。

  斗宜申率部追击,从右翼越过了晋军中军大阵,他的侧翼暴露了。晋军中军大阵的前军保持阵型巍然不动,先轸和郤溱率领大阵后部的公族部队攻击斗宜申部侧后,而狐毛、狐偃率领上军回身助战,楚军左翼在晋国二军的前后夹击下,顿时大败,也撤出了战斗。

  晋国三军击溃楚军左右二翼,现在从左中右三个方向向成得臣的中军本阵包抄上来。

  成得臣这才发现自己所率的中军已经成了一支孤军,到了这时,不认输也不行了。成得臣终于恢复了理智,他知道自己已经战败,现在必须得保住楚王和东宫的精锐卫队,不能再打了。

  成得臣率领楚军中军保持战斗队形,缓缓后退,没有给晋军击溃自己的机会,撤出了战场。

  中国南北双方第一次真正喋血沙场的大决战――城濮之战,以晋军大获全胜而告终。楚国在齐桓公死后还是没能得到入主中原的机会,历尽磨难的晋文公在此战的腥风血雨后,一跃登上了中原霸主的宝座,正式成为继齐桓公之后的第二代春秋霸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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