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春筍,咬住春光

春季,江南的山林從來都是最熱鬧的。春雷尚未叩響大地,春雨早就如絲映入山巒之間。山腳之下,是茂密的竹林,雨點落在殘敗的落葉上,剛來得及發出“簌簌”的響聲,就已順著葉子間的縫隙,滲入久不見天日的土中,

喚醒沉睡一冬的竹筍

筍是竹子初生的嫩芽,保鮮期極短,有“過夜吃已有隔世感”的說法。山間的挖筍人深諳其道。還是早春的清晨,天色未亮,便會穿過清冷的霧氣,踩著溼潤潤的泥土,通過觀察地面的隆起和裂縫,挖出掩藏在土地下面的、最鮮嫩的竹筍。

一口春筍,咬住春光

“加豆之實,筍菹魚醢”“其蔬伊何,維筍及蒲”,據《詩·大雅·韓奕》所述,3000多年之前,筍早已入饌,並被視為“菜中珍品”。清初美食家李漁甚至把竹筍提到“蔬食第一品”的高度,言之“能居肉食之上”。在《閒情偶集·飲饌部》中亦曾寫道:“凡食中無論葷素,皆用竹調味,菜中之筍與藥中之甘草,同是必要之物,有此則諸味皆鮮。”

一口春筍,咬住春光

筍的味道鮮美無比,文人墨客也皆被其所傾倒,不吝溢美之詞讚揚它。杜甫食筍,讚賞道:“青青竹筍迎船出,白白江魚入饌來”。詩人把嫩筍和鮮魚搭配在一起,其饌鮮美無比。白居易在《食筍》一詩中寫:“置之炊甑中,與飯同時熟。紫籜折故錦,素肌掰新玉。每日逐加餐,經食不思肉”。他將筍隔水蒸熟即食,不添加任何調料。筍味鮮美,可促食慾,這樣吃久了連肉都不想!到了宋朝,蘇東坡更是創作出廣為傳誦的“無竹令人俗,無肉使人瘦。若要不俗也不瘦,餐餐筍煮肉”的詩句。看來,要是每日三餐沒了筍煮肉,吃貨蘇軾的日子一定很難熬

一口春筍,咬住春光

筍是時令食材。每年10-12月是享用冬筍的好時候,來年1-4月間則可以盡情與春筍的鮮美纏綿在一起。筍,更是不挑南北的嘴巴。然而,以筍入饌,最厲害的仍屬江南人。江南的筍,一年四季都有;江南人吃筍,一年四季,吃法也從不重複。

一口春筍,咬住春光

早春時節,春筍便鋪天蓋地出現在菜市場,是名副其實的春菜主角

。細細長長,潔白光潤,沒有一點瑕疵。“嚐鮮無不道春筍”。一場春雨過後,春筍驟發,水分充足,纖維特細,煎炒煨燉,無不佳妙。

一口春筍,咬住春光

不用懷疑,春筍的最佳歸宿莫過於油燜筍,這是春筍的獨角戲,可獨挑春味大梁。鮮嫩的春筍對半切成小段,過水焯一遍去掉澀味,再用油、生抽、老抽、白糖烹調翻炒,加水燜煮後,以大火收汁,如此將鹹鮮香甜匯於一菜,

直令人如痴如醉

一口春筍,咬住春光

到了5-6月的暮春初夏,“橫著長”的鞭筍便華麗麗登場,形狀細長似馬鞭,直至又一個臘月來臨之時,再被冬筍所取代。鞭筍的纖維較粗,味道清香,咀嚼起來甚有韌勁,是很好的湯材。炎夏,鞭筍切片,與榨菜或者鹹菜一同入水,煮沸成湯,味道鮮爽,最是消暑解渴。

一口春筍,咬住春光

臘月,最早萌生於初秋的筍便已成熟,只是畏懼著冬日徹骨的嚴寒,哆哆嗦嗦的,躲在地下怎麼也不肯冒尖。這時,富有經驗的山民會沿著竹鞭生長的軌跡尋到它們,小心翼翼地將它們挖出,成為桌上的珍饈。冬筍,是1765年乾隆正月十六下江南都未能嚐到的美味。質地細膩,入口爽嫩,更是江南人做醃篤鮮最好的材料

一口春筍,咬住春光

將鹹肉、鮮肉、百葉、竹筍匯於一鍋,熬上幾個小時,便是水靈靈的誘人一鍋。筍與肉的結合,堪稱生命的大和諧。只要一口,便可將爽脆香美、幼嫩鹹鮮盡收於味蕾之上,湯汁亦是濃郁不油膩,以“鮮得掉眉毛”來形容也是不為過。

一口春筍,咬住春光

片兒川,是杭州人引以為傲的老味道。

其中必不可少的,是一味筍片。一年四季裡,春筍、鞭筍、冬筍……從來不間斷。遇到秋冬之交的“斷檔期”,也可用筍乾來彌補。新鮮豬油炸好,薄薄的春筍片、肉片一起下鍋,爆炒到斷生。再加乾爽微黑、沒有滷汁的“倒篤菜”,還有面條與清水,大火煮沸。吃的時候佐上幾粒油渣和細鹽,那味道濃郁香嫩、清爽不膩,才知道沈宏非筆下的“天堂麵食”是何種味道。

一口春筍,咬住春光

又是一年仲春,我常常回想起過去,自己漫山遍野亂跑,拗野山筍、挖春筍的場景。生長在江南著名的竹鄉,我一直以為食筍是一件再稀鬆平常不過的事情,離開家鄉後才知道,這種唾手可得的美好有多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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