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方言十八扯 023
古有“龜鶴遐齡”，今有“你個龜兒子”，同樣都是龜，為啥子意思差別那麼大？
今天我們就來擺一下四川人嘴裡的“龜兒子”。
烏龜這一形象自古以來都被認為是長壽的象徵，有俗語道，“千年王八萬年龜”。
古時很多祝人長壽的詞語都與烏龜有關。比如古人認為龜和鶴都可以活千歲，所以用“龜鶴遐齡”、“龜年鶴壽”來祝人長壽。古人還為人龜也是吉祥的象徵，所以用“龜龍鱗鳳”來比喻身處高位德蓋四海的人。
後來因為李商隱一句“無端嫁得金龜婿，辜負香衾事早朝”將“金龜婿“也捧成了身份高貴女婿的代稱。（將丈夫稱為“金龜婿”，與唐代官員的佩飾有關。武則天時代規定親王或三品以上用金飾龜袋。“龜“也是”貴“的諧音。）
龜袋（圖片源自網絡）
這既象徵長壽又寓意富貴的烏龜怎麼到了四川方言裡就成了罵人的詞呢？
坊間有兩個完全不同的說法，我們一一來看下。
“龜兒子”這個說法如果要找個源頭，似乎得到《說文解字》中尋找。這本編著於漢和帝永元十二年（100年）的字典中，是這樣描述烏龜的。
“龜，舊也。外骨內肉者也。從它，龜頭與它頭同。天地之性，廣肩無雄；龜鱉之類，以它為雄。象足甲尾之形。凡龜之屬皆從龜。”
這段話是什麼意思呢？文裡的“它”是“蛇”這種動物的古稱。《說文解字》的作者許慎認為烏龜雖然也分雌雄，但雄性的烏龜沒有生育能力，雌性的烏龜只有與雄性的蛇交配後才能生育後代。因此烏龜是越種交配所生。越種交配，說得通俗一些就是“雜種”。《說文解字》中的“烏龜”一詞的解釋便是十足的罵人詞彙。“龜兒子”自然也不是什麼好話。這種用詞方法和我們現在北方罵人“王八羔子”有異曲同工之意。
說文解字也是中國最早的字典之一（圖片源自網絡）
“龜兒子”這種說法是否源於《說文解字》暫且不論，我們再來看另外一種說法。
成都有一個“神龜畫城”的傳說。根據《搜神記》等古籍記載，公元前310年秦朝統一巴蜀後，張儀主持下修建成都城，可是修了幾次成都城就垮了幾次。就在這時，城址的上空忽然出現一隻神龜。這隻神龜在天空上繞行了一個大圈，畫出了一個完整的建城線路圖。神龜在畫完圈之後就在成都城上空死去昇天，這一過程被稱作“龜化”。後來張儀按照神龜的路線修築城牆，再也沒有出現垮塌的現象，所以成都又被叫作“龜城”。
之後成都城還有很多關於烏龜神蹟的記載。傳說每逢成都將要受災，錦江上都會出現“五丈為圓”“大若夏屋”巨龜，江河上會有巨龜帶著成百上千的龜子龜孫浮於水面三日，然後悄然離去。
（圖片源自網絡）
所以據此傳說古時成都人會稱自己為“龜兒子”，這種稱呼意為“龜城居住的子孫後代”，也以“龜兒子”寓意長壽和多子多孫。不過由於秦漢時期中原人將巴蜀之地視作西南蠻夷之地，說其他人是“龜兒子”就成了罵人的話。這種說法後來反哺回巴蜀之地，“龜兒子”在四川本地也就成為了罵人的話。
以上兩種說法似乎都有疑點，《說文解字》乃漢代所著的典籍，“龜越種交配所生”說法是否影響到後續上千年，改變了人們“龜年鶴壽”印象還是未知數。從唐代“金龜婿”的做法就能看出，似乎在當時《說文解字》中烏龜的說法並不被世人所接受，那麼四川人說“龜兒子”出自《說文解字》也無從談起。
“神龜畫城”的故事在多個典籍故事中都能見到，巴蜀人自稱“龜兒子”的說法卻無法考證。至於何時起，“龜兒子”在四川本地成為了罵人的話更是無從知曉。這些論斷都是出自時人的猜測推斷，並無文字資料可考。
你們覺得以上哪種說法更可信一些呢？
四川人喜歡說“龜兒子”算是一個外地人的既定印象。或許這個說法在川人之間並不流行，但是在諸多文學作品和影視作品裡面都能見到這種說法。久而久之，川人自己都覺得自己應該說“龜兒子”來罵人。
我們來看看外地人是咋個看四川人嘴裡的“龜兒子“。
金庸先生筆下的青城派屬於巴蜀之地，在《笑傲江湖》中幾乎貫穿了整個故事，而青城派的掌門人餘滄海更是書中數一數二的反派角色。書里人們時不時地就提到川人和“龜兒子”。
林平之忽道：“爹，四川人說話，是不是總是叫別人‘龜兒子’，自稱‘老子’？”
林震南笑道：“四川粗人才這麼說話。普天下哪裡沒粗人？“
金庸先生筆下林震南這句話顯然是屬於對川人的刻板印象，”龜兒子“這句話在很多外地人印象裡都是屬於髒話。現在很多文學作品裡都有這個現象，似乎不說上幾句”老子“、”龜兒子“，就不是四川人。
時間再往前推移，我們來看看近現代四川作者作品裡的“龜兒子“。
李劼人先生善於用成都話描述成都小人物的故事，在他的《暴風雨前》一文中開篇就有這樣一段，
高升紅著臉，把眼睛一眨道：“你老子才當太監！”
駱師笑道：“太監果然不好，連那話兒都要脫了。這樣好了，封你當相公，前後都有好處，對不對？”
“你爺爺才是相公！你龜兒，老不正經，總愛跟人家開玩笑！你看，老子總有一天端菜時，整你龜兒一個冤枉，你才曉得老子的厲害哩！”
這段文字，出現了“龜兒子”的另外的另外一個用法。“龜兒子”一詞在四川方言裡還有其他幾個說法，比如“龜兒、龜子、龜孫”等，都是同一個意思。
不過在實際使用中，“龜兒子”除了特意罵人以外，還有一種戲謔的意味在其中。比如“那龜兒子打小就不學好”，這裡面的“龜兒子”或許帶有貶義，但是卻不完全是罵人的話。
再比如說，“你龜兒子現在混得可以哦！”這裡的“龜兒子”就是同輩或者朋友之間打趣的說法，並無惡意。這種細微的差別，或許也只有久居四川的人才能感受出來。
【往期專題精選】
閱讀更多 成都十八扯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