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昂:差點被埋沒的詩人,卻靠“摔琴”名揚天下

前不見古人,

後不見來者。

念天地之悠悠,

獨愴然而涕下。

這是陳子昂最著名的那首《登幽州臺歌》,該詩語言蒼勁奔放,富有感染力,結構緊湊連貫,又留有充分的空間。寥寥四句,噴薄而出,戛然而止。可以說代表了陳子昂詩歌的最高水平。

陳子昂:差點被埋沒的詩人,卻靠“摔琴”名揚天下

可你知道嗎?就是這樣一首千古名作,差點就連同其作者陳子昂一起被埋沒。

事情是這樣的。

唐高宗開耀年間(681 — 682年),京都長安(今陝西西安)西市異常熱鬧繁華。陳子昂在東都(今河南洛陽)應試落第後,滯留京城。這日鬱鬱不樂,忽想去西市走走,看看京華風俗,一解胸中鬱悶。他來到西市,果然看見店鋪林立,車水馬龍,熙熙攘攘,叫賣聲,絲竹聲,喧囂聲,不絕於耳。本地特產,外埠珍品,乃至西域的葡萄美酒,又薄又脆的胡麻餅,一應新鮮什物,品種繁多,目不暇給。

陳子昂:差點被埋沒的詩人,卻靠“摔琴”名揚天下

陳子昂一路走,一路瞧,來到一個賣西域樂器的貨攤前。攤前圍著一大群人,幾個紈絝子弟正在傳看一把胡琴。

“這是什麼琴,要百萬錢?”

“百萬錢能買多少美酒,夠我們喝的了!”

“要是卓文君的焦尾琴,花百萬錢,倒也可助助雅興!”

陳子昂站在圈外,聽到這些富家公子的無知戲謔,臉上不禁露出一絲輕蔑的冷笑。他分開眾人,走到攤主面前說:“這把琴我買了,願出一千萬錢。”

眾人聽了,大吃一驚。接著,有人問:“你善此琴?”

陳子昂說:“是的。”

“可以彈一曲聽聽嗎?”

“當然可以。請明日駕臨在下寓所,我當一獻薄技。”

“好,我等明日一定到府上打擾!”眾人齊聲說。

陳子昂:差點被埋沒的詩人,卻靠“摔琴”名揚天下

長安朱雀大街東邊,是權貴官邸和文士寓所集中的地區。陳子昂寄住的宣陽裡,就在東市附近。次日,人們如期而至。室內酒餚齊備,正中几案上擺著胡琴,香爐裡輕煙嫋嫋。陳子昂款待客人用餐畢,走向几案,捧起胡琴,對大家說:“蜀人陳子昂,有詩文百軸,馳走京都,風塵僕僕,然而知音難覓,至今沉淪無聞。這把胡琴,不過是娛性侑酒之物,竟價值百萬,眾人稱賞,難道絕代人才比娛樂物品還賤嗎?”陳子昂越說越激憤,竟高高舉起胡琴,奮力往几案上一擊,頓時碎片四散。

“哎呀!”客人們一齊驚叫起來。他們原本是來聽胡琴的,沒想到千萬錢的胡琴竟轉眼成了碎片。事情來得太突然了,客人們無不瞠目結舌,驚愕不已。

陳子昂:差點被埋沒的詩人,卻靠“摔琴”名揚天下


這時,陳子昂把百軸詩文分贈給每一位來客。客人們個個展卷看起來,其中一人看到《度荊門望楚》詩,便脫口吟出聲來:

遙遙去巫峽,望望下章臺。

巴國山川盡,荊門煙霧開。

城分蒼野外,樹斷白雲隈。

今日狂歌客,誰知入楚來。

“此詩氣勢豪邁,襟懷闊大,巴山楚水,壯美奇秀。好手筆,好手筆!”

“什麼‘壯美奇秀’,你能給我們大家講講嗎?”

另一個人不屑地說:“這還不明白,有什麼好講的?‘巫峽’‘巴國’在哪兒?‘楚地’‘章臺’又在哪兒?地跨東西,縱橫南北,還不‘壯美’?蜀漢山川雄奇秀美,荊楚大地廣袤蒼茫,城立天際,樹出雲端,想象這景象,還不‘奇秀’?如此明白如話的好詩,有何難解?”

一位相公模樣的年輕人說:“結句更有些意思。當年孔子到了楚國,一個狂人名叫接輿,路過孔子時,一邊走一邊唱:‘鳳呀鳳呀,你好倒黴,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了吧,未來的還可以補救。現在的執政者已經岌岌可危,你還是算了吧,算了吧。’這位先生自稱是楚狂客,怕也是沒有趕上好時候啊!”

“相公,你說得很對,你沒聽他剛才說,來到京城,知音難覓嗎?不定你就是他要尋找的知音呢!”

“笑話,笑話!我也只是一個窮書生。”說罷,還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陳子昂:差點被埋沒的詩人,卻靠“摔琴”名揚天下

這時,又一個人說:“諸位,請再看這首《感遇詩》:

蘭若生春夏,芊蔚何青青!

幽獨空林色,朱蕤冒紫莖。

遲遲白日晚,嫋嫋秋風生。

歲華盡搖落,芳意竟何成?

那位相公模樣的年輕人又說了:“學生更愛這首詩,寫得何等蘊藉雋永!整首詩用的是比興,讚賞蘭若高潔幽雅,風姿綽約,使滿園群芳盡皆失色。可惜白日遲暮,秋風肅殺,蘭若凋零,徒懷一片芳心!”

“看來,詩人是在自比蘭若,懷卓然超群之才而不遇時啊!”

陳子昂聽著,早已涕泗縱橫,眾人所言,再次深深觸動了他的身世之感。一位老者勸慰說:“公子年當少壯,詩已寫得如此卓然不凡,悵爾吟懷,多寄阮籍之思,日後必為天下文宗!”

眾人見天色不早,安慰了陳子昂一番,就陸續散去了。各自回家以後,紛紛走告親友,出示詩卷,相與鑑賞。

一日之內,陳子昂便名動京城。

這就是陳子昂“破琴揚名”的故事。


後來的事實果然證明陳子昂是個不凡的人才。

杜甫稱讚陳子昂“有才繼騷雅,哲匠不比肩。公生揚馬後,名與日月懸……終古立忠義,《感遇》有遺篇。”(《陳拾遺故宅》)

韓愈也稱頌他“國朝盛文章,子昂始高蹈”(《薦士》)。

他在詩歌理論和詩歌創作上,大力反對六朝時的浮豔詩風,首倡高雅沖淡之音,使天下文風為之一變,對唐詩的發展與繁榮產生了巨大影響。


《唐詩紀事》卷八

《唐才子傳》卷一

《陳子昂集·年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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