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不惑:深圳時刻

深圳好比是一本大書,當年那位老人在這本書的第一頁上寫下第一筆的時候,就註定此後40年,乃至更久的時間裡,它將一直輝煌……

四十不惑:深圳時刻

40年前的春天,一位老人在南方的一處小漁村畫下了一個圈。

圈裡的城市,40年來砥礪奮進,從一個默默無聞的邊陲小鎮到擁有2000萬人的現代化國際都市,高度濃縮了一個時代精華,如同施展了法術。

現在,那個圈,究竟圈的是深圳市、還是深圳特區已經無關緊要,但圓圈標記了開放的起點,讓中國一次又一次的在世界舞臺上大放異彩。

《論語·為政》中,子曰:“吾十有五而志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四十年對於一個人來說,是一個關鍵節點,經歷了世事,看過了風雲變遷,內心更加堅毅。對於深圳而言又何嘗不是這樣?

如果非要給這四十年的所有歷程劃分篇章,那麼20年就是一界。前20年風雨兼程,咬定青山不放鬆;後20年大鵬展翅,扶搖直上九萬里。當把所有彙集起來,就變成了這本《春天的故事》……

風雨二十年

1978年夏天,超強颱風刮過廣東省寶安縣。這次颱風帶來了巨大損失:農田大量被淹,房屋倒塌數百間,多人受傷死亡。當年的自然災害比往年更多,導致了很多人從寶安縣逃難到了香港。

為了從根本解決逃難問題,當時廣東省領導人提出要發展經濟,“要把我們內地建設好,讓他們跑來我們這邊才好”。幾乎是在同時,中央另外一隊人馬也奔赴香港。

受交通部委託,時任招商局副董事長的袁庚前往香港,調查並提出要結合香港外資開發內地。而當時的設想,就是在深圳蛇口籌建工業開發區。

當兩條並行的河流在1979年完成了碰撞交匯,激盪的水花便沖刷著歷史的河堤。建港填海的“開山炮”率先在蛇口炸響。

1979年3月5日,國務院正式批准廣東省寶安縣改設為深圳市。把靠近香港的深圳鎮作為城市的名字,意味著它從誕生之初就要對標香港,還要對標國際上的一流城市。

鄧小平說:“可以劃出一塊地方,就叫做特區。陝甘寧就是特區嘛!中央沒有錢,可以給些政策,你們自己去搞,殺出一條血路來。”

這是激情燃燒的歲月——從小崗到深圳,從農村到城市,從沿海到沿邊,改革開放大潮席捲祖國大江南北。

20年裡,無數人南下投入到深圳的建設當中來,為未來的發展出一份力。

1983年,當王石從廣州踏上開往深圳列車的那一刻,他的心情是“興奮、狂喜、恐懼的感覺一股腦兒湧了上來,手心汗津津的。”

在其就職的特區發展公司,王石很快就找到了第一筆業務,給飼料廠從東北運來的玉米為他賺了3.9萬元。王石騎著自行車奔向碼頭,還特意在自行車後面裝了兩個結實的塑料袋,就是為了卸貨後直接裝錢。

但出乎王石的意料,對方給了他一張銀行轉賬支票。他將信將疑的推著空空的自行車往回趕,緊緊捏著手裡的支票,心裡忐忑的是——我是不是被騙了?

這張支票成就了王石的第一桶金,也讓他知道了財務對生意的重要性。王石沒有被騙,但和他同時期來到深圳的另一個人卻被騙了。

1983年,任正非復員轉業,來到國企南油集團工作。4年後,任正非被騙了200多萬元的貨款,只能引咎辭職。

當時的任正非一下子落入了人生的低谷——妻子與他離婚,他上有老,下有小,還負債200多萬元。他心一橫,和朋友合夥湊了2萬多元,註冊成立了華為,開始了自己星辰大海的征途。

當任正非過鬼門關時,馬明哲正乘船渡海前往香港,見到了當時他心目中“蛇口的神”——蛇口工業區黨委書記,招商局集團常務副董事長袁庚。後來,經由袁庚的批准和支持,馬明哲主導成立了平安保險的前身,蛇口社會保險公司。

從1979年起,袁庚提出在臨近香港的廣東沿海建立工業區並得到中央批准。在深圳,他提出“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為了加快工程進度,每運一車泥獎勵司機4分錢。

從這一車車泥開始,時間觀念、競爭觀念、市場觀念、契約觀念、績效觀念和職業道德觀念等開始在深圳形成,成為推動中國改革開放的重要精神力量。如今的平安保險、招商銀行、中集集團等企業,都是在蛇口工業區的基礎上成立的。

就像80年代人們第一次聽到搖滾,90年代人們第一次看到彩電,2010年人們第一次用上iphone,那是一種戰慄的感覺,這種戰慄從這座城市發散,侵入每個中國人的骨髓裡。

當時美國《華爾街日報》曾刊登文章說,世界上有群最勤奮的人,短短二十多年時間裡,他們創造了一個舉世矚目的奇蹟。

他們,是深圳的建設者,親手把深圳從一個小漁村,變成了一個國際大都市。

而現在,當年的建設者已兩鬢斑白、皺紋滿面……這群從無到有建設起深圳的人正在老去。但是這二十年裡的風雨磨礪與成就並沒有讓深圳人停滯不前,反而,接力棒交到新一代深圳人手裡的時候,才是深圳蝶變的開始……

蝶變二十年

人生一夢二十載,物是人非恍然間。如果說20年前的夢是那一輩人在偉人領導下用雙手奮鬥出來的,那第二個20年,就是新一代人將夢想徹底實現並讓全世界都引以為豪的過程,儘管也經歷了些曲折。

第二個20年,深圳,從翩翩少年,成長為了年富力強的青壯年。

“來了就是深圳人!”一句質樸的口號吸引了大批人才湧入,深圳的包容和開放讓更多的人在這裡紮下了根,也為深圳帶來了巨大的改變。

1984年,13歲的馬化騰隨父母從海南島遷居深圳,他一眼就看見那塊“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的牌子,這句話在他心裡留下了一顆種子。

他出生在海南東方市的八所港,那裡非常偏僻落後,小城住著很多臉上刺青的苗人,他們“揹著碩大的竹籮,默默地蹲在滴雨的屋簷下。”

14年後,深圳大學計算機專業畢業的他,在華強北的一棟樓房裡註冊成立了騰訊。

如果沒有袁庚,年少懵懂的馬化騰恐怕看不到那句標語,2016年1月,袁庚在深圳蛇口逝世,享年99歲。馬化騰在悼文中寫道,“30多年了,袁老先生留下的‘蛇口精神’,已經成為深圳創新精神的代名詞。讓深圳湧現出更多的“袁庚”,是對袁老最好的懷念。”

不止馬化騰,這句標語還影響了很多來到深圳的人。

2005年,香港科技大學的學生汪滔說服導師李澤湘,同意他自己決定畢業課題的方向——研究遙控直升機的飛行控制系統,並獲得學校18000港元作為課題啟動經費。然而項目在Demo(原型或樣品)階段失敗了,最後畢業課題得了一個很差的分數。

汪滔輾轉前往深圳,一個人埋頭苦幹兩個月後,造出了第一臺樣品,他試著推廣自己的產品,竟然接到了訂單。同年,他和朋友以籌集到的200萬港元在深圳正式成立了大疆創新公司。

一年多之後,他曾經的導師李澤湘加入公司,不僅帶來了資金,還給大疆引薦了很多他的學生。更加令人感嘆的是,李澤湘不僅孵化了大疆創新,還有李群自動化、固高科技等機器人領域的頭部創業公司。此外,李澤湘還是松山湖國際機器人產業基地的創始人。

2014年,時任香港特首梁振英在深圳拜訪大疆創始人汪滔,他問了汪滔三個問題。

“你在成長中,香港科技大學為你做了什麼?”“你在創業中,深圳為你做了什麼?”“假如香港具備了深圳的現有條件,大疆公司可不可能遷往香港?”

對於第三個問題,汪滔的回答不置可否。但他說,全球最好的產業鏈分工在深圳,最優秀的工程師在深圳。大疆只設計,不生產,大疆的每一個螺絲釘都是外包的。

言下之意,只有深圳能成就大疆,大疆也只能留在深圳。

汪滔曾在演講時說,大疆大部分搞創新科技的都是“港漂”,是那些去香港讀大學的內地學生,幾乎沒有香港本地學生。

王雷就是這些“港漂”中的一員。

他17歲考入香港理工大學,後來考取香港大學博士,研究新能源電池。2014年,博士畢業後,他加入了大疆,並一手參與創立了大疆的電池研發部。

在大疆工作3年後,王雷離職創立了正浩創新,一家研究大容量移動電池的公司。目前,他的公司已經拿到了數千萬元的融資,並且開發了幾款產品,其中包括一款可以給特斯拉充電的電池。

這座城市有別樣的魔力,可以成就每一個願意努力的無名之輩。那些與時俱進,勇敢創新的偉大公司,是這座時代之城的血肉和筋骨。

搏動的力量

深圳的生命力,在於這些企業。在這些企業身上,你總能看到不斷的迭代和更新。

2010年,騰訊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危機。

長久以來,騰訊利用流量優勢,對門戶網站、搜索、電商、團購等領域的破壞式抄襲早已引發眾怒,隨便一個火星都能引爆這串炸彈。

7月,《計算機世界》雜誌的封面文章,提前兩天被放到了網上,標題是《“狗日的”騰訊》。兩個月後,“紅衣主教”周鴻禕帶著360,和騰訊展開了那場中國商業史上最著名的3Q大戰。

但事實上,那場喧囂的大戰並沒有傷及騰訊的根基,魔鬼隱藏在更微小的細節裡。

6月8日,喬布斯在舊金山莫斯科尼會展中心發佈了iPhone4,這款產品幾乎改變了全世界對智能手機的認知。戰場邊緣,新浪微博的用戶數悄悄突破了5000萬。

那是馬化騰最驚懼的時刻——騰訊一邊要處理舊世代留下的罵名,一邊還要迎戰新世代的兇猛對手,這個對手瞄準的是騰訊真正的根基:社交。馬化騰後來評價,微博的崛起是他創業過程中最大的一道坎。

據深圳135公里的廣州,張小龍帶著團隊做出了一款移動端的即時通信軟件,並在騰訊慣用的賽馬機制中擊敗了另外兩款產品。70天后,這款產品被推向外界,馬化騰為它取名為“微信”。

馬化騰對微信的評價是:我們終於拿到了移動互聯網時代的站臺票。

微信成功的背後,你能看到賽馬機制對騰訊的作用,也能看到騰訊全公司上下的資源支持,最重要的是騰訊全面調整了組織架構,由PC互聯網全面向移動互聯網挺進。

深圳的創新與活力,不僅體現這一個故事裡:

華為的股權激勵和研發投入在中國公司中獨樹一幟;平安開創中國保險公司先河後,孵化了平安銀行、陸金所、平安好醫生等新項目;招商銀行是中國境內第一家完全由企業法人持股的股份制商業銀行,通過零售金融的創新成為中國內地市值第五的銀行;萬科早年是中國房企標杆,近年從“寶萬之爭”中全身而退,成功完成董事會主席的交接,還打響了房企轉型的第一槍......

此前,美國商務部發表聲明,將華為列入美國的“實體清單”,禁止華為未經批准從美國購買技術。

儘管不願意看到被制裁,但這卻從另外一個側面反映了深圳的科技發展水平。

華為和大疆的註冊地深圳市南山區的粵海街道,共有高新技術企業946家,獨角獸企業9家,上市企業85家,也因此被網友稱為“宇宙最強街道”。

創新的意義,不僅在於開創,也在於不斷的變革和更新。過去的很多年,“某企業要離開深圳”的傳聞屢屢見諸輿論,但沒有一家企業真正離得開深圳,深圳也一直屹立在創新的潮頭浪巔。

高處勝寒,凌寒開放,這才是深圳的生命力。

先行示範區

粵海街道取得的成績,只是深圳樣板的一個縮影。邁入新世紀的第二個20年,深圳不僅沒有放緩腳步,反而以更寬廣的視野、更高遠的目標、更有力的舉措砥礪前行,對內改革,對外開放,無論是深度還是廣度都遠超從前。

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裡,深圳都在香港的恩澤和呵護下成長。深圳河靜靜流淌,將兩座城市生硬地隔離開,一河之隔,竟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但時至今日,雙方的角色已經發生了變化。深圳河兩岸,是燈火通明的平行世界。

2018年,深圳GDP達到了24221.98億元人民幣,高出香港221億元左右,領先粵港澳大灣區。

反觀香港,今年,其四大產業的根基都受到衝擊,香港財政司司長預測全年經濟增長率只有0-1%,一時間,全港陷入日復一日的混亂當中。

2019年,似乎成為了深圳和香港兩座城市更加明顯的分界線,兩座城市分別在兩個不同的維度的賽道上奔跑。

40年前,國家將改革開放的第一棒交給了深圳,現在深圳又將握住第二輪深化改革的第一棒,探索未來中國城市全新的發展模式。先行示範區的身份加持,是深圳的第二次變革,也讓這座城市再次上升到了國家戰略層次。

5G人工智能、數字文化和創意文化產業、數字貨幣研究與移動支付的創新應用、通信與醫療科學創業、海洋產業五大產業都將享受變革帶來的紅利。為了留住人才,深圳還將建立和完善房地產市場平穩健康發展長效機制,並彌補基礎教育、醫療服務短板。

同時,深圳將更加開放:以制度創新為核心,不斷提升對港澳開放水平;擁有更加開放便利的境外人才引進制度;開展區域性國資國企綜合改革,進一步與國際接軌。

先試示範區不僅是深圳的現在進行時態,還是未來時態。未來,國家將親自幫助深圳掃清障礙,後者所面臨的束縛也將越來越少。

從前,有不少深圳人背井離鄉,前去香港工作,而未來,或許會有越來越多的香港人選擇到深圳謀生,並安家落戶。

深圳這座城,擁有新中國前進道路的太多記憶,深圳人明白,只有和城市一同活在當下,才可能擁抱更美妙的未來。2019年,是新深圳的起點,是萬眾矚目的屬於深圳的時刻。

結語

深圳這個才過完“40歲生日”的城市,還在繼續往前走著,我們看到了它的堅韌,看到了它的潛力,看到了它的能量……未來的20年,40年,80年,它又會有怎樣的作為,我們拭目以待,這個篇章,需要它來慢慢告訴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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