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一老人上山講學,官府發兵攻打殺死2000人,巡撫:他們是反賊

黃崖之案

同治六年,在山東肥城、長清間的黃崖山上,發生了一起規模頗大的“匪案”。

揚州儀徵人張積中,因為躲避戰亂,在咸豐十一年時候來到黃崖山上研學。張積中在學術方面頗有成就,許多人慕名而來,他也來者不拒,開門講學。

時間一年年過去,因為生活、學習以及其他原因,聚集到黃崖山的人越來越多,引起朝廷注意。

人員成分複雜,必然導致不穩定因素。不久有人舉報,黃崖山聚集匪類,圖謀造反。山東巡撫閻敬銘派人上山查實,官府人員遭到圍攻,官員隨從被殺。

閻敬銘想要與張積中談判,但沒有得到回應,於是判斷山寨造反,發兵攻打。

黃崖山寨被攻破,張積中帶著200餘門徒舉火焚,寨民被殺超過2000人。

這是黃崖之變的大致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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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崖之案,撲朔迷離,官方和民間互執一詞,清朝官方堅持山上張積中等人造反,民間卻對張積中和黃崖之眾普遍報以同情,認為這是一起冤案,真相到底如何?

黃崖之案最大的爭議點,在於張積中到底沒有造反。

如果張積中確實造反,那麼官府法理正確,軍事行動師出有名。

如果張積中沒有造反,閻敬銘攻山就沒有法理支持,大肆殺戮更加顯得殘忍非常。

張積中是否造反

張積中有沒有造反,先從他的出身上來看一看。

張積中本身所處的階層,是官紳階層。他的堂弟張積馨當時官至陝西巡撫,哥哥張積功父子在臨清知州任上與太平軍戰鬥中殉國。張積中本人的兒子張紹陵還是長清的候補縣令,張積中之所以來山東,也是因為表兄吳載勳在山東當官,有個依靠。

張積中的直系親屬,很多都是官場中人,甚至包括了他的兒子張紹陵,從家庭出身上看,他似乎沒有要造反的理由。

那麼張積中本人有沒有造反的意願呢?

張積中是個學者,他是太古學派的北宗領袖。太古學派,是個儒學學派,又摻雜了一些佛教和道教的思想在內,它產生於嘉慶年間,是儒家眾多派系之一,講究的是“教天下”和“養天下”,它從來就是光明正大講學,不在官府的防範範圍之內。

張積中到了黃崖山之後,也和以前一樣,開壇公開講學,也不躲避官府,無論是誰都能去聽,路過山東的學者,也經常會去黃崖山拜會一下張積中,小住幾天。

由於“教養天下”理念的影響,張積中命弟子“山上設粥,山下設湯,凡入山避難者,皆得飲食。”

此外,他還在山上設醫藥局,施藥治病,遠近民眾“受其惠,歸附益眾。”

從張積中的行為上看,施捨窮苦百姓也符合他“教養天下”的教義,並且這一切都是公開的,也沒有聽說他有什麼不軌的陰謀,找不到他要造反的意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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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寨的武裝

雖然張積中本人身上未必有造反的意願,但在山寨人數越來越多後,黃崖山人眾確實行為失當,給了官府以口實。

樹大招風,隨著來到黃崖山周圍的人越來越多,張積中本人又不過問,對來者不加限制,難免魚龍混雜。

人多了需要秩序,張治中招募人員負責維持秩序。不過在人員選擇上,他並沒有什麼要求。對於來投奔的民眾,他也不做選擇,來者不拒,按照他的說法,是眾生平等,不分貴賤。

這樣做,必然導致隊伍成分複雜,容易被人利用。

當時天平天國雖然被鎮壓,捻軍還在活躍,民間更是有不少土匪武裝,時而騷擾鄉里。山寨於是購買武器,訓練人員,“益市弓弩、兵仗,習戰事”。

這實際上就是當時民間常見的團練武裝。

團練武裝並不在被禁止之列,不過有個前提,需要到官府報備,得到政府認可,但山寨並沒有得到這個許可,也就是說,在法律上,它的武裝確實屬於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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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人口實

除了非法,山寨還幹出了更出格的事——騷擾鄉里。

根據《肥城縣鄉土志》記載,附近的東張莊有個武生王宗淦在當地訓練鄉勇,山寨的人想拉他入夥,王宗淦不肯。同治六年九月,山寨武裝放火將王宗淦家燒燬。

(宗淦)出家資練鄉勇,備戰守。積中黨屢次誘引,終不從。至同治六年(1867年)九月,積中將起事,先縱火焚宗淦宅。”

這顯然已經超出了山寨自衛的範疇。

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來自一起謀殺案。

同治四年,在臨近的山東益都縣破獲一起謀反案,首領供稱同黨與張積中結盟聯絡,共同舉事。

事關重大,為了穩妥起見,山東巡撫閻敬銘派長清知縣陳恩壽、肥城知縣鄧馨、省城巡捕官唐文箴等官員上山找張積中對質。

山寨採取的態度是加以對抗,聚集人員追逐官員,並導致陳恩壽一名隨從被殺。

“該員等守至夜間,適在山莊居處之候補知府、前任濟南知府吳載勳為張積中姨表兄弟,倉皇移家出山。並聞山上洶洶聚人。該員等見事已變,乘夜逃出,竟有多人追逐,陳恩壽尚有家人一名在後,即被殺害”。

官員的隨從也是公務人員,這是明顯的對抗舉動。事已至此,已容不得閻敬銘不出手,發兵攻打山寨已勢在必行,否則被人告發上去,他的前程也將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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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積中在其中的作用

就張積中而言,這時他在山上已經相當於精神領袖的存在,隨著後期山寨人員增多,日常事務他很可能不會親自參與管理。

這些事在發生前很可能他並不知情,他自己也說

“又有匪徒籍我之名,四出焚掠。”

但是這個“又”字,說明即使在行動前他不知情,行動後他也有耳聞,卻並沒有加以整頓。

還有一種可能,張積中到後期已經對山寨失去了實際的控制,這點在事後的奏摺記錄中也有提到“奈及門桀驁之士遂邀不逞之徒,劫我主盟,苟全性命,禁之不得… …徒擁虛名,非能自主。”

就算如此,作為山寨名義上和精神上的領袖,張積中顯然還是要負領導責任。

到這裡,結論應該比較明顯,山寨確有違法行為,又對官府採取對抗態度,就算還沒有明顯的謀反舉動,在官方看來,也大有這個苗頭,對山寨用兵,顯得合理合法。

黃崖之案,最後演變成一場殺戮,令人嘆息。在事變的背後,有其發生的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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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崖之變的深層原因,是從咸豐到同治期間社會變亂而引發的秩序危機。

太平天國運動在同治三年剛剛被平定下去,餘波未息,這一時期捻軍還在活躍,社會仍舊處於動盪之中。

一方面,是民間的人人自危,紛紛結社互保。

從咸豐到同治年間,自然災害的頻仍,又促使流民和附近民眾聚集到黃崖山這樣的地方。

如1855年的黃河改道,“黃河連歲潰決,饑民亦數萬。”1856年,肥城等縣又遭受旱災、蝗災,“死者枕藉”,“道殣相望”,“五穀不登,人相食”,1859年,又是大旱之年,“麥無收,秋禾減產”,這些自然因素,促使附近民眾聚集到黃崖山抱團自救。

另外,兵亂仍未平息。

這一時期,除了太平天國餘部和捻軍,僅山東民間就有長槍會、黑旗軍、鄒教軍等數十股大大小小的民間武裝。他們的行為捉摸不定,聚則為匪,散則為農,一旦嘯聚,大多會與政府進行對抗。

有對抗就有衝突,衝突則再次加劇了社會恐慌,又為黃崖山這樣的地方團體提供了生存的土壤。

兵亂、匪亂對社會形成強烈衝擊。出於躲避亂世的目的,也促使民眾聚集到黃崖山,並且武裝自己以求自保。

這些現象,不光存在於山東這樣的北方省份,原本富饒的江南,更是一片凋敝。

如浙江省長期處於戰火之下,“肅清之後,流亡復業者幾於十不存一”;省內湖州府的長興縣,戰亂之後 “民物凋喪”,而田賦之收入僅存十分之四。

社會凋敝,又為動亂滋生提供了溫床。

人們聚集到黃崖山,除去張積中講學的影響,也正是出於以上的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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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民間反映相對應的,是官府的提心吊膽和小心翼翼。

民間的躁動並不是只有黃崖山,從北到南,“劫奪頻聞,強佔田宅,並造有會館”,社會秩序凌亂。

再加上戰亂之後藏身民間的“流匪”和被裁撤的兵勇,這些人習慣了戰時的生活,要他們再回去種地,實在勉為其難,於是“所在盤踞,欺壓良民,乘機滋事”,也時有發生。

對官府來說,從中央到地方,一致認為“若不豫為防範,必至愈無忌憚”,這種形勢下,對可能的叛亂苗頭必定從嚴懲處,像黃崖山這樣公然搞對抗,拒絕溝通,更是給官方以口實,舉兵攻打,更加沒有顧忌。

天下大亂後,官府對地方秩序高度關注。

如同治九年,在浙江烏程縣發生過一起“匪亂”,官府抓獲了以歸安人王德清為首的一批所謂“教匪”,最後查實下來,只是六十三歲的老人王德清,邀請了六七個人一起誦經,以訛傳訛,傳成了教匪。審訊過後,“首犯”坐牢半年,其他人都被釋放。

即使這樣,官府也認為並無不當。

“湖州兵後,愚民無知,多畏禍求福之心,而不肖者遂不免藉茹素誦經,三五成群,惑人耳目,雖無違悖不法,而漸不可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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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如同治十年長興縣發生的建平匪亂,事後官方的記載裡說

“探聞廣、孝交界山嶺之中,或百人,或數十人,揭竿而趨廣建者不少,建平已有匪人入城搶掠,廣德亦有匪蹤”,搞得長興縣城內人心惶惶,百姓開始逃離,進而影響到府城湖州,加派軍事力量嚴加防範。

官府的反應相當迅速,朝廷始終從地方各級的彙報中掌握事件動向,並且頒下諭旨,以五百里加急的方式傳遞到湖州,給予明確指示,要求三省巡撫和兩江總督曾國藩共同督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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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級重視之下,案件很快告破。

從中反映出的,也是官方的極度重視、從嚴懲處。

這樣的背景之下,閻敬銘對黃崖山寨的手段,也就顯得順理成章。

小院之觀

戰亂帶給官民的影響,是雙方的。民眾和官府都對一點風吹草動草木皆兵,與現代的“戰爭創傷後遺症”有異曲同工之處,大家都在戰爭中受到了強烈刺激,變得偏執與互不信任,黃崖之案就是結果之一。

不管是山東的黃崖之案還是浙江的教案,反映出的都是當時的社會生態。天下大亂之後,社會急待恢復,如何重拾民眾的信心,同時從自身原因加以調整,考驗著清政府的能力。

這些亦真亦假的“匪亂”,是社會危機的外在表現形式,也是對清政府的警告。

面對民間的動亂,軍事行動是手段之一,卻談不上根本上的解決方案。即使這些真真假假的匪亂被一一平定,也不意味著天下太平,晚清的社會矛盾愈加尖銳,制度亟需改革,清政府卻並沒能意識到這點,直到甲午戰爭之後,才有些許實際動作,但為時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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