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最後的大師:一代狂儒辜鴻銘

1920年代的某一天,一位拖著長辮子,擁有西洋13個博士學位的怪老頭,大搖大擺地從北京大學走了出來,叫了輛黃包車,匆匆趕往位於東郊民巷的六國飯店。他將要在這裡舉辦一場轟動世界的演講。

清末最後的大師:一代狂儒辜鴻銘

這場演講是關於什麼呢?關於他的著作《春秋大義》的內容,又叫做《中國人的精神》。他在這次演講中第一次用響亮的聲音向西方價值觀發起了批評,並且宣傳了我們古老中國的文化魅力。在那個年代,這是何等的文化自信!在那個年代,又是多麼的離經叛道!當時所有人都在宣傳西方的思想,而這位先生卻反其道而行之。

清末最後的大師:一代狂儒辜鴻銘

六國飯店

奇怪的人,這樣一場兩個小時的演講是收費的,並且售價不菲,高達兩塊大洋,差不多相當於現在的七八百人民幣了。那麼,這樣一場批評西方,弘揚中華文明的演講都是誰來聽呢?

更為奇怪的是,前來聽講的大多都是洋人,因為這個人的名字在西方已經成為一種東方文化的象徵,儘管這場演講中夾雜了不少批評他們的言論,但是洋人們都相信,或許這場講座能找到拯救西方的秘方……

演講中提到:

中國人的精神第一個就是紳士性(gentle),紳士性並不是天性軟弱,也不是脆弱屈服,而是沒有強硬、苛刻、粗魯和暴力。真正的中國人可能是粗卑的,但粗卑之中並沒有粗野;真正的中國人也許是醜陋的,但他的醜陋卻並不可怕;真正的中國人也許是庸俗的,但庸俗之中並沒有侵略性;真正的中國人也許是愚蠢昧的,但愚昧之中卻並沒有荒唐;真正的中國人也許是狡黠的,但在他的狡黠之中卻並沒有邪惡。

斯人已去,但是這場空前的演講卻如印記一般刻在了中西文化交流的生命進程之中。

其實,在那個風雲變幻的時代,迸發出了許多“風流名士”。他們或狷狂耿直,或睿智深沉,抑或傲視獨立……他們有些在西方發出了中國人的聲音,有些則是將西方思想帶入中國,中西文化的交融,古今思想的碰撞,讓古老的中華文明再一次散發出亙古長新的魅力。

前面我們提到的那位,便是赫赫有名的文化大師辜鴻銘。

少年天才,在異國迷戀上中國文化

辜鴻銘,他的一生便是傳奇。其生在南洋,學在西洋,婚在東洋,仕在北洋。那踏遍世界的足跡中,透露著波瀾壯闊的人生故事。

辜鴻銘,祖籍福建省惠安縣,出生在馬來西亞的檳榔嶼。其先祖大約在清朝康熙初年移居臺灣,後來又移民馬來西亞。他的曾祖父在當地頗有名望,擔任當地最高行政長官。父親是一片橡膠園的總管,母親是一位西洋人,能說熟練的英語和葡萄牙語。

辜鴻銘就在這樣的文化多元的大家庭長大。從小就展現了極高的語言天賦,擁有過人的天資。14歲能夠熟練背誦德語原文的《浮士德》,他獲得了橡膠園主人布朗夫婦的喜愛,並收其為養子。在1867年左右,徵得辜鴻銘家人同意帶他去蘇格蘭讀書。

清末最後的大師:一代狂儒辜鴻銘

頗有西洋長相的辜鴻銘

當時的辜鴻銘只有十幾歲,便開始了留學生涯。他最早在蘇格蘭公學接受啟蒙教育。之後,又進入愛丁堡大學修讀英國文學,並以優異的成績在17歲獲得文學碩士學位。隨後,他又在德國萊比錫大學、法國巴黎大學等名校獲得文學、哲學、神學等13個博士學位,精通9種語言。

這樣一位天才少年,本可以在西方世界繼續他的西學,過上中產的自在生活。可是,在巴黎大學時,一位教授看到他是黃皮膚的中國人,就說,中國的《易經》博大精深,但他不懂中文只能看到一些翻譯的片段,這是終身遺憾的事情。他認為《易經》的思想奧妙無窮。

清末最後的大師:一代狂儒辜鴻銘

《易經》

這次談話讓辜鴻銘對中國文化產生了極為濃厚的興趣,他開始在西方的高校尋找關於中國的各種著作,越是研究,就越發喜愛,就好像漂流異國的靈魂突然之間被故土召喚一樣。

還有一個人,在他的生命中起到了關鍵作用,那就是馬建忠。馬建忠是駐法大使郭嵩燾的翻譯,兩個人曾在南洋有緣一見。這次見面,辜鴻銘曾回憶道:

“與馬建忠的會晤,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經歷,正是馬建忠,使我改變成為一個真正的中國人,雖然我從歐洲回來已經 3 年多了,但我並未進入中國思想文化深處,還仍遺留著‘假洋人’習氣……我同馬建忠晤談 3 天后,即向殖民當局提出辭呈,沒有等到答覆,就乘坐第一班汽船回到我的檳榔老家。在那裡,我告訴我的堂兄,即我們家那位家長,說我願意蓄辮和改穿中國衣服。”

當時的辜鴻銘在南洋拿著高薪,過著安逸的生活,可是這次會面讓他拋棄這裡的一切,義無反顧地回到正在飽受戰亂的中國。


中國第一人,讓世界仰慕中國文化

辜鴻銘的文化自信是骨子裡的散發出來的,在何時何地他都能用自己淵博的知識和鬼才般的邏輯思維駁倒別人對東方人的歧視。一是因為他深諳西方歷史文化;二是因為他能隨時切換各國的貴族式的發音語言,並且精準無誤地反擊對手。

清末最後的大師:一代狂儒辜鴻銘

有這樣一個趣事,有一次他在倫敦做地鐵拿著一份《泰晤士報》,正巧那時候報紙反拿著,旁邊的幾個英國人在一旁聊嘲笑他是亞洲人,看不懂英文,報紙拿翻了還裝作讀報。辜鴻銘聽到後立即用純正的倫敦貴族發音反駁他們,說:“女士們先生們,這些報紙的內容我不用正著看就能讀懂裡面的內容,因為寫的內容太淺顯了。” 辜鴻銘隨後又用純真的法式貴族發音說了一遍同樣的內容。那些嘲笑他的人立即覺得很羞愧。

也正是辜鴻銘熟練掌握英、法、德、拉丁、希臘等9種語言,又深入了研究中國文化。所以他將《論文》、《中庸》等古典文學用多國語翻譯傳播到西方世界的時候,引起了狂熱。這種神秘的東方文學,讓正在面臨第一次世界大戰後迷茫的西方世界找到了一種精神嚮導。

辜鴻銘認為,西方文明的迷茫在於工業革命之後太注重物質而失去了靈魂,而中華文明則是一種弘揚精神的文明,無論是儒家思想,道家思想還是禪宗都是以“精神”為依託而建立的。

當時的西方世界流傳一句話,到中國可以不看三大殿,不能不看辜鴻銘。

在學者張家康的文章《說不盡的辜鴻銘》中談到:

他在歐洲很有聲望,他的著作多見於英美各國圖書館。德國人對他尤為青睞,認為象徵東方文化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印度的泰戈爾,一個便是中國的辜鴻銘。在德國的一些大學的哲學課上,他的著作被作為大學生的必修課,學生有不懂辜鴻銘的,則不能參加哲學討論。有的學校還成立了“辜鴻銘研究會”、“辜鴻銘俱樂部”。他在外國已化為一種符號,所象徵的正是以儒學為代表的中國文化。

1920年,英國著名小說家毛姆遊歷中國,他千里迢迢而來,想要與辜鴻銘來一次交談。不過,這中間還發生了不愉快。因為毛姆沒有直接去拜訪辜鴻銘,而是派人下了邀請貼,讓辜鴻銘去見他。這對於孤傲的辜鴻銘來說是不能接受的。毛姆遲遲等不到人,轉念一想認為自己的行為可能引起辜鴻銘的不滿。於是,親自上門拜訪。

清末最後的大師:一代狂儒辜鴻銘

辜鴻銘看到毛姆來,就說道,在你們看來中國人只需要招招手,我們就得來。毛姆並未反駁,接下來得談話就在兩位文化保守主義者展開了。走的時候,還無不傲嬌地告訴毛姆你這次來見的就是中國最後一個大儒了。

這次拜會給毛姆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他用小說家的筆觸記下來一個倔強老頭的樣子:

他是一位老人,個子很高,留著一條灰色的細長辮子, 大而明亮的眼睛下面已長出很重的眼袋。 他的牙齒亦參差不齊,不再潔白,兩隻手又細又小,蒼白沒有血色,看起來像鷹爪……

五四的叛逆者,在激進中堅守傳統

自從辜鴻銘離開了馬來西亞,便獨自遊歷了香港、廣州、上海、廈門等地。1984年他遇到了兩廣總督張之洞的幕僚揚汝澍,進而被舉薦到張之洞的府上做外交顧問。他跟隨張之洞做外交顧問二十年,見過俄皇儲,皇儲贈他鏤皇冠金錶。還和托爾斯泰互通信件,這在中國文化人中也算是罕見的了。

清末最後的大師:一代狂儒辜鴻銘

1917年,他應約了蔡元培的邀請,到北京大學做英國古典文學教授。課堂上常常講著英文,便借題發揮宣講中國古典文學。有學生回憶說,他常常教授大家翻譯“四書”,但是又讓大家念英文版的《千字文》,想到這一點就覺得可笑。其實這樣的行為恰如他脖子後面的辮子,一個出生在南洋,受教育在西洋的人,卻留著長辮子,堅守著古老的帝制。

清末最後的大師:一代狂儒辜鴻銘

在當時的北大,正在接受五四運動的洗禮,各種思想流派都在紛紛激進而昂揚,大家舉起打倒孔家店的牌子,要與傳統文化進行切割的時候,他卻這樣格格不入。

當時有學生嘲笑他留著長辮子,是典型保皇派。他卻說,我的辮子在頭上,你們的辮子在心靈裡。我的辮子隨時都可以剪掉,但是你們的辮子如何根除?

這個辮子對於辜鴻銘來說是一種文化堅守,也是他的理想堅守。

辜鴻銘晚年曾被溥儀單獨召見,那時候溥儀已經是廢帝,但辜鴻銘去紫禁城的時候依然恭恭敬敬,戰戰兢兢,完全不像以前的那個狂傲自大的他。他曾經解釋過自己為何忠於清朝王室:

“我的許多朋友嘲笑我,認為我對滿族王朝愚忠,但我的忠誠不僅是對我世代受恩之王朝的忠誠,在這種情況下也是對中國政教的忠誠,對中國文明之目標的忠誠。”

清末最後的大師:一代狂儒辜鴻銘

他是一個複雜的人,一個不能用幾個關鍵詞概括的人。在那個時代很多人不能理解王國維為何到死都忠於清王室,也很多人不能理解辜鴻銘這樣一個從小接受西方教育的人卻頑固地堅守和傳播著中國文化。無論怎樣,他將中國文化中最璀璨的部分有理有據地傳播給西方世界,成就了一段傳奇的人生。

參考文獻:

1,辜鴻銘:《中國人的精神》,海南出版社

2、張家康,《說不盡的辜鴻銘》,人物述林

3,宋廷位,《中西文化中的保守主義及其結果——以辜鴻銘、毛姆為例》,名作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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