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了獄警後,負責看管的犯人,竟然是曾被我嘲笑過的高中同學

認出胡一言的那天,獄警方檬嚇了一跳。

他想了想,算起來胡一言進入監獄服刑已經一年多了,這一年這小子天天見自己,自己卻不認得這是他的高中同學胡一言。這小子也太能忍了,就算他後來改了名字,方檬也覺得自己早應該認出是他,特別是他這小身大頭,臉上似笑非笑的神情,跟他上學時候一模一樣,沒變過。

方檬高中唸的是小河城一中,高二時候為了備戰高考住了校,隔壁602室的老二,就叫“胡一言”,個子矮小,貌不驚人。其實他沒有出什麼事,只是不愛說話,特不愛說話的那種。他們宿舍送他外號“忍者”:別人講話,他不講;別人抽菸,他不抽;別人抱怨,他不說話。連睡覺都小心翼翼地不打呼嚕,這樣一個老實巴交的人,別人笑話他,他只笑笑而已。

當了獄警後,負責看管的犯人,竟然是曾被我嘲笑過的高中同學


有一陣方檬迷上了打籃球,經常吃了晚飯後,在籃球架下玩一會兒。那時籃球架少,人多,得分撥打球,所以經常能碰到同樣愛打球的胡一言。有一次他印象挺深,打完了球,高三的師兄走的時候忽然拍拍他肩膀,說:“你們班那個啞巴同學牛啊,有時間叫他來打比賽。”

“啞巴?”方檬愣了下,“誰啞巴了?”忽然想起打球時候大家都大呼小叫,“犯規”“打手”“走步”地亂叫,只有胡一言板著個臉,像是塊移動的黑石頭,不說話,只進球,然後露出神秘的微笑,竟然被高三的師兄誤會成了啞巴。他那德行,可不就是“啞巴”。

那天之後,方檬開始特別注意他,也在跟同學討論他,和男生討論,也和女生瞎掰。有時候,還故意走到他面前,去和他聊天。

他只是笑,露出黃色的牙齒,不說話。

方檬大叫:“哎呀,忍著,忍著,你就忍著,胡一言啊胡一言,你應該叫胡不言啊!”

大家都笑這個外號取得好,他也笑。


當了獄警後,負責看管的犯人,竟然是曾被我嘲笑過的高中同學


後來“胡不言”的外號終於傳到班主任牛叔耳朵裡去了。牛叔沒有揹著手,走到胡一言的面前,而是走到方檬面前:“混賬王八蛋,別去招惹胡一言啊,話能傷人,曉得不?給自己積點口德吧。”說完,走了。

那時的班主任就是這個樣子。跟胡一言聊天,是不積口德的表現?方檬實在不解。後面,他們宿舍的阿魯才跟方檬說,這小子是孤兒,被養父養母收養,說話有點口吃,有些自卑,所以更加不愛說話。

方檬問:“不說話,怎麼會上學,還想去考外語專業?”

“聽說他是教務主任的遠房親戚,才走的後門。”阿魯神秘地說。

方檬和他的室友一起“哦”了一聲,“皇親國戚”嘛!

這之後,方檬他們就不怎麼搭理“胡不言”。後來方檬轉到理科二班去了,之後高考,一眨眼大家就畢業了。

他沒想到在監獄裡又碰見了“忍者”。

當了獄警後,負責看管的犯人,竟然是曾被我嘲笑過的高中同學


認出胡一言的那天發生了個事:在監區紙巾工廠包裝車間,學員老陽忽然昏倒在地,頓時車間的學員們都怪叫起來。值班的方檬卻沒慌,一邊呵斥起鬨的學員,一邊扶起老陽。老陽年紀大了,只安排他整理打包紙巾盒,推推紙箱,沒想到這活也能幹暈了。

方檬還沒看清楚老陽的情況,就覺得有人碰了下他肩膀,他抬頭一看是“忍者”餘言,平時不愛說話的一個矮個子學員。方檬還在發愣,忍者餘言說:“方管教,給。”方檬這才看清,是一顆水果糖。

方檬才回想起來,老陽有低血糖的毛病,於是接過糖,塞進了老陽的嘴裡。餘言這才滿意地轉身走到學員堆裡去了。

沒多久,老陽就緩過來了,而醫務室的同事也趕了過來,正要送老陽出去的時候,方檬轉臉過來,對餘言說:“餘言,過來幫忙。”餘言沒說話,只是默默地走出了人群,扶起了推車。

從醫務室出來,方檬要把餘言送回監區工廠,他本來想說點感謝的話之類的,餘言卻忽然說:“方管教,我認得你。”

方檬嚇了一跳:“啊?”他不明白餘言的意思。餘言臉上還是掛著那似笑非笑的神情:“我是說,我是你高中同學。你可能忘了。”


當了獄警後,負責看管的犯人,竟然是曾被我嘲笑過的高中同學


方檬還是沒明白。餘言這時才露出“確定式”的笑容:“方管教,我是胡一言,‘忍者’胡一言,小河城一中的。”

“忍者”餘言是因為故意傷人罪進來的,三年前,他把前妻的哥哥給打殘了,好像是離婚糾紛分財產給鬧的。大舅哥覺得妹夫性格窩囊無能好欺負,就使勁幫妹妹,結果一次飯局談判終於把“忍者”給激怒了,兩人打了起來。

“不叫的狗會咬人。”餘言手裡沒輕重,踢傷了大舅哥的要害,還扎破他大腿的血管,送到醫院差點沒搶救過來。“忍者”終於入了獄,等於淨身出戶。一進來,他就不愛說話,很快被人叫了“忍者”的外號。餘言上面沒父母,下面沒孩子,光棍一個,倒是有個妹妹常來看他。待了一年多,“忍者”表現好,還減了一次刑。

方檬問:“你怎麼改了姓?”

餘言說:“我養母老了,為了讓她開心,就改了。”

方檬問:“你養母?”

餘言說:“就是以前的一中的教務主任,餘媽。”

方檬這才明白過來,以前小河城一中的教務主任餘老師的外號,就叫“餘媽”。他彷彿記得餘媽已經車禍去世了,以前同學群裡傳過這事。

當了獄警後,負責看管的犯人,竟然是曾被我嘲笑過的高中同學


這事之後,方檬就特別關注餘言,有時候也想和他聊聊,但遠遠地看著“忍者”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方檬想想也就算了。他不是個話多聒噪的人,但也實在不喜歡陰到一天不講話的人,“不叫的狗會咬人”,方檬有時候會提醒同事們注意這小子,怕他又偷偷摸摸地摸出一塊板磚來,而且三監區已經連續兩年都是“優秀監區”,領導抓得緊,要“三連冠”,容不得出任何事情,要把一切危險扼殺在搖籃當中,餘言彷彿就是這燃點低的易燃易爆物,可是,“忍者”一直沒有出事⋯⋯

其實,在監區叫“忍者”的有好幾個,老的少的,胖的瘦的,甚至性格都會有不同:有的是“隱忍”的“忍者”,真的想“忍”過刑期;有的是“強忍”,大家都能看出他的不滿,屬於一點就會著的;更多的人是“手忍”,就是以前在外混社會,手背或者腳背上文了“忍”字。有時候,方檬覺得自己也是“忍者”,在監區“狗屎事”常有,不忍能怎樣呢?

“忍者”那麼多,餘言是最不起眼的一個。方檬記得一個外國哲人說過:“與地獄共存的唯一辦法就是成為地獄的一部分。”監區當然不是“地獄”,但你要在監區待下去,就必須忍著,併成為它的一部分。

還好“學期”不長,沒多久“忍者”餘言就“畢業”了,方檬甚至沒有來得及和他道別。

當了獄警後,負責看管的犯人,竟然是曾被我嘲笑過的高中同學


有一年的年底,快過農曆新年了。從外地回來的方檬剛走出火車站,就有個矮個子出租車師傅走了過來,對他說:“方管教,走不?”

方檬仔細一看,樂了:“胡不言!不不不,餘言,是你。”

這小子一身西裝,人模狗樣的,不像個拉客的司機,反而像個新郎官,方檬笑著說:“走,上車。”

上了車,見了很久不見的同學他還是不說話。還是方檬先開了腔:“‘畢業’了,幹起這行?”

“嗯。”他點點頭,說了一個字,如果這算一個字的話。

“哎呀,不錯啊!算個正經職業。”方檬笑了,餘言還是那麼惜字如金。他正在感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餘言忽然遞來一樣東西,問方檬:“吃嗎?”

方檬低頭一看,是盒喜糖,外包裝是兩個身穿婚服的卡通小人。他邊拿起邊想說話,忽然就想到了上次在監區餘言老帶著糖,還救了老陽的低血糖。他邊笑著說:“你要結婚了?穿個西服,做新郎官啊。”

“結婚?”餘言接著說,“莫誤會,是我妹妹結婚。這是她最喜歡的糖果。”


當了獄警後,負責看管的犯人,竟然是曾被我嘲笑過的高中同學


“恭喜恭喜。”方檬有些尷尬,回味著嘴裡的牛奶咖啡糖,他也不知道應不應該關心下自己的老同學,問問他什麼時候結婚,是否已經結婚?

餘言突然轉過來說:“還記得上學那會兒,我跟那個叫田大軍的打架嗎?為的就是我妹妹,餘媽的親女兒,也是我們同一級的。現在就是她要結婚了,下週六,有空來邊城大酒店喝杯酒。”

方檬點點頭,說:“好的。”

這時餘言又遞給他一封喜帖,他說:“還沒來得及寫你名字,看到就給你了。你莫怪。”

很快到了目的地,方檬下了車,剛想走,餘言叫住了他:“方管教,多謝你的照顧。” 這話說得突然,也說得正式。方檬愣了,而這邊餘言扭過頭去,開車走了。

等方檬回過神來,數了數餘言跟自己講的話,很多字⋯⋯比在學校和監獄裡跟方檬講的話加起來,還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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